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 第81章

作者:苏幕幕 标签: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施菀笑了笑:“你在江陵府见到好的医书就帮我买了,或是别人说的很好的偏方,有大夫用的不常见的治病方法,也帮我记下来。”

  丰子奕心想,算了,她估计眼里心里都只有医术,哪里有那闲功夫去喜欢别人,是他多虑了。

  便轻松道:“好,我帮你留意,我爹说我这一趟过去至少要待几个月,说不定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正好元宵再陪你看焰火。”

  施菀只笑着,没回应,说道:“好了,快走吧,在路上小心点,别把罐子弄碎了。”

  丰子奕回道:“你放心,我把自己弄碎了都不会把它弄碎。”

  说完,他又看她一眼,才恋恋不舍,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施菀心里涌起一股落寞。

  丰子奕……终究是要离开了,随着时光流逝,许多人都会离她而去,她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吧……无论她心里作了多少的准备,还是会感觉到无边的孤独与寂寞。

  丰子奕走后三天,长喜得到了消息,立刻回去将消息禀告给陆璘。

  陆璘如今已能起床慢慢走动,听到这消息,脸上没露出过多的神色,只是隔一会儿突然问:“这两天施大夫要过来吧?”

  长喜回道:“是的,多半是明天。”

  陆璘看看天空,“这几天都阴云密布,怕是要下雨,你将我房里的窗板换好。”

  他房中是花窗,夏天用着窗纱,凉爽透气,冬天便换上窗板,挡风保暖,施菀怕冷,换了窗板到房里来好一些。

  托这伤的福,他现在时常能见到她,几次克制,倒也能和她如初见那样说几句平常的话。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好在是小雨,施菀来了,替他把过脉,看了他伤口恢复情况,和他道:“伤口恢复得不错,到九月中旬应该能行动无碍了,但只限于日常坐立行走,不要出力气、做伤力的动作,还要再养养。”

  “可以去县衙办公么?”他靠坐在床头,像一个普通病人一样问着平常的问题。

  施菀回道:“只办文书方面的事情可以,往来可以换成轿子,若是马车,怕路有颠簸,扯动伤口。”

  “好。”陆璘看上去乖乖的。

  “我再去开个膏方,将之前的几味药换一换,下午熬制,明日上午可以去取。”

  “嗯。”

  眼看例行看诊将要结束,陆璘想和她说说话,却是忍了又忍,耗费巨大的意志才将这冲动压回去。

  他见她已穿上了薄袄,很想问她,那时在庵中生的什么病。

  当时便觉她大变了模样,瘦骨嶙峋,不见生机,却没有好好去过问一句。

  当他得知她曾喜欢过他后,便能想到,自己现在问她这些,代表的不是关心,而是讽刺。

  她不会愿意说,也不会愿意听。

  以及,他记得在她和母亲一起去清雪庵之前,也有这么一个雨天,雨下得比今天要大得多,她到他房中找他,似乎是要说什么,但在他问她是否在香中下药后,她震惊而又脸色苍白地看了他很久,最后只有一句否认,便什么都不再说,转身走了。

  在安陆重遇她之后,当初的回忆一点一点往脑中侵袭,他记起许多以前不在意、已经忘记的事。

  他想起,其实她很少去找他的,除非是真的有事。

  也从没有冒雨去找他,那天的雨真的很大,她来找他时也很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可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在听到那句话后就不想说了?

  他总觉得自己想不明白的这许多,是他不懂她、她不愿再理他的症结所在,可他再想不起线索来,也没办法问她。

  所有他想问的,都是她不想再提的。

  最后他只说道:“外面雨大了,施大夫是否要在此等一等再走?”

  施菀摇摇头:“不了,这雨一刻也不会停,我乘马车来的,很快就到了。”说完已从凳子上起身。

  临行前,她想起来什么,又到床边正色道:“倒有件事要和大人说。”

  “什么事?”陆璘问。

  “最近药铺遇到好几例奇怪的病人,这些病症既像秋疫,又不那么像,我与药铺里的罗大夫都不能确定是什么病症,而且药铺诊治的几个人,家中也先后有同样的症状,我知道的便有三个老人三五日就断了气,这传染的力度倒比平常秋疫强不少,我总担心……”

  她迟疑一会儿,才缓缓道:“是医书上所说的瘟疫,而且是一种不为前人所知的新瘟疫。”

  陆璘一动不动看着她,问:“你有几分把握?”

  瘟疫这种东西,是所有人都怕的,上至皇帝宰辅,下至黎民百姓。

  若遇到可怕的瘟疫,多半是席卷整个村、整座城,毫无办法。最后一个个死去,直到让同一片土地上的人死绝,瘟疫才随着尸体腐烂悄悄消失。

  施菀也不敢谣言惑众,想了想才说:“大概……六成把握。”

  事实她觉得应该是七成,要不然她也不会和他说。

  陆璘问:“你能来特地和我说,大概心里已有七成把握吧?”

