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中语
见他驻足不前,庄远提醒道:“世子,该进去了。”
一股浊气堵在喉间,叫戚少麟心烦意乱。凝神片刻后,他长眉一扬,迈开腿挪出了步,“走吧。”
走的方向却是相反,他回了马车。
隔着车帘,庄远听他道:“回府,朝中还有些事要忙。”
第68章 (修)
在外三年,萧洵再回古禹,地位已然远不如头上两位哥哥。加之他本来对朝政之事不喜,现在只称得上是个闲散王爷,朝中要事也不由得他插手。
政势瞬息万变,有关秦常锋的消息已被封锁严闭,人也被关了起来,他又不是那等善于套话之人,问了达木也没得到确切的回答。
进宫一趟后,他闷闷不乐地回了王府。
秦玥正在和府上的丫鬟学古禹话,见他一脸愁容进了屋,问道:“怎么了?你阿父骂你了?”
萧洵将丫鬟叫了出去,神色恹恹道:“师弟,我问了阿父秦将军的事,阿父说秦将军现在由我大哥处置,叫我别再过问了。”
他大哥身为储君,自然是比他更得父亲信任。
秦玥心里虽有些失望,但对他已是十分感激,“能知道父亲还未死,还平安抵达了这儿,我已经很感谢你了。至于父亲的事,我慢慢查,总会有线索的。”
她到了这也快两月了,萧洵给她找了个会说大梁话的丫鬟,每日教她几句古禹话,现在她也能说上几句。大梁医药问诊与古禹不尽相同,凭着在田逸春那学的半年医术,加之洵王府医的身份,她在此也偶尔为都城中的贵人看诊。
相信时间长一点,等她有机会进宫,定然有机会打听其他。
“你、你不必谢我。”萧洵支支吾吾,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他一向口快心直,少有这样的扭捏姿态。秦玥担忧他心底压着事,开口问道:“师兄,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萧洵皱着眉坐下,一张满是少年气的俊容忧烦不已。他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秦玥的脸色,语气游移:“的确还有一件事。”
秦玥扭身直面他,双手撑在膝上,眸光似水,“说吧。”
萧洵清了清嗓子,“我阿父这次叫我进宫,是要让我成家,娶朝中哪位大臣的女儿。”
秦玥微微惊讶,萧洵才十七,未及弱冠。虽然在大梁这个年纪娶妻的人也不少,但她总觉得他稚气未泯,怎么也不像是要成家的人。
不过这也算是他的家事,她不便插嘴,淡笑道:“那恭喜你了。”
“喜什么喜!”萧洵不悦,“我连她面都没见过,才不会娶她!”
秦玥不料他会如此反应,笑容滞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洵垂下眼,神情黯淡,“我阿娘曾对我说,她的婚事不由自己,希望我以后能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别像她一样了了此生。”
秦玥唏嘘这位大梁公主的遭遇,生在皇室便是如此,享受着无上的荣华,却也要承付其价。她安慰道:“那你同你阿父好好说说,左右你年纪还小,婚事也不着急。”
“我大哥在这个年纪已经快有第一个孩子了。阿父说我冲动莽撞,成家后有了女人孩子才会成熟。”萧洵撩起眼皮,觑着秦玥,“所以我对他撒了一个谎。”
秦玥闻言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听到他接着道:“我说你就是我从大梁带回来的女人。”
早在他带秦玥回来的时候外面就有了闲言闲语,他气急上头,慌不择路地就应承了这些。
秦玥脑中轰然一响,讷讷问道:“那你阿父怎么说的?”
“他···他同意暂缓婚事,要我收你做侍妾。”萧洵越说越没底气。
“萧洵!”听了这话,秦玥竟不知到底该是谢他还是恼他了。愤愤的话到了嘴边,想到他一路帮了自己那么多,她又说不出口了。
萧洵急中生智,立时机灵了起来:“师弟,你就委屈委屈,帮我这一回吧。况且有这个身份,后面你也能随时跟着我去宫中,不是更方便打探秦将军的消息么?”
他心思单纯,只当这是逢场作戏,应对他阿父的手段。可秦玥在男女感情上并非一窍不通,有的事可以做戏,有的却不能。
但迎着萧洵希冀的目光,她眼前闪过一幕幕两人相处的画面,拒绝的话被堵在喉间。他说得也对,借着洵王侍妾这个称呼,她打探父亲的消息更为容易。
拧眉思虑半晌后,秦玥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萧洵见她答应得勉强,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所以不愿意?”
一张倨傲张扬的脸浮现在脑海,秦玥闷不做声。
萧洵当她是默认,追问道:“是谁啊?难道是之前那个世子?”
