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阿措
苏灵筠努力控制住脸上险些撕裂的表情,若是之前还觉得他的态度有些暧昧,那么现在,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在他眼里,唯一的用处就是替他传宗接代。
苏灵筠目光平静无澜地凝望着他,语气很轻柔,“我知晓你与清清真心相爱,我不会阻挠你们,你放心。”
不论她语气多么的真诚,都让江怀谨无法信任,这女人表面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曾以为她真心爱慕过他,但今日看来,这份情从来都不是纯粹的。他不喜欢成为她人争夺的东西。
“你知晓就好,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你。”你别白费心机。”他神色十分温柔,仿佛在与她表白,而不是说着那刻薄冷酷的话语。
永远不可能喜欢她?
不要白费心机?
苏灵筠抿唇不语,藏在衣服下的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嫩肉,企图疼痛遮盖住心间的耻辱感,她绷紧身体,强忍着颤抖的冲动,她张了下口,却发不出声来。
江怀谨看了眼她变得惨白的面色,修眉皱了下,却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浴房。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灵筠才浑身一松,然后禁不住地浑身轻颤起来,手脚一片冰凉。她今日方真正地知晓,自取其辱是什么感觉。
待情绪稍微稳定之后,她开始细想他方才的话。
他为何会突然说这些话,是因为知晓她在他的汤里下了药?
还是因为自己没能坚持自己对程清清的承诺,碰了她而恼羞成怒,把气撒在她头上?
次日,苏灵筠醒得比平日晚,昨夜折腾许久才睡,她太疲倦了,她庆幸的是,江怀谨昨夜离开浴房后就径自去了书房,不然与他睡在一起,她只怕无法入眠。至于他后来有没有去找程清清,苏灵筠不大清楚。
素竹见苏灵筠醒来,就吩咐底下的人进来打扫,又让人送洗脸水,送点心进来。
苏灵筠盥洗后,坐在妆台前梳头,素竹从外头走进来,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帮她挽发。
苏灵筠看了她一眼,??x?“我方才听你和底下丫鬟说什么兰花,外头的兰花怎么了?”
素竹一边替她挽髻,一边郁闷地道:“花架上的那盆兰花枯萎了,不知道是不是底下的丫鬟偷懒忘了浇水,昨日看还抽了好几箭,煞是好看,可惜了。”
苏灵筠喜欢兰花,听到这消息,不由蹙了下眉,心里有些不畅,“兰花还在么?”
素竹道:“奴婢让底下的人替换了一盆,那盆兰花放着那里也不美观。”
苏灵筠原本想看看还能否补救一下,闻言只能作罢。
苏灵筠用早膳的时候,卫無过来告知他,江怀谨有要紧事要出门处理,额头不由隐隐作疼起来,她很担心又会发生昨日那样的事。
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有事要出门?
从嫁给他到现在,苏灵筠除了对他这个人的性情有所了解之外,其余一切一概不知,她不知道他有多少友人,不知晓他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苏灵筠先前从品香书斋买了一本安阳城县志,里面记载了一些他父亲江天的发家史以及他所经历的一些事迹,至于江怀瑾这人,上面提都没提到过,这也不奇怪,他只是江天的儿子,并未做过有利于安阳县的事情。他只是受了父亲的荫庇,生活才能过得这般优渥奢侈,若没有他父亲,他或许什么都做不成。
当苏灵筠这样想的时候,她立刻又想到那天他所受的箭伤,以及他身负重伤仍旧视若平常的做派,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简单。
一想到他的事,苏灵筠便觉得脑子里有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索性将他的事拂出脑海,暂时不再想。
苏灵筠刚用完早膳,就收到了李氏派人送来的信,打开一看,不觉惊讶。
信上说,方恒也到苏家去提亲了。
李氏如今犹豫不决,不知该与哪家定亲,让她送程清清回去商议一下。
看毕信,苏灵筠轻叹一口气,她兄长横插一脚已经让事情变得十分麻烦,如今这方恒也插一脚进来,她的计划只怕要功亏一篑了。
从信上的内容来看,李氏的心也偏向了方家。
方家与她家同为书香世家,方恒的父亲是户部侍郎,是朝廷命官,而沈凛的父亲只是空有一爵位,并无实权,又不知是什么原因从京城回了老宅。再说他们本人,方恒的容貌才华在安阳县是出了名的,李氏也是亲眼瞧过的,而沈凛,她只是从旁人那处了解一二,如今又有苏云峥阻拦,李氏估计不会考虑沈家了。
苏灵筠与方恒的妹妹方秀娥交好,自从嫁给江怀谨后,苏灵筠就不曾再去找过,为的是避免碰上方恒,心生尴尬。
想到方恒,苏灵筠不觉冷笑一声,当初他在心中暗示他对她有情,想要与她携手白头,但经程清清一引诱,就转变了心意,男人的情意当真是不可信。
苏灵筠刚要让素竹去把程清清请来,程清清就自己找来了。苏灵筠一眼看过去,只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娉婷袅娜地从外头走进来,一进屋目光暗暗地环顾四周,不用想都知晓她在寻江怀谨的身影。可惜,他不在。
苏灵筠想到昨夜江怀谨对自己说的那些无情的话语,眼神不由黯下。
他应该真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出去,否则他怎么撇下程清清?