  施菀没想到他能猜出来,只能点点头。随后又说:“但那三个老人本就有病在身,生病后也只有一个去寻医问药,所以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们都是因这新得的病而死。但这病能传染,倒是真的。”

  陆璘回道:“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去县衙核实这病症。”

  施菀心中有些欣慰,她担心这个,但也不敢随便说出口,怕引起县城百姓恐慌,更不敢和官府说,官府的人忌讳,一个不好她还要被抓起来。

  想来想去,她只能和病中的陆璘说,如今听他说会去核实这事,便放下心来。

  第二天,果然就有衙差到药铺来,说是知县大人的命令,要请一位大夫去县衙问话。

  杏林馆的罗老大夫听到县衙便吓住,不愿去,自然是施菀主动过去。

  那衙差说:“大夫快去吧,我还要去前面的百草堂。”

  施菀这才知道,县衙估计是要召集县城大部分的大夫,核实诊治病人的情况。

  等她到县衙,被请进一间茶室,便见到里面已经坐了几个熟悉的人,一个是馨济堂的周大夫,一个是百草堂的方掌柜,另有其他几位大夫。

  她最年轻,又是女子,与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坐在一起,尤其惹眼。

第80章

  这茶室在堂下摆了两把椅子,左右两边各有五把椅子,最后面还有两条长凳。

  堂下那两把椅子,自然是官府中人的,左右第一把椅子是给大夫的,也是医药行里最高地位的大夫。

  以前周老大夫是医药行行首,无论铺子还是医术还是资历,做行首都无可厚非,现在周老大夫不在了,剩了城中两名中流砥柱的小周大夫和百草堂的方掌柜,小周大夫医术上比起父亲来略差,而方掌柜虽有资历,但晚年则以经营药铺为主,坐诊全是请的大夫。

  所以两人都觉得自己才能做下一任行首,但都抻着,不说自己做想,可当有人提起由对方来做,便以公正严谨的态度提出反对。

  这两人都没坐到左右上首,而坐在第二排,施菀过去与几位大夫打完招呼,坐在了靠下的椅子上。

  她自认医术并不输周大夫与方掌柜,杏林馆也是大药铺,但资历毕竟浅,更何况作为女子,必须要比男子强得多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所以她不愿去争先后位置。

  没一会儿,其他大夫都已到场,陆璘与李由也过来了。

  陆璘伤势未痊愈,走路不快,却是端庄挺拔,英英玉立,并不似有伤在身的样子。

  周继率先道:“知县大人重伤未愈,却已到县衙来理事,实在是一片丹心,为百姓而鞠躬尽瘁,教人景仰。”

  大夫们也纷纷关心他伤情,陆璘只回道:“劳烦诸位挂怀,我已好得差不多了。”

  随即便进入正题:“今日召集诸位杏林圣手前来,是因我听下面官员禀报,城中似乎出现一种病症,像秋疫,却又不完全像,但比平常秋疫还易传染人,且有可能会致死,是这样么?”

  他问出口,下面大夫静默一会儿,周继再次率先起身回道:“说来,倒确有此事,以往在秋疫盛行时,我馨济堂一日会接到四五名发烧咳嗽的人,但最近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每日都能接到十来名秋疫病症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也的确有人除了发烧咳嗽还会寒战、全身疼、恶心呕吐,却也不多。但说是致死,倒没看出来,反而大部分人回去服了药,都好转了。”

  方掌柜也不甘落后道:“我们百草堂也接到不少秋疫病人,且有的是夫妻一同染病,父子一同染病,也许这次的疫病是容易传染一些,但是不是容易致死,我倒不能确定,至少我这里没听过一例服了药还死去的。”

  其他大夫也有说,兴许是近来骤寒骤暖,这秋疫便比平常来得更凶,阴雨天也容易引发关节痛,发热也会引起恶心呕吐,所以大约只是传染性更强一些的秋疫,不必过于担心。

  周大夫与方掌柜又各自数起以往某些年秋疫肆虐时,药铺如何忙,又如何死人,言语中觉得这病不管是不是平常秋疫,也没那么可怕,病死的都是本就身体羸弱的老人和孩子,但凡身体强壮一些,都不必担心。

  说到最后,两人提起马上要召开的医药行大会,声称暂无行首,想请陆璘代为主持。

  似乎存着心想由官府出面将行首之位定下来。

  陆璘没做回应,看向一直沉默的施菀。

  他一直在伤病中,也因隔行如隔山,并不清楚城中病况,便想看看施菀对这些大夫的看法,有没有意见提出来。

  施菀看到他眼神,明了他想法,起身说道:“我日前正好读到一本书,是济州府名医上官纶的《疫论》,上面最后一句便是说,若有疫病苗头,切记及早防范,若待疫病完全蔓延开,便来不及了。

