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绿窗红袖
芳儿肩上还背着包裹,七爷显然也看出来她这一趟是来做什么的。
七爷说着,转身往堂屋的方向去了。
堂屋外头挑着十多个灯笼,里头又亮着光,在傍晚的夜色里是个灯火通明的去处。
暗处一角,站着她们两个。
周遭光线暗淡,菱月的表情都隐在暗处。
“姐姐……”
芳儿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走吧。”
菱月没有别的话,只沉默了片刻,就重启步子接着往外头走去了。
芳儿把菱月送回甄家小院,放下包裹就回去了。
梁氏看着菱月身上的披风:“这衣裳是……”
菱月把身上的素色披风解下来,一边向梁氏解释了撞见七爷的始末。
梁氏一听,不由得十分惊喜。
论起来,梁氏当然是一百个不希望女儿去给人做妾。
可是事已至此,梁氏能盼望的,也只有七爷以后能好好待女儿罢了。
梁氏待要高兴,又想到什么,不由得小心翼翼地看向菱月。
七爷身量很高,他的披风披在菱月身上,下摆是拖地的。
菱月把披风折起来,递给梁氏道:“娘把这衣裳给洗了吧,回头还要还给人家的。”
菱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脸上不见多余的表情。
梁氏讷讷地把披风接了过来。
吃过晚饭,菱月回到自己的屋子,一个人呆着。
刚才芳儿和梁氏的表情她都看在眼里,她们的心思她都明白。
她们无非是担心她会恨上七爷,怕她以后过不好日子。
她们想多了。
恨一个人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
而她呢,她能想象以后的生活,怕是光是应付这些纷乱嘈杂的人事就要疲于奔命,她没有这样的精力去恨一个人。
菱月已经认清了现实,以她的身份,去恨自己未来的夫主,无异于以卵击石,她伤不到对方分毫,到头来,受到折磨的只有她自己。
七爷应该为她所遭遇的这一切负责吗?
菱月不想再去关心这个问题。
生活已经很不容易,她不愿意再用这样的念头来折磨自己。
老太太也好,七爷也罢。
菱月现在是既没有多余的爱,也没有多余的恨。
他们是主子,她是奴仆。
在主仆之间说爱谈恨,是一件既多余又可笑的事。
他们不需要她的爱恨。
他们只需要她谨守一个奴仆的本分,把主子伺候好,如此而已。
从前她的主子是老太太。
现在她的主子变成了七爷。
都是一样的。
菱月现在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第47章
十日后, 顾府好些个家丁抬着许多财物,一路浩浩荡荡地抬进了甄家小院。
这一日,甄家前所未有的热闹, 亲朋邻里挤满了甄家的小院子。
比之红药纳征的那日, 更热闹上十倍。
二十几抬的东西, 摆得小院子里都没处下脚。
一个管事婆子在一旁高声唱着长长的礼单。
第一抬, 白银五百两。
第二抬, 吉祥如意金稞子十对。
第三抬,金如意一柄。
第四抬, 杜鹃花样金钗一对。
……
第十二抬,杭绸十六匹。
第十三抬,苏缎十八匹。
……
整整二十四抬,都是值钱的物件,一旦缺银钱使了,直接拿去当铺就可以换银子的那种。
有人听得眼睛都直了。
一个邻居对着梁氏咋舌道:“我的老天爷哟, 宁家闺女出嫁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多东西哇。这么多东西,躺着吃一辈子也吃不完吧!我说, 你们家这闺女可是真生着了。”
以前因甄二家只生养了这一个女儿, 没有儿子, 有不少人暗地里都笑话过他家的, 现在舆论完全反过来了。
红药是甄家的干女儿,这样的场合她就没有不到的,这时候红药一脸喜气洋洋地插进话来:“这才哪到哪!等着瞧吧, 月娘跟了七爷, 干爹干娘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大伯母汪氏也是一脸的喜色, 也不光她一个,甄家的许多亲朋都是如此, 甄家有女儿给主子做了妾,这个主子还是七爷,甄家的亲朋好友只有跟着沾光的。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不管梁氏心里头是个什么样的滋味,面上都得高高兴兴的。