薛夫人快要回来了,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安排程清清?
“表姐昨夜睡得可好?”程清清坐下后,笑意盈盈地看向苏灵筠,想要从她的神情当中捕捉到一些讯息。
听着程清清隐含深意的语气,苏灵筠面上不由浮起几分臊意,她终归还是个矜持端庄的小姐,想到自己和江怀谨欢.爱的动静都被她听了去,心中免不了有些不自在。
“嗯。”苏灵筠语气平静地道,随后岔开话题:“清清,方才母亲来信,说方家上咱家提亲了。”
“方家?哪个方家?”程清清先是有些迷茫,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惊讶道:“方恒?”
苏灵筠微笑点头,“正是那方恒。”
程清清见苏灵筠面带微笑,好像完全不介意此事似的,心中不由咯噔了下,当初方恒想要娶苏灵筠,是她从中作梗,搅了他们的好事。如今方恒却想要娶自己,她这位表姐不会对她产生怀疑么?
“方恒不是钟情表姐的么?或许提亲并非他的主意呢。”程清清装傻道,心中有些诧异,她一开始是引诱过方恒,但后来苏灵筠和江怀瑾定了亲,她就没有再与方恒见过面,谁成想那方恒竟对她上了心。
“清清,当初的事莫要再提了,我如今已为人妇,我与方公子无任何关系,他想娶谁也是他的自由。”苏灵筠语气虽是温和,但面色有些严肃,直到说回她身上时,面容才有所缓和,“当下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程清清俏脸一垮,“表姐,我的心意你还不知晓么?我和江哥哥真心相爱,不论是沈凛还是方恒,我都不愿意嫁。”
苏灵筠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清清,我知晓又有何用?此事我无法做主。”
苏灵筠不知晓江怀谨的打算,她自己的计划又被打乱,她此刻暂时也没其他注意,她沉思了下,道:
“只不过我是觉得,沈公子和方公子家世都不错,你嫁过去是个正妻,总比当妾要好。”
程清清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下,“给别人家当妾或许不好。”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苏灵筠,“但表姐你这里就不同了,我们是好姐妹,你还能亏待了我不成?”
苏灵筠笑了笑,并未回话,心忖,的确不同,她是江怀谨心上的人,她此刻进来是当妾,但保不齐将来自己有个好歹后,她还能被扶正。
苏灵筠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只能劝她先回去一趟,程清清却不愿意,撅着艳红的小嘴,道:
“表姐,要不你回去帮我和舅母说吧,就说我两个都不愿意选,让她别替我费心了。”
苏灵筠见她如此任性,心中既是无奈又有些不满,从小到大,她就是这般,遇到不顺心的事就逃避,撒娇,她就是被她的父母和兄长宠坏了,才会如此任意妄为。自己若是像她这般,家里的人定会狠狠地申饬她一番,说她有失体统等等。
“我已经嫁出来了,你的事我不好插手。上次为着你的事,兄长打了我一巴掌,我哪还有脸回去。”那事底下人都知晓了,程清清不可能没听到一点风声,所以苏灵筠也没打算瞒着她。
程清清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也不知晓是针对谁的。
“表姐,那事我听说了些,这事是表哥做得不对,我与他说了,下次他再敢打你,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他了。他也与我承诺过,以后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
苏灵筠心口微缩,抬眸看向程清清,没见她脸上有得意之色,“兄长倒是十分听你的话。”
苏灵筠唇角噙起抹苦涩的笑,随后端起茶,慢慢地饮啜一口,也将眼里的情绪藏在眼皮底下。只要想起苏云峥的那一巴掌,苏灵筠的心口就涌起一股火,那股火仿佛只是被压在心底,从未灭过。
江怀谨是傍晚时分回来的,那时苏灵筠正在协助冯嬷嬷处理府中一些事务,回到屋里时,江怀谨已经去了书房。
江怀谨的婢女黛青正在浴房里收拾他的衣物,苏灵筠进去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觉皱了下眉头。
黛青手上捧着江怀谨的衣服经过她的身旁,向她福身行礼,要走时,苏灵筠拦住了她。
伸手掀了下那外袍,苏灵筠目光蓦然凝住,只见那衣服上隐隐有些血迹,“你家公子受伤了?”
