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绿窗红袖
顾七接过牛乳,小心地在洞口洒下一些,牛乳慢慢地蜿蜒成一道,一路流淌到小猫跟前。
小橘猫马上低下头去,伸出小舌头一下一下地去舔,舔着舔着就出来了。
菱月脸上不觉露出惊喜的笑容,苦恼了她半日的事情,竟然这样迎刃而解,她真要对七爷刮目相看了。
待小橘猫把地上的牛乳舔得差不多了,顾七伸手把小橘猫抱在了怀里。
这是个菱月没有料到的举动,因小橘猫身上并不干净,雨水混合着泥土,都蹭在小橘猫身上,自然也弄污了七爷的衣裳。
菱月服侍七爷这些日子,知道七爷是很爱干净的,如今他怀里抱着这只脏脏的小橘猫,神情间却不见介怀。
这会子雨点的滴答声也停了,顾七抱着小橘猫,把它一路送到了西厢房。
顾七把小橘猫放在了地毯上,菱月倒出一些牛乳到小碟子里,小橘猫便乖乖地低下头去舔奶喝。
顾七交代她:“先不要急着给它洗澡,先养上几日,等它熟悉了环境,不怕人了,再给它好好洗洗。”
他似乎对猫的习性很熟悉,菱月想起来,他自小也是养在荣怡堂的,而老太太一向爱猫,荣怡堂里一向是养着猫的。
顾七又道:“我会让人交代大厨房,你以后让丫鬟每日里去大厨房取牛乳来,它还小,需用牛乳喂养才能养得好。”
说着顾七的视线在室内转了一圈,除了菱月进门那日,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屋子,看屋子里陈设精致,打理得漂亮,顾七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交代她:“你这里要是缺少什么,就去告诉晴叶。”
菱月都答应着。
菱月一双眼睛只管盯着小橘猫瞧,光是看它一下一下地伸着舌头舔奶也看得有趣,这只小橘猫并非什么名贵品种,胜在和她有缘。
它躲在洞里避雨的样子可怜兮兮的,也许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是这院子里的孤家寡人吧,菱月对它很有一份怜爱之心。
从这日起,菱月每日里都让丫鬟去大厨房里取牛乳来,好喂养这只小橘猫。
牛乳是珍贵的食材,并不易得,这也就是有七爷的吩咐,否则凭她自己想弄来这样的东西也难。
这牛乳原是七爷份例里的东西,只是七爷一向不爱喝这个,早些年就叫停了,如今又恢复起来,全是为了这个小东西。
小橘猫埋头在小碟子里舔着牛乳,菱月一手托腮,笑看着它道:“你这个小东西,好大的福气呀,七爷的便宜也让你占去了。”
有了这个小活物,西厢房里好像一下子就多出许多生机。
铃铛跟菱月讲起方才在大厨房的事情:“刚才二奶奶的丫鬟不小心把二奶奶的牛乳洒了,她没法回去交差,听说咱们的牛乳是要喂猫使的,竟然伸手想拿咱们的,我哪里能让她,当场就把她撅了回去。她没奈何,又想拿银子买,真是笑话,咱们能缺她那点银子使?我都懒得搭理她,端着牛乳我就回来了。”
菱月才知道还有这事,点头道:“你做得很对。二奶奶那边,咱们不要去主动招惹,若是他们主动来犯,也不必怕他们,该怎样就怎样。”
铃铛底气十足地答应着。
如今府里都知道七爷宠爱姨娘,她们有七爷撑腰,如今在府里行走,很不必怕什么人。
看着小橘猫舔完奶,菱月又去练了一会儿字。
说起来,菱月原先提出要为老太太抄写经文,本意只为邀宠,便是七爷肯教她一点,她也想着不过是一种红袖添香的情调罢了。
谁成想,从那日起,七爷每日里都要教她一点,且每日里都要检查前一日的功课。
现今为止,七爷已经把基本笔画都教给了她,包括开头怎么起笔,中间怎样运笔,最后怎样收势,都一一讲得清楚明白。
菱月见他认真,说不得也只能跟着认真起来。
前一晚七爷讲解的内容,菱月第二日每每要练上一个时辰。
要说菱月以前的写字经验,也就是偶尔为老太太抄些经文罢了。
菱月平日里需要写字的地方并不多,她曾经也以为自己对写字兴趣一般,如今逼不得已每日练字,练着练着,倒慢慢感到了些许趣味。
菱月清楚这是一种奢侈的趣味。
先不说这些笔墨纸砚都是好东西,价格不菲,光是七爷正经进士出身的人,居然愿意这样来指点她,这样的机会就实在难得。
远的不说,便是京城顾府里这些顾姓子弟,都难得七爷亲自指点他们一回。
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焉能白白错过。
若往最坏处去打算,若有朝一日她境遇实在不堪,介时若她能有一笔还说得过去的字,能给人抄写些东西,也可换些银子维持生计。
故此,菱月每日习字,并不敢懈怠。
初夏时节,天气一日比着一日地暖和起来,这一日中午,菱月让丫鬟把水盆摆在门外阳光下的石阶上,带着丫鬟把小橘猫洗得干干净净的。
第二日七爷休沐,菱月把小橘猫抱去了正房。
小橘猫一向乖巧,如今洗去了一身的脏污,越发地讨人喜欢了,菱月把小橘猫往圆桌上一放,笑道:“它如今吃着七爷的奶,也算是七爷养的,七爷就给它起个名字吧。”
这话听着哪里怪怪的,七爷怀疑地看向菱月。
菱月噗呲一声笑出来。
她这般促狭,七爷倒也不见着恼,看看小橘猫,小橘猫短短的尾巴卷了起来,整只小猫都团成了小小的一只,七爷唇角一牵,当真给小橘猫起了一个名字:“就叫它橘团吧。”
“橘团,橘团,”菱月重复了两遍,心里很喜欢,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橘团的脊背,道:“橘团,你有名字啦,还不快谢谢七爷。”
橘团转转小猫头,望望七爷,好像真的听懂了似的,竟然当真冲着七爷“喵”了一声,那声调奶声奶气的。
菱月不觉笑起来,阳光洒在她脸上,些许明媚的样子。
