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他答应了?”施菀十分意外。
那宅子的确是周铁根花十两买回去的,但这并不代表,它就值十两。
哪怕现在过了几年,旧了些,也还是能值一二十两的,若单论价值,周铁根开价十八两并不过分。
所以她怎么也不觉得,周铁根会同意降到十两。
她忍不住问:“立字据了吗?签契约了吗?有没有靠得住的中人保人?”
她担心里面有什么陷阱,马兰香却是肯定地点头:“都签了,也有中人保人,你放心,我们在城里找人看过了,没事,那屋的钥匙都在我们手上了。”
“下次有机会,我看看那房契。”施菀说。
马兰香一边应着,一边道:“你放心,是真的,都是同一个村的,他其他房头的兄弟都在村里,跑不掉,不会拿这个骗人的。”
施菀想想也是,这才放下心来:“那你们这一回倒真是走运,我都好久没去那房子里看过了,下次去看看。”
马兰香连声道:“你去看,我回头去就打扫,把屋里收拾一下,前面的草都割了。”
这时施菀问:“我听说张万又被关进监牢了,为在村里占别人家地的事?”
这会儿施重贵回道:“就后面那片山坡,还有胡进宝家的地,还不是打了施三水吗?知县说……”
他话未完,马兰香就抢道:“半个村的人都告他,县衙一起审的案,就把他关起来了,抢了别人的,占了别人的,都要还。”
施菀没再继续问,张家霸凌施家村已久,以前里长不管,县衙也不管,大伙儿只能由他们欺压着,现在县衙开始管辖地大小纷争,倒是村民们的幸事。
她还有事,施重贵与马兰香也没待多久就走了,她才回药铺,却见有县衙的衙差等在那里。
见了她,衙差道:“施大夫,还是上次那桩案子,黄县尉让您再过去一趟。”
官府相邀,又是命案,施菀也挂心着这案子,便随衙差去了。
路上她问衙差:“这案子查出来了吗?那丫鬟的死是人为的吗?”
衙差摇头:“不知道,上面没说公布之前都是保密的,我就知道仵作今天奔丧回来了,在验尸房待了大半天。”
“仵作今天才过来?”施菀愣了一下,这有四五天了吧,那尸体怕是早就……
衙差解释:“那丫鬟啊,运气不好,本来我们是派了人去应山县请仵作的,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问才知道那仵作是个酒鬼,竟然犯事了,酒后打了人,自己都在闹官司,我们派去的人在那边等了一天,等不到结果,只好回来。这一来一回一耽误,就到今天了,咱们自己的仵作已经回来了。”
“那尸体……”
“尸体倒还好,前面是不行,那死者爹娘又反悔说不告了,要将人要回去安葬,陆知县劝说他们,然后由县衙出钱买了好几车冰回来,弄了个子母棺冰着,好歹到今天还没烂。”
施菀松了一口气,暗叹县衙还是用心的。
只是尸体陈放这么多天,又是高温,又是冰镇,形态上一定会有许多变化,仵作查验起来只怕更难了。
如此想着,人已到了县衙,衙差领她去验尸房,陆璘已经在门外等着她。
见她到来,陆璘上前几步道:“实在抱歉,要再次劳烦施大夫,只是因县衙的疏忽,仵作今天才验上尸,时间着实有些长了,有许多不确定之处,要请施大夫一同探讨。”
他神情严肃,语气认真,说的又尽是公事,施菀便也正色回道:“陆大人不必客气,我也想查清死者死亡真相,只要能帮到的,我定不推辞。”
第72章
“多谢施大夫。”陆璘说着,引她进去。
才要开验尸房的门,陆璘道:“等一等。”
说着拿出一块布巾来:“将这个戴上。”一边递,一边自己也从衙差手中拿过一块布巾。
施菀想起来,这么多天过去,尸体再怎么样也有气味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这种场合,心里犯着忐忑,便乖乖将布巾接了过来,蒙在鼻前。
两人进验尸房,有淡淡的异样气味透过面巾袭过来。
施菀的脚步不由就些迟疑,陆璘在一旁道:“你说过,你是来听她说最后的话的,不必怕。”
施菀点点头,这才与他一起往里面走。
仵作在里面,问候过,便说道:“大夫写的笔记我之前看过了,上面说死者面色有些泛紫红,可有肿胀之态?”
施菀不是仵作,不知道一个尸体特征可能要对照其他特征来看,看了看尸体,回想一会儿,说道:“似乎有一些,我当时以为是躺着的缘故,不确定就没写。”
仵作又问:“可有嘴角流涎?”
施菀摇头:“没有。”
“那颈上的紫红色具体是怎样的?大小,形状,位置?”
施菀又靠近尸体一些,凭着记忆和他指认位置细节。
说到最后,迟疑道:“还有一个,我当时脱了她衣服,查看隐秘之处时……总觉得有些溺尿之后的气息,而且……贴身亵裤非常干净。”
这是她之前没有写在记录上的,也是极为隐私的东西。
女子的亵裤,总会有一些痕迹,但死者的亵裤却非常干净,她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
在场有仵作,有黄县尉,又有陆璘,还有另一名小吏,全是男人,她是唯一的女子,说这话时有些犹豫,但犹豫之后还是说了出来。
也许只是无用信息,但万一有用呢?
没想到这一说,仵作很快道:“这样就对了,她的衣服被人换过!”
