作者:嗑南瓜子
她要怎样,薛凌想了好半天仍是没想好。她看不见隔壁齐清猗此时是否已经入梦,但耳边总有齐清霏不停的喊“三姐姐,三姐姐”。这一声三姐姐,她能拿齐世言怎么样呢?大概是不能来硬的,还是要好好想想如何设个套。
最近后悔的事太多,如她后悔没早些杀了魏熠,这会子又翻来覆去的后悔当初就不该进齐家,直接绑了齐世言逼问,不行绑他几个女儿也行。反正当时谁也不认识谁,动起手来没有半点负担。
“为什么我们一只黄羊都没打到?那群人有那么多”?年幼的薛凌指着一群人问鲁文安,十分气恼。她和鲁文安转了大半日,毛都没捞着一根。却有一行人从她面前过去,用了好几匹马驮猎物。
“人家是专门的猎户,有的是手段。他们走一趟啊,别说今儿,怕是十天半个月,这块地都没兔子敢拉屎了”。鲁文安在一旁嘲笑着他的崽子。打不着就打不着,他们又不靠这个吃饭。
“这怎么行!凭什么他们全拿走,我去抢几只过来”。薛凌拿着马鞭跃跃欲试。这块地上的东西,她想要就要,怎敢有人在眼皮底下这么放肆。
鲁文安砸了一下嘴,这个崽子就这样,有时候毫无理由的蛮横,奈何他又不想违了薛凌心意,皱了皱眉道:“好好好,就去抢一只,不要多抢,你爹知道,咱俩都要完”。
薛凌得了许可,一扬马鞭就追了上去,没跑出多远,又绕了回来。没好气道:“算了算了,抢人东西不好”。
鲁文安立马眉开眼笑道:“对对对,抢人东西不好,咱明儿不来这,咱明儿跟人换换,你想去哪就去哪,地大着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轮回一万次,人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第二日一早,薛凌就跟齐清猗说要回齐家,齐清猗也没追问原因,只说再留一日,等她一并拾掇些东西,送薛凌回去,免得难堪
薛凌并不觉得自己回去有啥难堪的,推辞了一句。齐清猗却道,自己本就是要回去小住,也好让娘亲心安。薛凌便不好再劝,只能打算再消磨一天。
那只小豹子长的越发大了,薛凌好久没陪着玩,今日放出来满院子乱窜,倒把仅剩的几个丫鬟吓的不清。薛凌切了一大盆肉,坐地上,一块块往阿黄嘴里塞。自己要走了,这畜生带着实在不太方便,一时要不到要如何安置,丢给齐清猗也不太好。
五月暖阳,是个极好的晴天。阿黄吃饱了,整个扑上来将薛凌按在地上,不住的撒娇。薛凌握着两只前爪,记起该去看看魏忠的妻儿了,也不知道搬走了没。
非是她事后没赶着去,只是依魏塱的性子,少不得要派人盯上一段时间,没准霍云昇那狗也放了眼线。自己太早凑上去,反而出乱子。现在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去瞅一眼落个心安。薛凌打算回房里拿点银子,又记起以魏忠这三年在陈王府捞的巨款,估计是看不上她身上散钱,不如省着。只是没想到自己当初也被魏忠耍了一把,四个孩子,居然只有个女儿是他的。
百无聊赖的想着这些破事,出府去瞧了一圈,原来住着魏忠妻儿的宅子已经人去楼空。问了旁边邻居,说是搬家。
搬家,也就是没人为难,薛凌便不在过问这件事。回了王府,齐清猗拎出一篮香烛纸钱,求她一起去祭拜魏熠。
坟前仍能听到隐佛寺里钟鼓梵音,更显此地幽静。黄土上已有草芽冒出,齐清猗一改往日哭哭啼啼的模样,温婉笑着斟满了两只酒杯。一杯洒在魏熠坟前,一杯自己饮尽。道:“夫君勿念。”
薛凌站在齐清猗身后,微微旋转着右手腕,默念了一句:“恩消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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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尘埃
马车轧过几条街,到了齐府门前。丫鬟怯怯的喊了一声大小姐,却并未招呼薛凌。陈王府发生了什么,京中人尽皆知。齐府虽严令不准下人谈及,然悠悠众口,如同防川。
不一会齐夫人迎了上来,与齐清猗抱头痛哭。薛凌站一边纯属自讨没趣,转身回了自己院,搁下东西就要出门。她不知道齐清猗要在齐府呆多久,但是齐清猗在,就不好为难齐世言。倒不如出去躲两天,问问苏凔朝堂上可有什么政事值得注意。