甄家热闹了好半日,连红药这个干女儿都忙得没消停,忙忙活活地帮着梁氏招待客人,待客人吃过饭,又帮着把亲朋好友一一送走,甄家小院好容易才清净下来。
红药带了董家一个干粗活的婆子来,红药让这婆子去做些收拾碗筷、打扫庭院里燃放爆竹留下的红色纸屑之类的琐事,红药自己这才得了一点空,到西厢房里跟菱月说话。
红药挨着菱月在床头上坐下来,一脸高兴地道:“我都没想到府上能送来这么多东西,咱们毕竟是家生子,本来就是人家的人。可见府上这是有意要给你做足脸面,我真为你高兴。”
甄家发生的这些事,对甄家的影响是翻天覆地的,可是出了甄家这个门,很多人并不知晓。
红药生活在董家,就不知道这些。
在红药看来,菱月这是自己跟那个人断了,自己选择了嫁给七爷。
这当然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既明智,又正常。
在红药看来,菱月要是不这么选,才是傻了。
之前的事情,红药自然也不会再去提它,都过去了。
红药跟菱月说着贴心话:“咱们虽说是给人做小,却也不用怕它什么。一来咱们是老太太给的人,背后靠着老太太,天然就有一层护身符在身上,天大地大,府里老太太最大,只要咱们自己不做错事,谁也不好拿咱们怎么样。二来,七奶奶又不住府里,你上头没有主母压制,不用去伺候主母,只要服侍好七爷一个就行,平日里不知道多轻松了。你呀,只要把七爷的心拢在手里,早日生下儿子,你的地位就稳了。凭他以后再有什么变故,你也不怕了。”
菱月看着红药,唇畔牵起来。
她觉出了世事的荒诞。
想留下的人,留不住;想出去的人,又出不去。
老天爷似乎喜欢跟人开玩笑。
红药奇道:“你笑的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菱月慢慢地点点头:“你说得很对。”
菱月说这话,并非敷衍。
她是真的觉得红药说的很对。
以她目前的处境,红药这些话,堪称金玉良言。
便是她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
拢住七爷的心,早日生下儿子。
没有儿子的侍妾,就如同那无根之木、无水之萍,一旦遭到主人厌弃,后果不堪设想。
有了儿子就不一样了。
看菱月明白,红药非常欣慰。
她对菱月信心满满,凭他七爷再尊贵再冷淡,他也一样是个男人,以菱月的美貌和聪明,在七爷的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红药相信,菱月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红药走后不久,梁氏进来西厢房找女儿,府上送来那么多财物,梁氏来找女儿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分派。
进来屋子,发现菱月坐在桌旁正在看书。
一个人安安静静翻书看的样子,恍惚间让梁氏有种错觉,好像外头这一切都与她不相干似的。
梁氏一顿,才道:“府上送来五百两银子呢,我想问问你,这些银子你是想换成田地呢,还是想到时候直接带着银子进府。”
按着梁氏以前的设想,看家里有多少银子,尽量多给女儿置办一些田地傍身,以后嫁进婆家,也好让人高看一眼。
现在不一样了,五百两银子便是全换成田地,以顾府的富贵,也不会把这点东西看在眼里。
倒是女儿入府做了姨娘,以后只怕使银子的地方不会少了。
所以梁氏才会有此一问。
菱月诧异道:“这是纳妾之资,是府上送给爹娘的财物。又不是聘礼,有的人家还指着儿媳妇抬嫁妆的时候再给抬回去。没听说过给人做妾还要把纳妾之资再一并给带回去的。爹娘年纪大了,这些银子就算是女儿对爹娘的孝敬,爹娘尽管留下花销就是了。我反正是不会带回去的,娘不要跟我争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