“因为衣服上有被杀的证据?”陆璘问。
仵作回答:“我猜,是死者在被杀过程中失禁了,弄脏了衣裤,所以他们给换了。死者面色发红发紫,又有失禁,这是窒息而死的特征,但她颈上没有勒痕掐痕之类,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用东西捂死的。”
死因确定之后,陆璘问施菀:“施大夫觉得死者大概怀孕多久?”
施菀上次是没说这些的,因为觉得肯定不准确,怕误导人,此时听他问起,才回道:“大概,两个月到三个半月之间。”
“仵作的判断也是不到四个月。”陆璘说。
仵作去写验尸单,陆璘送施菀出去。
到验尸房外,见陆璘解了脸上布巾,施菀也才想起来,将布巾解下,陆璘伸出手来替她接过。
“多谢施大夫能说出那些细节,其实仵作之前也有怀疑是被闷死,但仅凭面色紫红这一项,又不敢贸然断定,尸体过了这几日,其他气息也被掩盖了。”陆璘说。
施菀如今也庆幸自己说了,能依此断定那女子的死亡原因,也算向前迈了一大步。
她问:“若查出是被捂死的,是不是很快能找到凶手了?”
陆璘回道:“之前知道死者怀孕,我就审问过他们,如今已将死者腹中胎儿生父确定在二人之间,但不管怎样,可让死者亲人先将死者安葬了。”
施菀点点头,朝他道:“大人留步,我自己回去就好。”
陆璘停下步来,客气道:“那施大夫慢走。”
施菀转身往外而去,陆璘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缓缓浮出一丝微笑。
从现在起,他已会克制,只要他克制,她就能正常与他往来交谈,他不会再给机会她厌烦他、和他划清界线。
……
乞巧节来时,天气晴好,荷风送香。
到傍晚时分,施菀与两个徒弟一起去了丰氏绸缎前。
别家店铺也有搭仙楼,卖小货,比如灯笼铺的灯谜,糕点铺的蒸糕比赛,但他们与丰子奕相熟,自然要去给他捧场。
绸缎铺的刺绣比赛已经开始,数十名绣工好的女子依次上台去按规定表演穿针走线,丰子奕在边上看着,保证秩序。
看见他们,丰子奕过来,一人递了一幅手帕给他们。
手帕是细布,上面简单绣了朵小花,倒算简洁也好看。施菀问:“这是什么?”
丰子奕回道:“参加了比赛,又排不上名次的能领块手帕,这有多的,就送你们了。”
严峻猜测这一定是他的诡计,分明不是多的,而是他特地留下来要给师父的,为了怕师父不要,才连他们一起给,他将手帕递出去道:“我不要,这是女人的手帕,我用不着。”
丰子奕回道:“你这年纪,也要说亲了,等你订亲了送你未过门的妻子也是一样的。”
“我没有要说亲。”严峻满脸拒绝。
施菀笑道:“行了,你接着吧,给你妹妹给你娘也可以。”
严峻只好不情不愿地收下。
几人在仙楼下看了一会儿比赛,天色渐渐暗下来,丰子奕和施菀道:“没意思,要不然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去后面的街吧,我想看看彩灯。”施菀说。
丰子奕便带着她往后面的街道走,严峻要跟着,被枇杷拉住了:“你去做什么?杵在那儿不碍事么?”
严峻停下了,却还是不屑道:“师父又不喜欢他。”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不喜欢丰公子?”枇杷疑惑地问。
严峻一阵轻哼:“他哪里讨人喜欢吗?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说着将手上的手帕扔给枇杷:“这东西我不要,给你了。”说完便自个儿走了。
夜色越来越浓,寂静中,欢声笑语远远就从街心传来,陆璘终究是在家中待得无趣,从后门出来。
往雨衫巷走,路过施菀家门前,她院门上挂着锁,想是不在家了。
她此时必然在街头热闹处,也必然……和丰子奕在一起。
他一个人往街头走,没一会儿,就看到热市的七夕街市,卖小玩意的,卖小吃食的,头花,绣品,杂耍,应有尽有。
而逛街市的,多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也有夫妻,但着实多数都是成双成对,一个人倒显得孤伶。
走到一半,看到猜灯谜的,猜到灯谜便能直接将灯拿走,店主再放上新的,但好猜的都是普通灯笼,但凡好看些的,周围人都是猜好久也猜不出来。
场上最好看的是一只鱼灯,用红纸糊的,胖胖的红鲤鱼,格外喜庆有趣,灯谜就亮在外面,许多人试图去猜却将唯一一次机会用掉,最后被告知没猜中。
陆璘看了谜面就能知道是什么,他做惯了文字相关的东西,这些不过是小意思而已,但这灯笼显然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他一个男人,拿了灯笼也没什么用,放在手上倒显得滑稽,并没有去猜灯谜的理由。
最后他在灯谜旁看了一会儿,一直没人猜中,他也就离去了。
四年前的七夕夜,她去京城的街头,看到别人的热闹,别人的成双入对,会是什么心情呢?
那时他们是夫妻,他也是她喜欢的人,她的心里是否也是想着他的、期盼他能陪她看看京城的繁华?
走几步,是一个卖人偶的摊子。
七夕一直都是各种人偶、泥娃娃最畅销的时候,从六月中旬开始街上就在卖了。
陆璘看着其中一个木制小人偶,问摊主:“有带机关的人偶吗?”
摊主看上去不懂,他解释道:“比如,一个钓鱼的老渔翁,会捋胡须。”
摊主立刻摇头:“哪有那样的机关,你问破天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