  “我想,不管这病是普通秋疫,还是一种新的疫病,还是提高警惕为好,我们各家药铺可以将疑似新疫病的病人或治疗情况记录在册,界时再来县衙同官府一起商讨,到于医药行大会,我想……可以延缓些时日也不迟。”

  周继这时笑道:“我知道,施大夫是最爱看医书的,对各种知名或不知名的医书是信手拈来,但光看书是不行的,你毕竟是年轻了些,我在小时候可是亲眼见过瘟疫,那瘟疫不是这样的。”

  “但瘟疫也有许多种,《疫论》上说……”

  “施大夫恐怕不知道,若有疫情,官府要上报,要查明原由,要封锁各个城门,不能出不能进,兴许还要设坛赶瘟神,眼下正是收粮纳税商家结款的日子,仅凭一本《疫论》,就让全城大动干戈,这引起的后果,难道由施大夫来承担?”周继打断了她。

  面对前师妹,周继的话过于严厉刻薄了。

  馨济堂本是县城最大的药铺,后来居上的杏林馆因为背靠大树,门面做得比馨济堂还大,又有施菀坐诊,一瞬间就引去了大量的女病人,让馨济堂这个前东家结实被打了两巴掌,周继心里便窝了一团火,这时候有意无意,就这么将不悦表现在了脸上。

  方掌柜等人心知肚明,只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地看热闹。

  施菀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格,以前在馨济堂对周继也多有忍让,但如今她却知道,她不能再忍让,因为她不再是馨济堂一个坐诊大夫,而是代表着杏林馆。

  她看着周继道:“知县大人既然叫我们来,自然是要我们原原本本说出心里所思所想,让他好作判断,而不是遮遮掩掩,自吹自擂;也不是闲得无事,要去参加医药行大会。能让知县带伤出行的,自然是事关全城百姓安危的大事。”

  她说话轻柔,不如这些男人们中气十足、慷慨陈词,可字字在理,让周继一时无言以对。

  陆璘看向她,心中舒朗。

  这种时候他当然可以替她说话,却又万万不能替她说话,显露出私心。

  她用了那么大气力才可以与这些男大夫们平起平坐,如果他在此时表露出对她明显的偏袒,只会让人觉得她一切都是靠男人,那她的医术、她辛苦开下的杏林馆,又算什么?

  这时施菀看向他道:“知县大人,别家医馆也许情况好一些,但我们杏林馆,我自认都有仔细看诊、对症下药,但几乎没看到明显的缓解。

  “譬如若是普通秋疫,两剂药服下,一定能退烧,且不会再发烧,可这一次却不是,许多有寒战恶心的人服下药只是暂时退烧,随后又很快再烧,有一名六十岁老者便是如此反复五天之后离世,所以我怀疑这病不是秋疫,我按秋疫来治并不对症。”

  陆璘看向其他大夫:“今日探讨之后,县衙是否认定城中有新的疫病存在、作出什么应对,是衙门的事,与诸位大夫无关。但诸位大夫却也要告诉我实情,不能有意遮掩。”

  说完他看向方掌柜:“百草堂在治病中,有觉得对病患病症力不从心吗?有没有让大夫疑惑不解的地方?或是好转的和加重的病人相比,是否确实是好转的人更多?”

  方掌柜想了想,认真回道:“因为我没有亲自诊病,对具体病情知道得确实不多,但药铺中大夫一开始确实全都当秋疫来治的,直到后来有人的病症一直不缓解,才回想起来,这些人大多都有寒战、关节疼痛,恶心呕吐这些少见的症状,所以,若单把这些病人拎出来说,如果它不是秋疫,而是另一种疫病,我们药铺治好的成算便极低。

  “而且可怕之处在于,若不按秋疫治,那我们几乎不知道按什么病来治,又该给什么药,这岂不是……束手无策,只能让病患熬着,听天由命?”

  这时另一个大夫说道:“如果这是一种我们都没见过的病,不知怎么治,而十个里,又有两个会死,这病便是十分可怕的病了!”

  “是啊,如果这些病人统一算作秋疫,那确实不可怕,有治好的,也有没治好的,病死的也并不算多,但如果单独持拎出来当成一种新疫病,又正好病死的都是生的这种病,那这疫病便不可小视。”

  大夫们纷纷倒戈,倒让周继尴尬着急了。如果按这个思路,那他便错了,错也不打紧,因为方掌柜也错了,但陆知县第一个问方掌柜,方掌柜也马上改口倒戈,自己此时不加入这倒戈的队伍,到时候真出了问题怎么办?

  可陆知县又没问他话,他现在主动附和,不是打自己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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