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绿窗红袖
这一日, 梨白院正房的丫鬟奉七爷的令, 给西厢房的甄姨娘送来许多香料。
菱月闲坐在杌子上, 如今天气一日比着一日地暖和起来, 菱月手中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一边笑道:“这是怎么了?七爷怎么又想起给我送这许多香料来?七爷有没有什么话留下的?”
大约半个月前,七爷让人送来许多丝线丝缎等物, 都是女人做针线用得到的东西。
隔不几天,又命人送来许多胭脂水粉。
今个儿竟又让人送来许多香料。
正房的丫鬟笑道:“回姨娘的话,七爷并没有留下什么话。七爷就是宠爱姨娘,才特特命人把这些香料送来给姨娘使。”
春日的阳光洒在菱月身上,菱月慢悠悠地给自己打着扇子,她的笑容有几分慵懒:“瞧你这张嘴儿甜的, 看来今个儿不赏你是不成的了。”
七爷屡次三番赏下东西来,落在梨白院上下人等的眼中,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宠爱。
如今梨白院的丫鬟婆子们, 都爱巴结着西厢房, 没事儿就愿意给西厢房献个殷勤。
何况甄姨娘人又美, 待人又和气。
便是不为这几个赏钱,这丫鬟也很愿意跑这一趟腿儿。
等这丫鬟走了,西厢房主仆几人关起门来说话。
绿波打趣自家主子道:“我记得之前有一回七爷没回后院来, 主子就茶不思饭不想的, 当时我是怎么说的来着?偏生有人就是听不进去, 弄得晚上觉都没睡好,是也不是?”
说起来, 比起头一回得赏时候的欢欣鼓舞,如今西厢房众人竟然慢慢也习惯起来。
菱月脸上有种似听非听的笑容。
这后院里的姨娘们,她们的生死荣辱都系于夫主一人之身。
很多时候,她们明明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为自己的前程小心地做着盘算,偏生就要被身边的人扯到男女之情上头。
想想也是怪有意思的。
当晚,梨白院正房书斋。
七爷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菱月站在他身边,右手执着一柄白团扇,不紧不慢地给七爷打着扇子。
随着白团扇一前一后的扇动,一股沁人的甜香气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
七爷偏过头来,脸上有一点笑意:“这味道好香,闻着像是栀子花的香气。”
白团扇扇面一角绣着一点零星的花草,花草上飞舞着一只小蝴蝶,给素雅的白团扇上点缀上一点活泼的生机,有种闲适的况味。
菱月用白团扇扇着香风,一边笑道:“好闻吧?今个儿七爷让人给我送来好些香料,有一款我很喜欢,就熏在了这个扇面上。”
夜晚,烛光,美人,团扇,香气。
周遭的一切混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七爷的眼神起了一点变化。
只要他想,他马上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菱月手里打着白团扇,人笑盈盈地对着七爷,她嘴唇上口脂是新上的,胭脂的颜色,衬着火红的烛光和素白的扇面,有着说不出的娇艳和妩媚。
七爷艰难地移开了视线,他在书案上铺开一本空白奏折,拿起毛笔开始写奏折,写着写着果然冷静多了。
菱月又慢慢地给七爷扇了一会儿风,细看的话,她握着扇柄的手指因用力重了一点,指节处略有一点泛白。
菱月现在的日子一切都好,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七爷对她也很好,只有一点,她进门这许多日子,七爷还从来没有碰过她。
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信的。
要说七爷对她完全不感兴趣,菱月是不信的。
她的感觉很敏锐,就比如刚刚,她明明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点什么,她几乎可以肯定两人之间马上要发生点什么,可是偏偏一切又无声无息地消弭掉了。
菱月不明白。
进门的第二日,她曾经问过七爷。
七爷没有给她答案。
她不可能一直追着七爷问的。
不然羞也羞死。
菱月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再让她更进一步去做些什么,菱月姑娘家家的,再做不来的。
等七爷这封奏折写完,外头的丫鬟正好送了茶来,菱月去接了过来,送到七爷面前的书案上。
七爷端起来喝了一口。
菱月方笑道:“正说到香料呢,妾身还没谢过七爷呢,七爷赏下来的香料妾身都很喜欢的。”
“尤其是这一款,”菱月说着重新执起团扇,对着自己脸上轻轻一扑,挺翘的鼻子在扇面上轻轻一嗅,“妾身特别喜欢这个味道,都舍不得多用呢。”
七爷道:“这个味道不错,你喜欢就尽管用,用完了我再让人给你送就是。”
白色的扇面遮住了菱月半张脸,露出的半张脸上,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形,菱月的声音甜腻腻的:“七爷怎么对我这么好呀?难道我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好事?”