偏她没出门,齐清霏就闯了进来,拦着她不让走。一坐下就大倒苦水。先说爹爹变了个人样,整日在家发脾气。娘亲天天以泪洗面,两个姐姐把自己关房间里,饭都不出来吃。
说完又可怜巴巴的看着薛凌道:“爹爹也不许我跟苏家哥哥来往了,说他,说他要娶沈家的小姐了。”
“哪一个沈家小姐?”。薛凌问道。她知道齐清霏嘴里的苏哥哥是苏凔。苏凔要娶妻了,居然都没和自己提起。
“爹说是将军的妹妹,其他就不告诉我了,也不让我出门。三姐姐,你偷偷带我出去一会吧,我就去看看沈家的小姐长什么模样”。齐清霏趴在桌子上,说的眼睛红红的,都忘了自己压根不知道是哪个沈家的小姐。
她长在齐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凔是结识的第一位外男。状元之才,倜傥无双,又从不以规矩教条为名约束自己。少女心思,一发不可收拾。初还不觉得,这一连好多天没见到苏凔,她只觉得盒子里最大的那个木偶都失了乐趣。
薛凌没有答话,手指轻敲着桌子。刚刚没细想,回过神思索一下,沈家的小姐,不用问,也该猜到是沈元州那一脉的,估摸着这事是魏塱做的媒,拉拢苏凔的同时,也笼络一下沈家。
沈家是魏塱一手扶起来的嫡系,若要搬倒魏塱,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苏凔若真的与他家走进,知己知彼,胜算更大些。就不知苏凔做不做的出来两面三刀之事。薛凌瞥了一眼里屋,她把陈王府的东西都带回来了,自然也包括那个荷包,这会正好好的放在床头,宋柏的绝笔仍在里面。
“三姐姐”!齐清霏见薛凌不理自己,连眼神都去了别处,大声喊了一句。
“嗯”?薛凌答了一声,却依旧没往下说。不管苏凔娶不娶沈家女,都最好不要跟齐府扯上关系。
齐世言看似全身而退,实际还在风口浪尖。齐府飘摇,朝不保夕。跟江家成亲已经成了一步险棋,再不能把苏凔拖下水。
至于齐清霏,薛凌看了两眼,世上男儿多的是,苏凔没了,还有赵凔,钱凔…………
齐清霏觉得薛凌看自己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怯怯道:“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她以为薛凌跟父亲一样要喝斥自己不知羞耻,故而愈发委屈。
薛凌从思绪里跳出来,缓了脸色道:“无事,出府也要等天黑,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想先把齐清霏哄开,自己去问问苏凔再做打算。不料齐清霏一听她愿意带自己出门,死活不走,非要留院里。薛凌没办法,只得随她。
齐清霏又在那接着絮叨,薛凌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总算齐清霏口水说干,拿了剑练,让薛凌在一边看着。
薛凌瞧着今儿是出不了门了,干脆进屋搬出把椅子,携了纸笔,佯装看齐清霏,实际在那写写画画,研究朝中局势。
梁,似乎是天下太平啊。既无内忧,也无外患。薛凌把自己熟悉的人名一个个写到纸上,勾勒着这一群人之间的关系。
听说,苏远蘅已经在金銮殿上站过几次了。待芒种一过,梁就有了春收,想必到时跟羯族会更加推心置腹。薛凌停顿了一下笔,想了想石亓,不禁有些失笑。
纵横捭阖,远交近攻,天下断无太平之日。有饭吃,就不会打仗了,是个多么无知的想法。
笔尖又划到霍准的名头上。霍云昇失权,并不意味着失势。人还在京中,御林卫的关系也就还在。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导自演一出戏让自己官复原职。与其等他动手,倒不如自己筹划着帮一把,让魏塱的猜忌之心更重些。
而且……。
薛凌思索了片刻,郑重地把李阿牛的名字写在霍云昇下方。
