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嗑南瓜子
然而,这一生。薛凌都未吃到那张饼。
走出厨房拐角,眼看要到院里,薛凌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江玉枫道:“你从哪进来,就从哪出去,不要给人瞧见,我稍后就到江府,记得备点吃的,我早上就那几张饼子,没了”。说罢也不管江玉枫,回头走到厨房,将几张饼子随便裹裹藏在怀里,打算找个远点的地儿丢掉。免得绿栀一家看到话多,让老李头知道更不得了。她以前常常这样哄鲁文安,这会也是下意识的做这些事。
到江府时候,江玉枫已经候着了,果然是备了吃食。不见薛璃在侧,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散朝。江闳倒是坐在主位,气色那次跟薛凌相见好的多。“但愿是回光返照”。薛凌还没什么好脸,暗自嘀咕道。她并未客气,坐椅子上,伸手拿了点心就吃。反正手腕上挂着陶弘之给的那枚保命药丸,她也不怕江家想毒死自己。
江闳看薛凌样子就来气,先前以为薛弋寒把个儿子养的嚣张至极,没有半点晚辈的分寸。合着是个女儿,这些举动放在女儿身上,嚣张二字已不足以概括,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要说他还真有弄死薛凌的打算,甚至与江玉枫暗地里商量过此事。只是,舍不得。他不是舍不得薛凌,而是舍不得薛璃。薛璃是江家在朝堂的仅剩的指望,没了薛璃,他江家要再往上走,只能等下一代了,可玉枫的儿子,才姗姗学步,早的很。就算手脚再干净,但薛璃时时在江家,难保哪天查出来啥。当年薛弋寒事情已经是跟刺,若江家再弄死他亲姐姐,那大家是彻底没有脸面可言了。
本来江家还在犹豫,又出了魏塱逼婚一事,江闳父子便决定彻底跟薛凌站到同一条船上。富贵险中求。京中,还有好几位王爷的,纵然看起来百无一用,但是当初的魏塱,表面也是人畜无害啊。
能扶一个魏塱,未必扶不起第二个。
江闳道:“你昨儿没来”。他给薛凌的信息只有寥寥数字,一是怕落入他人之手,更多的当然是为了引薛凌主动找上门来,求着江家。毕竟薛璃现在还是江家的人。虽说是一条船,那也得分清楚谁才是掌舵的那一个。
没想到等了一天也不见薛凌上门,江闳不由得怀疑自己看走了眼。不管想对魏塱做什么,霍家是绕不过去的坎。要是薛凌这都想不到,实在难图大事。他本是要顺其自然,最后却还是沉不住气遣了江玉枫去叫薛凌。
薛凌吃着点心,顺口道:“我来做什么”。江家对局势并无太大影响,她也懒得多思量,没料到江闳这么多心眼。
江闳不知薛凌是不是装的,偏也无可奈何,只得道:“皇帝和魏塱起了嫌隙,你不过来问问情况,当年你爹之事,霍家才是真凶。”
薛凌口里点心噎了一下,阿爹,她想起永乐公主描述的那些经过。阿爹的事情,她已经查的八九不离十了,只差最后一丁点。那就是阿爹究竟是怎么死在大狱里的。魏塱花了这么多心思陷害阿爹,就算防着变数多,也不可能用提前下手这么拙劣的招数将阿爹暗杀。她怀疑苏夫人在撒谎,没准阿爹并不是卒于桃月二十,而确实是被定罪赐死的。不过,等见到霍云婉,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既然是霍云婉透露出来的,她必然清楚真相。
薛凌将口里点心狠狠咽下去,手中半块也放回盘子里,这才看着江闳道:“国公不妨有话直说。”
江闳却没说出来个所以然来,只是反问薛凌道:“你难道不觉得此事蹊跷?”