她模样十分可爱。
七爷一向冷清的凤眼里染上一点笑意。
这段日子以来,他琢磨着她的喜好,一次一次地给她送去许多东西,想要以此来讨得她的欢心。
她从不让他的期待落空,他派人送去的东西,她总是很快就会用上,在他面前亮相的同时,还会高高兴兴地同他道谢。
只是,他的期待一方面被满足了,一方面却又没有。
她总是神情温婉,笑容甜蜜。
他却分明觉得触碰不到她的真心。
总是隔膜了一层什么。
顾七想起年前那个天上飘雪的夜晚,一只灯笼挑在庭院的树梢上,她独自一人在灯下玩雪,姣好的脸蛋上笑意清浅,一双眸子却那样闪亮。
那是一种很真实的快乐。
那么动人。
顾七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喟叹。
夜色漫长,漏声滴答。
顾七倒也并不着急,人生漫长,他们还有许多时间。
***
如今庭院里春意正浓,绿树繁花,竹篱幽草,很有一番景致可赏。
这一日上午,菱月在庭院里逛了一遭回来,刚在桌边闲坐了片刻,就见绿波从外头进来,脸上眉头皱着,有些严肃的样子,不似她平日的模样。
绿波走到菱月跟前,说道:“主子,我刚在外头听到一个消息,是关于七奶奶的。”
七奶奶是七爷的妻子,菱月是七爷的妾室,自来妻妾之间关系都相当微妙。
尤其是,菱月马上想到,当初的纳妾礼上,七奶奶可是缺席了的。
就是某根心弦被触动了一下,菱月当即问道:“七奶奶怎么了?”
绿波道:“我听人说,七奶奶身子不大好了。”
七奶奶的身子向来不大好,不过,绿波这话里,明显是另一重意思。
菱月心中一紧,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绿波道:“我听咱们院子里的柳婆子说的,她头几日刚往京郊上七奶奶住的庄子上送了一回东西。刚才我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七奶奶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多年来一直在外调养身体,现如今她就住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那庄子名叫绿玉山庄,绿玉山庄乃是七奶奶自己名下的产业,是当年七奶奶的嫁妆之一。
不过,七奶奶虽说住在她自己的庄子上,这些年来,七奶奶作为顾府的媳妇,她该有的月例和供奉,顾府都会按时派人给她送去的。
菱月在荣怡堂当丫鬟的时候,对这些细节并不清楚,还是她进了梨白院的门,才慢慢把这些事情摸清楚的。
绿波忧心忡忡的。
她实在不能不为自家主子感到担忧,这个消息对西厢房来说,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只因眼前这样的情况,对自家主子来说才是最好的。
七奶奶长年在外调养身子,她身份虽尊,无奈天高皇帝远,她的手再插不进梨白院里来,后院里自家主子独大,岂不逍遥。
一旦七奶奶没了,眼下的局面立马就会被打破。
七奶奶没了,七爷自然要另娶,到时候梨白院里不光要添新人,添的还是一个能在身份上死死压住自家主子的女.人。
到时候自家主子少不得要处处受新主母的挟制,想要再如现在一般逍遥度日,再不能够。
菱月默然片刻,才道:“也别听风就是雨的,也不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再说了,七奶奶寿数如何,自有天命。又不是咱们这些人说得算的。再怎么担心也是无用。”
绿波不语。
菱月又嘱咐她:“七奶奶这件事,除非有人明确地来告知咱们房里,否则咱们就权当不知道。院子里要再有人议论这事,你不要再往里凑,回头咱们房里的人,你都去交代一声。”
绿波琢磨了一下,明白了。
七奶奶是主母,菱月身为妾室,要是明知主母有事却不闻不问,难免要被人说嘴。
菱月就是表表姿态,也少不得要在七爷面前关心上一两句,如此一来,岂有不煞风景的?
对自家主子来说,最好就是装个不知道,等到真有个什么事,就再说。
绿波忙答应了,这便去找铃铛和陈婆子了。
如此又过几日,一直没有人来通知西厢房,院子里私下里倒有些议论,不过这件事始终没有翻到明面上来。
便是七爷,菱月进门这许多日子,七爷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一句七奶奶。
菱月也只作不知。
这一日,菱月去荣怡堂给老太太请过安,回来的时候,正巧在甬道上和二奶奶一行遇上了。
菱月和二奶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依着身份给二奶奶行了半礼,两边的人就要错身而过。
这时候忽听二奶奶冷笑道:“我说甄姨娘,不知道薛尚书府上的九姑娘,你听说过没有?”
第5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