几个重要人物的名字一一被划掉,最终只剩下只剩下永乐公主、拓跋铣两个。薛凌这会还不知永乐公主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苏夫人的意思,齐清猗落胎与她脱不了关系。这消息是不是误导自己另说,但如果永乐公主半点问题也无,苏夫人是决计不会漏口风的。毕竟,百分百的假话没有后路,而苏姈如最擅长的,就是给自己留后路。
她得想办法查查,驸马府里是个什么光景,何故与陈王府过不去。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拓跋铣了。此人太过反常,也值得好好留意一下。梁与羯族交好一事,已经过去了数月,鲜卑竟然毫无动静。要么就是拓跋铣蠢死了,想将鲜卑在胡族五部的地位拱手让人,要么,就是这个动静在梁朝哪位大人府里藏着,没能响到皇宫里。
鲜卑接壤的是平城,那一带,现在是霍家的地头。线,又画到了霍准名字上。若她薛凌是霍准,这个节骨眼,定会想办法交好拓跋铣。如此,西北不惧沈家,朝中抗衡魏塱。
而拓跋铣,怕是对此求之不得,他忌惮羯族势大,却应该有自知之明,上京无益。三年前西北战事尤在眼前,就算魏塱许,朝中大臣怕也会上书驳斥。何况,魏塱那只狗绝对不会许。他扶持羯族,就是为了遏制拓跋铣,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薛凌将霍家与拓跋铣的名字一起圈住,决定就要凭此事杀了霍云昇。若霍家暂时还未与拓跋铣接触,她就亲自扇风,点燃这把火。若这把火已经起了,她就往上头浇点油,烧透朝野。
通敌一罪,足够霍家满门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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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三)
齐清霏最近不敢胡来,闷了好些日子,一握剑,方畅快了些,耍了好一阵。停下来之时,薛凌纸上只有一堆堆的墨团了,看不出写过什么内容。
齐清霏抢过去没看出个所以然,失望道:“三姐姐画的什么东西,也不给我瞧瞧。”
薛凌把笔也搁地上,就着笔洗里水洗了洗手。笑着道:“没什么,写着玩罢了。”
“跟大姐姐呆久了,三姐姐都学会这样皮笑肉不笑了,看的人瘆的慌”。齐清霏把手上纸揉成一团抛的老高。她惯不喜欢看人嘴角微翘,但眼里又很冷淡的样子,总觉得假的很。
“是么”?薛凌揉了揉自己脸,她居然没觉得自己,好像脸上表情是有点像齐清猗。
“怎的不是”?齐清霏丢了纸团凑过来,理直气壮的盯着薛凌问。忽而又脸颊通红,移开目光,道:“三姐姐什么时候教我些新东西,等我学好了,亲自去当个将军,到时候就比将军的妹妹还要厉害。”
将军,薛凌看着地上纸团,半天才回“我不知道要如何当个将军。”
齐清霏还在叽叽喳喳,似乎一说起这些和她的苏哥哥,就停不下来。可惜薛凌已经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最后齐清霏把剑一丢,没好气的坐下来道:“三姐姐也变了。”
两人坐着沉默了好一阵,绿栀来传午膳,才缓解了些许尴尬。齐清霏赖在这里一并用了些,便跟薛凌说回去换身好看衣裳,天黑再过来找她出门。
薛凌等她一走,身子就躺到了软塌上去,想着今晚要如何跟苏凔说这事。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苏凔都不该与齐清霏扯上关系。
如此懒散着,日头才刚刚西斜,齐清霏就提着裙角跑了起来,扯着薛凌让快些收拾。
薛凌一直闭眼趴软榻上,没挪动过。睁开眼睛,觉得光线还有些刺目,透过张开的五指看窗外,还老大个太阳挂着。不愿意动弹,道:“这会怎么能出去。”
“你起来吖,收拾收拾,吃过晚饭就天黑了。我们总不能去的太晚嘛”!齐清霏拉着薛凌衣角不愿松手。
薛凌叹了叹气,坐起来,又磨蹭了一会。想着不如现在就出门,动静大点,让人抓住,就不用带齐清霏去了,自己晚些独自去找苏凔比较方便说话。这个念头一闪,她立马跳了起来,叫齐清霏稍等,她洗把脸就走。
“不等天黑啦”。齐清霏狐疑的问了一句,薛凌也懒得回答,进到里屋找帕子抹了两把,拉着齐清霏就往外走,谁知出了院门和绿栀撞个正着。