薛凌看着江闳,笑的讽刺,不知道这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她下午还赶着去永乐公主那,实在没时间绕弯子,直接道:“国公是不是想说,魏塱和霍准之间有嫌隙,我要做什么,得以此做个图谋”?不等江闳答话,薛凌干脆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猜想全说了一遍,包括拓跋铣,然后笑问道:“国公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她讲这些事,赫然成竹在胸,没有流露出半分只是自己猜想的神色,倒把江闳唬的一愣一愣的。
江闳与江玉枫所想,无非是朝中局势,和薛凌知道的都差不多,但二人远远没想到拓跋铣那层关系,这会听薛凌说起,无疑非常吃惊。江玉枫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并未找过薛璃。”
薛凌不屑的看向一旁,江家只知道有个薛璃在,却不知自己还放了个苏凔在皇帝面前。纵然这会用不上,好歹问两句话还是行的吧。这么一瞧,江家的用处还真是越发的小了。
江闳以为自己的思虑已经十分周全,鲜卑与羯族一事必然是皇帝和霍家在博弈,这两方大概是要打起来了,本是叫薛凌来商量一下如何坐收渔利的,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出一个拓跋铣来。只是,这些薛凌都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薛凌并不理会江家两父子,道:“不日我会自己往鲜卑走一趟,拓跋铣能跟霍家来往,自然也能跟我来往。”
江玉枫道:“薛凌,那是勾结外族。”
江府的点心倒是好吃,贵的东西总是不差的,薛凌又拿了一块,道:“怎么是勾结,我只是利用一下罢了,事后,没准能趁机杀了他呢,不就成了英雄。”
江闳与江玉枫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一点恐惧。眼前的人,心思缜密不说,还不择手段,实非良友。江家,说不定在与虎谋皮。
到底是江闳老成,压了压心头不安,问道:“不知道薛少爷选的是哪一位。”
“什么哪一位”。薛凌没明白这句话问的什么意思。
“京中王爷众多,既然你有所图谋,总该有个选择吧”。江玉枫把话说的很隐晦。
薛凌不在意江玉枫说话绕弯子,听出他话里意思,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你们想找个新皇帝?”。她拍了两下手道:“好啊好啊,魏塱那狗死了,是该有个人坐上去”。
江闳脸色铁青,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话。有些事,说说,没准就要掉脑袋了,而眼前这位喊的那么大声。他和江玉枫还在面面相觑,薛凌语气却又低落了下去道:“可惜我一个人也不认识,罢了,你们自己找吧。我要先回去了,下午还有事,记得帮我看好薛璃。”
“薛凌。”江玉枫起身站到门口,他实在难以相信世上有如此,如此言行出格之人,以至于觉得薛凌是在故意演戏,喊了一声后,站在那拦住薛凌去路。大有今日不说清楚,三人谁也出不了这个屋子的架势。
薛凌一看,也变了脸色,垂了手腕,道:“何事。”
江玉枫道:“你既然与我江家共事,就该知无不言,在鲜卑一事上瞒着我们不算,今日又装疯卖傻,实在难以服人。”
这狗的语气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平意顺势滑了出来。薛凌干笑了两声,不把江玉枫放在眼里,回身看着江闳道:“国公是不是太抬举自个了?共事,共什么事?怕是江府搞不清楚状况,你……”薛凌拿剑指了一下江闳,又指了一下江玉枫道:“你们俩,只是替我办事罢了。”
“薛凌,你……”
薛凌不耐烦的打断江玉枫,道:“我怎样,江大少爷,你江家如今在朝堂树倒猢狲散,要不是念着薛璃,只怕国公爷这会子还能赶上和齐世言共用一架马车呢。”
“居然是你对齐世言下的手?”江玉枫怒不可遏道,他摇着头不敢相信。血海深仇是对的,可齐世言,实在没做什么恶事。
“枫儿”。江闳喊了一声。
江玉枫指着薛凌道:“爹,此人不可信。”
“说的好像你江家多可信,可信的话我爹也不至于尸骨无存。另外,江少爷可搞清楚了,齐世言是被自己女儿气的,就是你那位好友的发妻。至于为什么,你自个儿去问,别凭白赖我身上。”
“我们江府替你办事”。江闳打断薛凌二人吵闹。他不惑之年已过,什么人没见过。自己的儿子,终是嫩了些。谁的手干净啊,争那些虚名有什么意思。江闳道:“我们江府替薛少爷办事,不知要怎么办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薛凌嘴上不饶人,却少有做出来的时候,一听江闳服了个软,也低了嗓子道:“好处就是魏塱会死,其他我一概管不着。”
