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水灵
终于下定了决心。
黄昏之时,日头西沉,暮色渐染。
韶声便是在此时被推进了柴房。
之前的一切都很顺利。
到晚斋前,都无人搭理韶声。
当韶声循着晚斋的钟声,走到斋堂时,观心再次露面了。
她绝口不提上午要钱的事情,别别扭扭地拉着韶声坐下:”柳居士来了。好久没同你一道用饭……快来这边坐。“
大概是想要表现出亲热的样子、
但由于她对着韶声,冷冷的态度已经成了习惯,想亲热,也亲热不起来。
韶声掏出帕子,捂住嘴,闷闷地咳嗽了几声:”对不起,我好像是受了风,突然就咳了起来。“
”观心师姐,我……要不还是一人坐着吧,免得把病气带给你。“她怯怯地征求观心的同意。
韶声虽知道,观心不安好心,与住持密谋之中提到的迷药,也应当在这里等着她。
只是她在云仙庵这些年,也习惯了将自己放在低位,与观心说话时,总是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她咳的这几声,是作假,是为之后有借口,借着咳疾,更顺理成章地将入口的食物,偷偷吐到帕子上。
但将话说出口时,仍下意识地收紧了嗓子眼。
甚至还因为紧张,声音愈发干涩。
不过,观心并没发现韶声的心虚。
只当韶声胆怯,怕惹她不快,所以老实禀报。因而坚持邀请,甚至伸出手,强硬地将韶声按下:”没关系,谁没有个小灾小病的时候。我们一道用饭,能热闹些。“
观心的话体贴又温情,面上却是一派嫌弃。
当然,她也不屑于在韶声面前遮掩。韶声这种俗人,蠢钝又好欺负。
之前,观心还会顾及韶声柳家小姐的身份,等时间一长,发现韶声并不自持身份,且对自己谦恭顺服,就任性而为了。
更何况如今,韶声只能算是被柳家抛弃的小姐。
更加无所顾忌。
对坐之时,韶声隔着帕子,偷看对面的观心。
她实在是个美人。
便是没有寻常女子一般的长发,一身禅衣麻袍,也是美的。
她的美与韶言一致,都是备受今人推崇的文秀,弱质纤纤,容貌清秀。
原先韶声看着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表情,看到的是出家人的孤高意气。
现在再看,看到的就是刻薄相了。
只看过一眼,她的心里便忐忑不安了起来。
她心里藏着事——如何在用晚斋时蒙混过关。
观心的话与她而言,半是强迫半是诱哄。
韶声顺着她的话,唯唯诺诺地拿起筷子,伸向面前的晚斋。
刚放入口中,便又拿起帕子,吭吭地咳了起来。
观心见状,连忙扭过头,将脖子身得远远。
生怕病气过给自己。
这却方便了韶声。
她将口中食物吐了出来,包在帕子中,眼角有些咳出来的泪,低着头说:”对不起师姐……我还是换个地方坐……“
观心:”不用不用,我不要紧,你坐这里就行。“
”好、好的。“韶声继续用饭。
没用几筷子,又如法炮制了咳嗽的把戏。
如此下来几回,她见盘中食物已经不剩多少,便试探着问观心:”师姐,我……我有些不适,有晕眩的感觉,许是风寒入体了,没什么胃口……想先回房休息。只是斋饭却要浪费了,佛祖不会怪罪吧……“
观心一听晕眩,知道药起效了。
她极力控制着表情的镇静,声音却免不了带上几分急促:”不会怪罪。若是不舒服,我扶你回去躺着。“
”哦、哦好的。“韶声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还未及站直,便松了力气,跌倒在了座位上。
眼皮合上,看上去竟像晕了过去。
闭着眼睛的时候,她在想:
这装弱骗人的招数可真好用。
怪不得有人最喜欢。
可惜自己虽不聪明,也不至于傻到吃这套,装了也没用。她不禁有些自得。
至于有人是什么人?她却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观心来检查,伸手用力摇她:“你怎么了,柳居士?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送你回房?”
韶声毫无反应。
“成了。”观心放开手,直起身,对着身边候着的一名粗壮尼姑道。“把她绑起来,关到柴房里,守好了。”
“是。”那名尼姑回。
第32章
粗糙的麻绳紧紧地勒着韶声的四肢,隔着衣服都磨得生疼。
韶声觉得,身上肯定被磨破了。
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也不许自己吭。
直到她偷偷睁开眼,看见那尼姑拿出一把大锁。
柴房密不透风,四面的泥砖墙高度通天,并没有开窗。
被锁在里面,除非破门,没有其余地方可逃生。
但若是要破门,夜里定会闹出响动。还不等她能出来,就引来人了。
计划必须要变!
——就算不能成功,死了也比不明不白被卖了好!
在看不见的地方,韶声攥紧了拳头。
她又记起故京城,想起天上滚滚的浓烟,与地上半干不干的血渍。
呛人的烟火混着尸体的恶臭,似乎又萦绕在她鼻尖了。
韶声用力地眨了眨眼,想将这些东西赶出脑海。
她强迫自己想——祖母身边的雷嬷嬷也死了!是死在自己手中的!没什么好怕的!
就在柴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
韶声割断了手上的绳索。
她猛然起身,用被捆着的双腿,将那要关门的尼姑,狠狠地踹进柴房内。
而后,用尽了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早早藏好的,锋利的匕首,切开了皮肉,深深地没入了那尼姑的脖子。
韶声尤嫌不够。
她双手摁在匕首背上,将整个匕首全部压进了气管中。
鲜红的血如同喷泉,飙得老高,全撒在了韶声的脸上。
有血落入眼睛里,粘在了眼球上,将视线糊得发红,她也不在意,眨一眨,觉得眨掉了,便不再管了。
尼姑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断了气。
只有一双脚还露在柴房门口。
韶声来不及解下腿上的绳子,仍然维持着被捆的姿势,只伸出双手,将尸体拖着横放过来。
死尼姑没有头发,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抓住她的衣领,一路拖拽。
之后,她又用双手撑起上半身,趴着越过尼姑尸体,伸手关上了柴房门。
匕首比她原先计划中的剪刀方便许多,韶声很快便脱困了。
它是韶声在房中发现的意外之喜。
不知是谁,将它与一张陈旧的兔子面具一道,放在一只木匣子里。
兔子面具只能遮盖半张脸,原本是纯白的,因年岁久了,泛起了黄色。匕首收在鞘里,拔出之时,刃尖闪着银光,犹如崭新。
这只木匣子,是韶声从故京中带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她也不知这只匣子从何而来,只是收行李的时候带上了,几经流离辗转,也没扔下。
甚至还随身带入了这云仙庵。
手脚重获自由,韶声却仍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在庵中众人的眼皮下逃出去。
匕首确实是给了她许多勇气的。
大不了就拼命!
拼不过就死!
韶声紧握着匕首。
这故京城里的旧物件,竟让她心中死灰复燃似的,重新生起了原来做大小姐时,才有的勃勃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