绿栀看她二人行色匆匆,道:“小姐不是要溜出门吧,老爷说晚间一起用膳。”
“哎呀”。齐清霏一跺脚,把薛凌手甩开,气鼓鼓的回自己院了。家里人一起吃,不知道吃到啥时候去,今晚肯定是不能出门了。
薛凌看着齐清霏背影,笑了笑,真是省了自己事了。往屋里退时,瞧着上午扔的纸团还在,顺手捡了起来。
不多一会,就到了时辰,薛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让绿栀去说自己不便。她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按薛凌在齐家几个女儿的年岁中,她的座次应该是在齐清蔓和齐清雨中间,但与这两位关系不怎么融洽,便一直坐在齐清霏身边,也没人说过什么。今晚还特意把那个位置留给了她。
齐清霏又换了一身衣裳,薛凌看着就想笑,这人今儿尽折腾自己了。稀奇的是今晚齐老太不在,也不知是不是身体抱恙。
待薛凌坐下来,齐世言遣退了伺候的丫鬟,道:“难得清猗回来,就自家人吃个亲热饭,也不用下人伺候了。大家随意一些。”
“随意还那么多规矩,非的等人全”。齐清霏低声抱怨了一句,飞快的端起面前一只碗喝了几大口。
也没谁看她,齐夫人脸色忧愁,一门心思关心自己旁边的大女儿。剩下俩姐姐低着脑袋不说话,齐世言自顾自拿筷子。
薛凌看齐清霏喝的急,方才注意到,桌上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只青瓷盏,里头不知是银耳炖的什么甜汤,还有碎冰未消全。这两天是开始热了,但说暑气,还差的远,难得就用上冰了。小孩子喜欢甜又免不了贪凉,难怪齐清霏迫不及待的喝那么多。
看齐世言动了筷子,众人也就上了手,只是谁也不发言,气氛压抑的很。薛凌向来只管自己快活,丝毫不觉的尴尬。
十几个菜里有一道白鲫,应是薄盐腌过,又拿酥油煎的透透的,她十分中意。可惜离自己远了点,每次都要把手臂伸直才能夹到。她夹了好几次,齐清猗看不过眼,站起来把整个盘子都推道薛凌面前。齐世言十分生硬的道:“喜欢也不能吃太多”。
“爹爹说吃个亲热饭的”。齐清霏接了一句。整个屋子又恢复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齐清猗胃口不佳,没多一会便吃不下了。齐世言看了两眼,没言语,却也停了手。他一停,众人都停了,只有薛凌还乐此不疲的夹那一碟鱼。
一连吃了好些,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等自己,翻了个白眼,也丢了筷子。这东西味着实不错,等去苏凔那,让李阿牛做些来尝尝。
吃也吃完了,这该散了吧
“三姐姐是不是不爱喝这个”?齐清霏指着薛凌面前那只青瓷盏问。
“你喜欢拿去喝吧”。薛凌不喜甜食,尤其不喜这种黏黏糊糊的东西,燕窝都喝的少。
“谢谢三姐姐”。齐清霏欢天喜地双手来捧。齐府年年盛夏才有冰品吃呢,今年不知为何这么早。虽然这碗冰化光了,总还有个凉气儿。
“清霏”!齐世言大喝了一声。
吓的齐清霏手一抖,那盏银耳羹又跌回桌子上,溅出来稍许。
齐世言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缓了缓脸上表情,道:“不可贪嘴。”
“三姐姐又不喜欢吃,给我怎么了!”。齐清霏委屈的坐回凳子上,推了一把自己面前餐具以示不满。
齐世言并未说其他的,反倒冲着薛凌道:“这个季节冰品难得,落儿尝尝吧。”
“三妹妹不喜甜,给了我吧。刚巧我这碗沾了油污,不曾饮,不算爹爹说的贪嘴”。齐清猗道,说完竟站起来直接走到薛凌身边把那碗银耳羹端了去。
薛凌盯着齐清猗,脸上似笑非笑。落胎不久的妇人,吃什么冰品,何况是和齐清霏抢东西吃。
其他人也是如此想,皆躲闪着目光看齐清猗。
齐清猗道:“各位妹妹见笑”。说着拿勺子舀起一些往嘴里送。
眼看就要咽下去了,齐世言拿起一个海碗往地上一摔,大喊“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