“好”。江闳只说了一个字,便对着江玉枫示意,让他放薛凌离去。
确实是好,谁替谁办事,真不好说清楚,像薛凌这样,一心开路的,让江家遇到了,才是真正的运气。只好用好这枚棋子杀了魏塱。此事一成,天下,该有江家的一半。
江玉枫拂袖站到一边,冷冷的看着薛凌从自己面前走过。又不甘心的看着自己老爹。太子仁善,江玉枫能与其成为好友,自然也差不多哪儿去。被逼无奈,和主动算计,二者相差甚大,何况当年之事,他也并不是全无愧疚。纵然认为魏塱不该在其位,但还是希望能用正当方式讨贼,名正言顺的另择明君。不得已用些偏门手段,也不该这么理所当然。他怎能喜薛凌?只觉得其简直辱没薛弋寒名声。
江闳却已经习惯朝堂尔虞我诈,莫说同僚来往,就是君臣之间,有几个能拍着胸脯保证没半点见不得人的啊。只是,薛弋寒的女儿,把这些放到了台面上说,不知是这三年历经人世养的口无遮拦,还是西北那长大的蛮夫就这样。
两人正待说话,薛凌却又从门口探出个脑袋来,有点羞赧道:“国公爷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事相求。”
她前后反差实在大,江玉枫经历几次也算习惯了。江闳还有点难以接受,又被她突然冒出来吓了一吓,只得抖了抖自己衣襟掩饰尴尬,道:“什么事。”
薛凌堆了满脸笑,道:“江少爷知道我从齐府出来搬了家,这日子难过的很,想问国公府借点银钱周转。”
江玉枫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在陈王府搜刮的还少吗。”
薛凌整个索性整个身子都探出来,倚在门框上,嬉皮笑脸道:“我见陈王妃成了个新寡妇,就把银子送回去了。反正江家已经养着一个薛家儿子,再多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吗。权当赎赎罪啊”。她说的轻佻又刻薄,江玉枫只觉得此人不要脸之极,甩了一下手,背对着薛凌不在说话。江闳道:“江府家大,也养不起闲人。银子从这里出,要流到哪里去,总得有个交代吧。”
薛凌低头沉思了片刻。霍准的表现有点狗急跳墙的样子,但真要靠鲜卑置霍家于死地,怕还有好些日子等。最重要的,还是需要京中起火才行。这一大摊子事儿,自己一个人实在难以办到,没准还要江府出人,这会把丑话说在前头,真正需要的时候也好开口些。于是对着江闳道:“我要把霍云昇送回御林君统领的位置,少不得要花银子打点。江府不也一心等着霍家死么,难不成看我一人忙活?”
江闳与江玉枫默默的对视了一眼,江玉枫却不发言,自己去端了一杯茶水来喝。他一是本就不愿与薛凌说话,而来,觉得此人行事实在太过歹毒,然而这份歹毒,又让人说不上来的佩服。他不得不承认,薛凌对霍家的了解,以及目前对于搬倒霍家所作的准备,高出江府不止一星半点。
江闳也压下心头诧异,道:“枫儿带薛少爷去支些银子吧”。江玉枫站起来要走,江闳低着头又补了一句:“予取予求。”
他江府从此愿意让薛凌予取予求。
并不是江闳不如薛凌心计过人,只是多年朝臣,让他心里头有所顾忌。第一在想局势时候,没把魏塱算在其中。以为霍家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打压沈家。二是霍准并未有过祸国殃民的奸行,导致江闳从未想过霍家争权夺利会到了与外族勾结的地步。且他是个文臣,鲜卑太过遥远,想不到拓跋铣这一环节实属正常。
不过,以上终不过是信息偏差带来的后果,江闳除了感叹江府真的没落了之外,也并无太大感触。而薛凌说要把霍云昇送回御林军统领一职时,他才真真觉得自己踏入了一条什么不归路。
薛家的女儿,在算计君王。
纵然这会,江府谋划的似乎也是这个,但终究是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或者说一直在随波逐流,让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走。而薛凌,是实实在在的剑指魏塱。要“魏塱死”,不仅仅是一句话而已。
这屋子仍是薛凌第一次来谈话的那间密室。江闳坐在里面久久没有出去,直到江玉枫打发了薛凌回来,他仍靠在椅背上发呆。
“爹,薛凌………”。江玉枫话未说完,他不知如何描述。这种既厌恶,又带着一点欣喜的感觉让人无端扭曲。他甚至想到若魏熠还在,薛凌简直是最好的臣子,刚好与前太子那温吞性子互补。或者说,与自己互补?那些丑恶的,肮脏的想法,手腕。隐藏在最深处的欲望,都可以通过薛凌肆无忌惮的在这乾坤之中尽情龇牙咧嘴。
人心里头,谁没困着一只野兽呢。忍,不就是在上头插刀么。
江闳问:“薛凌如何?”
