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绿窗红袖
几个婆子抱着东西和主仆二人错身而过,菱月脸上看不出什么,带着铃铛进来院门,照常回到了西厢房。
午饭菱月用得不多,让丫鬟们收拾了桌子,菱月去歇午觉。
睁眼对着床幔,菱月其实早就养成了午歇的习惯,现下却毫无睡意。
她忍不住思量七爷和七奶奶的事。
这世上,至亲至疏是夫妻。
如顾府这般的高门府邸更是如此。
这世上有许多夫妻是被利益捆绑在一处的,这其中,有的能在岁月里培养出感情,有的则不能,他们会共同生儿育女,对彼此却并无多少情意。
菱月是在顾府这个大宅院长大的人,对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的。
可是七爷和七奶奶是不是也属于这一种,却让人费思量。
若说他们是至疏的夫妻,可是七爷多年来空置后院,梨白院里多年来不进新人,又该作何解释呢?
可若说他们是至亲的夫妻,如今风传七奶奶病重,却也未见七爷对此有多大反应。
菱月实在想不明白。
菱月想到那一日,七爷亲口说喜欢她。
可是他们男子和她们女子不同,他们的心可以分成好几份,可以同时喜欢好几个女子,互不冲突,他们是有这样的权力的。
一忽又想到七爷从不往她屋子来,菱月咬住下唇,一时气恼起来,心想他说不准是在为七奶奶守身如玉呢,这谁能说得准。
菱月午歇起来,一时赌气,让两个丫鬟拿了银子去外头买细棉布去,她说道:“选个素雅的颜色,回来裁成床单和被罩,把床上这些绸缎的换下来,我睡不惯!”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都睡了大半年了才说睡不惯?
菱月心想,反正他也从不来她房里,她干嘛要委屈自己。
当天傍晚时分,菱月一心赌气,索性也没有去月亮门处等着,倒是七爷没见到她的人,心下奇怪,寻到她屋里来。
菱月手里正做着针线,见他寻进来,心里这气才消下去两分。
这才作势往屋外看了一眼:“呀,都这个时辰了,我都不知道。”
顾七看她一眼,便是她忙得忘了,她身边的丫鬟也不可能不来提醒她。
顾七能察觉出她情绪上有些不对,似乎在闹脾气。
不过,他又没有欺负她,梨白院里也没人能欺负她,其他院子的人也不敢欺负他的人。
女子的心,有时候是这样变幻莫测让人捉摸不透的,顾七也不在这上头较劲,只在她身边的杌子上坐下,询问道:“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怎么过?”
他能来问她这个,可见有心帮她庆生。
菱月心里便是还剩下几分闷气没消,这下子也好了,她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来。
一时心中倒有几分赧然。
说起来,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二奶奶有心挑唆,明知道那就是个不可信的人,她却还一头扎进了坑里去,当真生起闷气来,说起来也让人羞愧。
如今菱月在七爷面前胆子渐大,性子也刁钻起来,就听她笑道:“一定是晴叶提醒七爷的,要不然七爷才不会知道呢。”
头几日,晴叶才来问过她这个事。
菱月想了想道:“大家做生日,左不过就是摆两桌酒,大家凑到一起吃吃喝喝的。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依我看,大可免了。七爷若真有心给我庆生,不如抽出一日,带我去府外头转上一转,听说这时节普觉寺的枫树林正是好看的时候,我一直想去看一看呢。”
见她不再闹脾气,七爷脸上也有了笑容,道:“你这是早就想好了?我要是不来问你,你岂不是很失望?”