黛青面色不安道:“奴婢也不知晓这血迹从哪里的。”
苏灵筠见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没再多问,晚膳时,苏灵筠在屋里等他归来一同用膳。
江怀谨是和程清清一起来的。他今日罕见地穿着一袭雪色宽衫,长发半挽,戴了只螭虎纹玉簪,这般装扮让他看起来像是文人雅士,少了几分华贵,多了几分清雅,也衬得那张俊美的面庞似玉石雕刻般温润柔和。
程清清与他并肩而行,穿着石榴色的艳丽衫裙,对着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便像是一对神仙眷侣,任何人横插进去,都只会破坏这一份美感。
苏灵筠端庄而娴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相迎,看着从外头朝着她走来的二人,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的笑容。此刻的她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而非江怀谨的妻子,她算计来算计去,结果还是未能插进他们二人之间分毫。
江怀谨从始至终都没看她,偶尔不经意间的一眼,也充满了冷漠,这才是他对她真实的态度,昨夜的他只是受药物所控,才有了那短暂的意.乱.情.迷。
直到来到饭桌前,他才真正看了她一眼,“在等我们么?”他的语气温和,??x?但也客气,好像在一夕之间,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嗯。”苏灵筠微笑应,脸上看不到生气的迹象,反倒是一旁的素竹气得不行,眸中射出火光,尤其是听到江怀谨那一句“我们”,她内心更是替自家小姐感到不公,他和程清清是“我们”,那她家小姐是其他人?他们二人实在太过分了。
苏灵筠没问他们二人为何一起来,仍像往常一样和和气气地道:“用膳吧,菜都要凉了。”
程清清毫不客气地落了座,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还与江怀谨坐在了一起。对此,江怀谨并未说什么,似乎也不觉得不妥。旁边还有丫鬟看着,苏灵筠纵然心有不满,也不好说什么,江怀瑾本就不是那讲究规矩礼仪的人。
“表姐,你怎么还怔着,快点吃饭呀。”程清清开始反客为主,笑吟吟地道。
苏灵筠抬头望了她一眼,她的眼里有些难以掩饰的笑意,不知怎的,她这样的神色反而让苏灵筠内心变得无比沉静,“你们也吃。”她淡淡一笑,没有看江怀谨那边,并不知晓他此刻是什么神情,她拿起筷子,微垂眼眸默默地进食。
没有嫁给江怀谨之前,他们也有过三人共处的时候,以往这种时候,她都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或者低头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就像是如今这般。
“江哥哥,你别只顾着给我夹菜,也给表姐夹啊。”
耳边传来程清清娇嗔的声音,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双筷子,筷子上夹的苏灵筠最讨厌吃的樱桃肉。
“江哥哥,你怎么连表姐的喜好都不知晓?她不爱吃樱桃肉的,那是我爱吃的。”
“是么?”江怀谨笑,然后把樱桃肉从苏灵筠的碗中夹了起来,放到程清清的碗中。
苏灵筠拿着筷子的手滞了下,微扬起眼,恰对上江怀谨投来的漫不经心的目光,她唇扬浅笑,“是的,我不爱吃。”言罢就又低下头继续从容不迫地进食。
程清清嗔了他一眼,责怪他道:“江哥哥,你对表姐真是太不上心了。”
不论两人说什么,只要不是要她回答的,苏灵筠都只当做没听见。
晚膳后,程清清原本还想留下来,但苏灵筠言有事要与江怀谨相商,程清清无奈只能先回了客房。
苏灵筠正襟危坐于椅子上,让素竹去把江怀谨请到卧室来,方才她是顾及程清清还有丫鬟在,她才没有表露任何不满,她知晓江怀谨的性情,他完全不会顾及她的面子,若是惹他不高兴,自己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难堪,所以才一直忍到用完晚膳才把他找来说此事。
江怀谨一进屋便随意地找个张椅子坐下,一手托着下颐,长腿随意地交叠起来,笑问:“娘子找我有何事?”
他手上拿了一柄玉骨折扇,他看起来有些无聊,开始用手转动折扇。
苏灵筠脸上没了笑意,显得有些冷,“夫君,今日究竟是何意?”
就算他和程清清关系再亲密,他也不应当在底下众仆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他这般不把她这妻子放在眼里,让她以后怎么在江家立足?
“什么何意?”他好像听不懂她的意思似的。
苏灵筠想要开口说话,却被他的转扇子的动作扰乱了心神,他那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折扇在他手中转得越来越飞快,让人有些眼花缭乱起来,苏灵筠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脸上的笑容温雅随和。
他这笑容里面暗藏着危险狠戾的算计,从前苏灵筠不明白,现在她明白了。苏灵筠意识到质问他这些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向来随心所欲又善变,就算他现在答应她给她体面,将来也会反悔。
苏灵筠心中渐渐恢复了冷静。
罢了,其实底下的人早知晓他和程清清是怎么回事,她再想隐瞒也只是自欺欺人。斟酌再三后,她决定不再与他谈论此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露出关切之色,“夫君,你可是又受伤了?我看到你换下的衣服上有血迹。”
江怀谨手上动作停下,那转得飞快的折扇突然“啪”的一声展开来。
对上她关切的目光,不知为何,江怀谨脑海中回荡起昨夜两人欢.爱时,她唤他的字,玄知,那样的深情几乎要让人以为,她情深入骨,他眸中划过抹晦暗之色,但很快又消失无踪,“不是我的。”
既然不是他的,那么就是别人的,他到底在外头做了什么事?难不成是杀人了?苏灵筠内心一怵,惊愕地看向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以手支额,笑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