江玉枫放弃了那些要说出口的评判,道:“狮子大开口,支了两千两走”。
“挺好的,你以后可以多学学,不知道薛弋寒是怎么教的儿子。玉璃散朝了没?”
“该是回了。”
“也好,你多与他聊聊,该上进些了”。江闳站起来,叹了一口气。最近薛璃在朝堂上的表现,他自然是知道的,故意不去问津还是怕薛凌成亲之后有什么举动,拖累整个江家。
如今瞧来,是江家拖累了薛凌啊。他捂着胸口,想起薛凌第一次找上门来,自个儿被气的吐血。不由得好笑,当年和薛弋寒演戏之时,是假吐,现在好了,通通还回去了。
人老了,就是老了。被个小姑娘逼到墙角。小姑娘…小姑娘………江闳蓦地回头看了两眼江玉枫,又摇着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哪儿来的什么小姑娘,自己喊的,可一直是薛少爷。何况自己儿子已经成亲了,实在可惜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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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夏至
江府是个什么光景,薛凌出了门就懒得回想,她自小这么做事,实在没心思去管江府那摊子怎么打算。何况,她也猜得到江府不舍得丢了薛璃这枚棋,所以并不太担忧江闳在背后捅自己一刀,起码,现在还不到时候。
纵然与江玉枫相见总没什么好结果,但讹了两千两银子,她就高兴的很。何况,这个地儿可以常常来讹一点,以后就不缺钱花。顺路到钱庄兑了些散碎银票。再出门,又落寞了几分。薛凌当然不愁吃穿,要银子,是想再买一座房子,把自己的起居地跟老李头一群人划开。江府的人能跟着她到那,其他人也可以。就怕以后一个没留意,什么都完了。
可买了宅子,自个儿,就得一个人过了。
手上有钱,办事就快。且薛凌根本不挑地儿,轻车熟路的找到上次的伙计,三下五去二就办好了这事儿。她下午赶着去永乐公主府上,没时间打理,便大手笔的给了伙计辛苦费让他帮忙收拾了,里头东西一概丢了便是。
伙计从来没见过这么好伺候的主儿,连连点头,谄媚的问:“小姐可要在院子上挂个匾额呢,也配的上您身份。”
薛凌本是提脚要走,听到这句话又停了下来,只是没直说,而是吩咐取了纸笔,郑重的写了个“薛”字在上头。
“就挂薛宅吧。”
原来的薛府,在薛弋寒定罪之后就被流民洗掠一空,数年之后,更是断壁颓垣。宋柏原来的府邸还能卖出去,而薛家那块地都烂了。不是蚁虫走兽,就是乞丐无赖。在京中也算奇景,连带着边上人家都搬了。薛凌去看过几次,发现也就那样。她又没在京中生活太久,那座宅子,比梦幻泡影还不如。
糟心的事太多,想也想不完,在街头站立片刻,薛凌又恢复出个笑脸来。情绪来的快,去的快,不怪江玉枫以为她在演戏。看了看日头,还来得及吃顿饭。仍是爬了临江仙的台阶。
静静坐在雅间里,一边吃饭一边算计霍云昇的事情。魏塱与霍家的嫌隙,已经发展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吵起来了。这时候浇点油,再合适不过。只要激的魏塱对霍云昇欲杀之而后快,霍家,才能算真的完。
可如何把霍云昇送回去,薛凌这会还没有太多头绪,而且这件事中还有个人物要送上去。一个人倒下,总得有另一个人接手。要是霍家在御林军中的权利没了,魏塱一定是要把自己的心腹放过去掌权的。
所以,还得想办法给魏塱送个心腹才行。薛凌咬着新出的象牙菜怔怔的想:不知道李阿牛的剑练的如何了,要如何才能把李阿牛和霍云昇凑到一块去呢?