“不是。”秦玥低眸敛下所有情绪,“他已经死了。”
***
萧洵次日便到了长兄萧毅府上,说要探望秦常锋。
他从前和秦常锋关系匪浅,萧毅并未阻拦,但却也没放任他,而是让手下的心腹带着他去地室看人,一炷香过后就要离开。
回了王府,他告诉了秦玥秦常锋的处境,身受桎梏且身子似乎不大好。
他说得委婉,秦玥听后立时红了眼眶,那点得知他下落的欣喜瞬时消散。
这般严密的监看下,秦玥自然没办法跟着他一起去。父亲在萧毅府上,她暗中打算着如何与萧毅拉近关系,好随萧洵一同去他府上。
所幸没过多久这样的机会就来了。
几日后,宫里夜宴,秦玥以昭美人的身份同萧洵进了宫。
这只是场寻常的皇室夜宴,殿里坐着的均是嫔妃皇子等人,秦玥跪坐在萧洵后方。用膳到一半,她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慌乱地叫喊。
古禹话她听得不是十分顺畅,从中依稀听得“救命”“别死”等字眼,其中更是夹杂着女子哀戚地哭喊。
做了几个月的大夫,她对这类话自是十分敏感,不顾身份逾矩,便要萧洵带她上前。
人群围成一圈,好不容易挤进去,她看到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被人抱在怀里。那孩子满脸涨得通红,双目瞪大,是快要窒息的模样。
周围人对这样的情况不知所措,一边伸着手指从他嘴里扣着,一边不住地要喂他水。
这是被噎着了,秦玥之前曾跟着田逸春处理过这样的症状,他当时说过,食物噎住对孩子来说是十分危急的情况,若是没及时处理,很有可能当场毙命。
她按照当时师父的应对方法,开口道:“大家、隔远一些。”
她古禹话不标准,声音也不够大,喊了几声也没人听到,最后还是萧洵开口帮她说完。
萧洵对怀抱孩童的女子道:“大嫂,小昭曾是大夫,她会救小琥的。”
毅王妃稍回了几分理智,眼泪盈盈地看着秦玥:“快救救他!”
秦玥先让众人散开,不要全都闷在一起,随后从王妃手里接过孩子。她回想起田逸春的手法,自孩子身后抱住他,将他俯身置于自己腿上,右掌施力拍打他的后背。
如此反复十几次后,孩子喉中的肉丸子终于吐了出来,震天哭喊着。
王妃喜极而泣,上前从她怀里抱回孩子,不住地道:“谢谢!”
秦玥也松了一口气,对着萧洵露出了一个笑。
萧洵惊讶道:“我怎么不记得师父教了这一招?”
秦玥面含笑意,“你成日偷懒,但凡外出问诊,师父叫你你都不去。”
总算是虚惊一场,收拾过后,其余人继续用膳,大王子王妃带着孩子退到了后殿。
不过多时,有个宫女来请秦玥去后殿,“昭美人,王妃有请。”
秦玥看了萧洵一眼。
萧洵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去?”
应当只是赏赐她,没必要去哪儿都得他陪着。秦玥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
跟着宫女到了后殿,王妃将哄睡的孩子交给别人,对她道:“昭美人,可听得懂古禹话?”
秦玥行礼回道:“能听懂几句。”
“方才多亏了你,否则还不知会怎样。”王妃心有余悸,脸色尚显苍白,“你会医术?”
秦玥不做隐瞒,“我与王爷在大梁时便是在药铺相遇,略懂一些大梁医术。”
王妃夸了她几句仁心仁术,继续道:“下次洵王来时你也随他一起吧,要小琥好好谢谢你。”
秦玥心中狂跳,极力稳着嗓子道:“是。”
***
潮湿霉臭的地牢内,湿发散乱的男子被绑在木架上,浑身伤口密布,垂着头不辨死活。
兀地一瓢冷水泼面,激得他一颤,无力地抬起了眼皮。看清身前的人后,他本能地想要往后躲,脊背抵紧木架。
相较于他的狼狈惨淡,戚少麟一身锦衣玉袍,面色从容自若。他负手而立,墨黑的双眸好似深渊一般不见底。
浓烈的血腥味透过鼻间,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开口道:“还是不肯说?”
那人嘴唇干裂,嗓音沙哑不堪:“我只是来大梁做生意的,不知所犯何事。”
戚少麟轻笑一声,行至刑架前,扫了一眼满架冰凉的铁具,“只一顿鞭刑你便晕了过去,那后面的挑筋去骨、斩趾枷令,你又当如何?”
那人满眼惊惧,仍是嘴硬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耐心耗尽,戚少麟收回视线,踱步出了牢房,坐在过道中的太师椅上,端起茶盏淡淡道:“行刑。”
须臾过后,凄厉的惨叫震彻牢房。
那声音越来越小,不知过了多久后,虚弱地传到戚少麟耳中。
“我招,我都招。”
第69章 (修)
翌日一早,戚少麟便进了东宫。
正殿内,赵朔听到通传后从奏折中抽出身,抻了抻脖子带他往后花园走。
戚少麟皱了皱眉头:“殿下不是要听正事?”
赵朔瞧他瘦了一圈的脸,便明白就是戚少麟这般不囿于情爱的男子,若是动心了,也逃不过“为伊消得人憔悴”。他拍了拍他肩膀道:“听说你成日都埋首案牍,别累着自己了,多出来走走,边走边说。”
两人沿着后花园清池边走,身后远远跟着其余下人。
戚少麟看着池中枯败的荷花,想到上一次他从这接走秦玥的情景,转眼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他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了那两月的相处中,直到赵朔的声音将他拉出:“···你觉得哪个合适?”
戚少麟回过神,“什么合适?”
赵朔见他心不在焉,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再过两月便是古禹国王的生辰,父皇的意思是大梁作为礼仪之邦,应当礼尚往来,也派人前去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