顾七一时竟看住了。
过了一会儿,顾七带着菱月去了书斋,因顾七今日休沐,菱月一直在顾七跟前晃悠,并没有时间练字,顾七便让她去书案上练字,他自己则捧了一本闲书去一边看。
漏声滴答,炉香淼淼,一时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如此约有半个时辰,七爷会不时过来看一眼。
练字绝非一日之功,不过她是个勤奋的好学生,看得出来他所教的内容,她每日里都有好好练过,进步虽缓慢,却是看得出的。
她人又聪明,他所教的内容,她总能很快地记住,也是按照他所说的方式去练习,其实每日里他只需要对她略加指点,教她并不费力。
顾七在菱月身边站着看了一会儿,而后他走到书格前,不一会儿,一张字帖摆在了菱月眼前。
菱月不知道这是谁的字帖,却看得出上面的字迹相当的好看,就听七爷道:“回头你把这张字帖拿回去,我会让人给你送一沓习字纸过去,你每日里把一张习字纸盖在上面,照着写一遍,每日都要写一张,晚上我要检查的。”
菱月微微睁大了双眼,由不得她不惊讶。
她虽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却明白能得七爷收藏的字帖,多半出自名家。
名家字帖是多稀罕的东西,老太太那里收藏了几张,轻易都不拿出来示人的。
如今竟拿给她用。
菱月的指尖轻轻抚过字帖的边缘,她抬起视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对上七爷的,菱月问出了盘旋在心底的疑惑:“七爷,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第61章
菱月面露疑惑:“七爷, 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顾七眼波微动,这还是头一次,这姑娘主动对他露出了堪称真实的一面。
顾七不觉微笑起来:“姑娘, 我在讨你的欢心, 这还看不出来么?”
这是接近调情的话, 或许, 就是在调情, 菱月闻言也微笑起来。
余下的这后半生,她注定要依附他来生活, 只有她需要他的,她来讨他的欢心都还来不及,他哪里需要来讨她的欢心呢?
这一日,西厢房里,菱月把习字纸覆在字帖上,照着字帖在描字, 铃铛端着茶盘进来了,把茶盘放在了别处, 菱月早就叮嘱过他们, 她练字的时候, 不许把这些茶茶水水的东西往桌子上放, 怕不小心打翻了弄污了字帖。
菱月写完这一笔,过去喝茶。
铃铛趁机说话,就见她得意洋洋地道:“外头的人听说七爷连这样的字帖都给姨娘使, 都羡慕得不得了呢。现在咱们走到哪儿都有人赶着来巴结, 说句话声调都比旁人高, 嗐,可真够神气的!”
菱月闻言一顿。
铃铛她们肯定是忍不住要把这些事往外头宣扬的, 她竟也没有想过要拦着她们。
菱月品了品这里头的味道,忽地一哂。
说到底,其实还是底气不足。
七爷什么都好,可就是……
夜深人静是有的,红袖添香也并不缺少,可是事情偏偏不按菱月设想的去走。
有时候想想也真够泄气的。
一晃眼又是七爷休沐的日子,七爷上午有事出去了,中午菱月午歇起来,忽地听到一道幽微的琴声。
琴音传到这里已是细微,却听得出有着动人的曲调。
菱月本来要问七爷回没回来的,这下也忘了,她出来西厢房,寻着这琴声过去。
这琴声显然是从他们院子里传来的,菱月循着这琴声,最后来到院子里一处青竹掩映的清幽之地。
粉墙碧瓦,那琴声透过碧纱窗传出来,淼淼动人心。
菱月站在青竹外头,安静听着,这琴声相当动人,又有些许伤感之意,菱月不知不觉间竟然流下泪来。
里头的人弹了多久,菱月就在外头站了多久。
最后琴声停下来,余音渺渺。
里头屋里有人出来了,菱月忙往青竹后头躲了躲,慌忙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泪水。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朝着这边过来了,最后一双金丝暗纹的玄靴停在她面前一两步处。
菱月抬起眼睛。
七爷就站在面前,垂目往她脸上看,问她:“你怎么哭了?”
一阵微风拂过,竹影晃动,菱月一双眼睫湿漉漉的,不好意思地道:“七爷的琴弹得太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听得哭了。”
这琴声实在动人,让人联想到春光的逝去,或者说最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勾惹起人心中无限的情绪,无端地让人伤感。
七爷眼波微动,点头叹道:“你听懂了这琴音。”
这已是极好的评价了,毕竟菱月在这方面是毫无造诣的,菱月略微心安,就听七爷又问她:“你会不会弹琴?”
菱月摇摇头:“妾身哪里会这个。”
这答案并不出顾七所料,顾七唇角一牵,让菱月跟着他进来。
七爷的琴室,菱月还是第一次踏足。
比起别的屋子,琴室里陈设要简单许多。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碧纱窗前的一张琴案,一张七弦琴静静地躺在上面,琴身是紫檀木色的,有一种古雅的质感。
顾七带着菱月走过去,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抚,就是一串动听的乐音,余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