处理完永乐公主这边的事情,得赶紧去找李阿牛说道说道才行。
永乐公主府里,午膳还未撤。驸马黄承宣昨晚便觉得公主有些反常,却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哄着,尤其是在人前,更是宛若哄着个初生婴儿。
永乐公主似乎胃口很是不好,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众丫鬟大气也不敢喘。莫以为成人之间可怕,成人好歹还有点道理利益可讲。那些手握众权的三岁小儿才是世上最可怕的生物,因为你无法与他沟通,而且永远想不到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驸马府,大概就是这么种状态。公主不复神智之后,就完全成了个手握利器的无知孩童,偌大的驸马府都是她手上玩偶,不知道哪天就被拆胳膊卸腿。且驸马不问青红皂白,一昧纵着公主。也就是公主不要玉玺玩,不然驸马没准都能去求皇帝拿来玩两天。如此,下人的日子就更加难过,每日战战兢兢,唯恐出了半点差错。就算不做个枉死鬼,也少不得要丢半条命。
“不吃不吃,这个不好吃”。永乐公主拿汤勺在桌子上敲的“砰砰”作响。
黄承宣不顾自己会不会被伤到,先轻轻按住永乐公主手,再慢慢把勺子拿下来搁到一边,示意丫鬟赶紧把这道菜撤了。又拿下一碟子到面前道:“那咱不吃了,小厨房还做着呢,慢慢来。先尝尝这个。”
永乐公主猛地将胳膊从黄承宣手上挣脱出来,把面前的碗碟杯筷全部扫到地上,拿脚尖去踢。道:“不吃不吃,不想吃了。”
黄承宣赶紧扶住她,怕其从椅子上摔下来。道:“好好好,不吃不吃,咱先回去,想吃了再传膳,好不好?”
永乐公主似乎是想了一会,从椅子上跳下来要走,不忘指着一堆丫鬟娇斥:“难吃死了”。然后大步流星的往自己寝殿走。
黄承宣跟上来道:“公主可是要小憩一会,饿着睡不好。”
身后丫鬟默默的去拾那些残羹剩饭,东西糟蹋了,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好在今天没谁倒霉。公主这样挑事,也是常有的事儿,见怪不怪。
永乐公主不理身后黄承宣一直追问,直到自己寝殿,才冷了脸色道:“没什么胃口,你去宫里御膳房取些芋丝糕来,就要我母妃原宫里那个嫲嫲做的,别的都不行。”
“永乐~~~”。黄承宣为难的喊了一声。进宫找吃的已经是大忌,堂堂驸马府,什么没有。还非要去寻故人做的,只会更让人起疑。宫里那个姑母,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每次遇上,自己都担心永乐没失忆这件事究竟瞒没瞒住,哪儿敢主动往前凑。
黄承宣当然知道永乐从未失忆过,却帮着她在世人面前演戏。他十二三遥遥一见,便对公主倾心。什么功名,什么家国,都比不上怀里人一颦一笑。他多幸运,父亲是国舅,姑母是天子的生母。他当真娶到了洛水女神,还与自己情投意合。世间美事,都砸到了自己头上,砸的他不可置信。
可惜,襄王一梦,梦醒无踪。生于黄家,又经历了夺嫡一事,他如何不知魏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如何敢拿永乐去赌。
“怎么,你不敢去?你是怕见你的好姑母,还是你那亲亲表兄。你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是不是,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算了?你们杀了我父皇,又杀了我大皇兄,你们黄家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永乐”!黄承宣高喊了一声,他习惯了,他认了,认了这些莫须有的指责。他享受了黄家带来的好处,就不得不承担黄家带来坏处。永乐怀疑自己,再正常不过了。那些事情,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爷爷密谋帮助魏塱篡位,知道自己的姑姑是如何商议用药毒杀先帝。但他没参与啊。他在黄家千万希冀中长大,最后却被舍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一个永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