菱月一手托腮:“那我就不理七爷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在指间绕着,蓦地又笑了。
她笑容鲜活,让人看了也心情舒畅。
顾七道:“普觉寺的枫树林可以去看,府里的宴席也不能免了。别人做生日都请你去了,轮到你做生日,若是不摆上几桌酒,回请她们,岂不是失礼?尤其今年是你头一年进门,更该多交些朋友,以后也可多个人说话。”
他声线清冽,似秋日的泉水,有种微凉的触感,他是性子冷清的人,偏偏能这般为她考虑周全,两者奇异地融合在一处,有种让人心折的魅力。
他们当下说定了日子,八月二十五日七爷休沐,两人说好了那日一早就出发到普觉寺去,在普觉寺玩上一整天,晚上再回来。
菱月满心欢喜,十分期待,出发的前两日,便早早地定下了当日要穿的衣裳、鞋子,要配的宫绦,要戴的首饰等等细事。
铃铛还笑她:“主子现在是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唉,咱们这些人是猜不明白了。罢罢罢,反正主子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吧。”
菱月也笑起来:“就你话多。我过生日那天咱们院子里发赏钱,旁人都有,就不给你。”
铃铛一听连忙讨饶,绿波拍着手笑:“主子这个法子好,是该使个法子治治她。要不然她没什么话不敢说的。”
西厢房里主仆几人闹成一片。
八月二十四日的晚上,七奶奶的绿玉山庄上派了人过来。
这个时辰,各个院门都落锁了,菱月原本在西厢房待着的,这时候也听见动静,从屋子里出来,就见到两个衣着体面的妈妈,说是七奶奶派来的,两个妈妈很快被请去正房说话,不多时,就见七爷从正房里出来了,衣着整齐,外头还披着带毛的披风,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菱月在西厢房门口的石阶上站着,七爷看见她,几个大步走过来同她说话:“我现在得去京郊一趟,可能得明日才回得来。明日去不成普觉寺了,下回我再带你去。”
菱月也很懂事,这种时候也不东问西问,只道:“这等小事七爷无需挂心。天都黑了,七爷路上千万当心。”
七爷点点头去了,一起同去的还有七奶奶派来的两个妈妈,两人手上都提着灯笼,那晕红的灯笼在秋日的夜色里一路飘荡而去,出了月亮门,很快不见了。
夜风吹来,带来许多凉意,菱月遥遥地看着那灯火消失的地方,心头惘惘的。
绿波面露担忧之色:“该不会是七奶奶……”
话未说全,渐渐收了声,后面的意思大家都懂。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显然大家都有许多猜测,夜风吹散了四周窃窃的私语声。
铃铛嘀咕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菱月沉下脸来,教训她:“这话也是能混说的!还不住嘴。”
铃铛忙把嘴闭上,不敢说了。
菱月转身回了屋子。
第64章
顾七是第二日下午回来的, 二太太也派了一个妈妈过来询问情况。
这妈妈来得正是时候,二太太那边要是不来人,顾七也打算过去说话, 顾七道:“情况看着不大好。她做母亲的人,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七姑娘。你回去跟母亲说一声, 让七姑娘准备一下, 今日或明日就送七姑娘过去绿玉山庄, 让她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也陪一陪她母亲。”
这妈妈答应一声, 这便去了。
这时菱月就在正房,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看七爷的神情,面色冷淡,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似乎对这个话题也并不想多言, 菱月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什么了。
菱月捉摸不透七爷对七奶奶这个发妻的感情,只有一点是确定的, 这就是说, 这位七奶奶还是能影响到七爷的。
菱月心里有点闷闷的。
第二日倒是听说七姑娘去了绿玉山庄陪她母亲了, 随后的日子又平静下来, 一直没见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自然,在这种情况下, 没有坏消息也就是好消息了。
这期间, 七爷的心情似乎也有所好转。
转眼又到七爷休沐的日子, 头一天晚上,七爷又提到他们那个搁浅的计划, 说第二天一早就带她去普觉寺玩。
这件事菱月曾经满心期待过,只是搁浅了这些日子,这会子重新提起,菱月心中的欢喜却冲淡了不少。
菱月想了想,摇头道:“要么算了吧,还是别去了。”
顾七闻言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他知道菱月之前是很期待的,一双凤眸若有所思地盯住菱月,顾七问道:“上次因为七奶奶的事没有去成,你生气了?”
菱月瞥他一眼,不满道:“奶奶身子不好,派人来请七爷,这是正经大事,我心里只有为奶奶担心的。我若为这个生气,那成了什么人了。七爷把我说得也太不堪了。”
顾七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散去,脸上变得淡淡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说不去?”
菱月道:“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顾七道:“说实话。”
一方手帕在菱月手指间绕来绕去,菱月垂目不语。
顾七道:“说话。”
顾七问到这份上,菱月只得回答:“奶奶如今病得这样,我若还缠着七爷出去玩,咱们府上人多眼杂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闲言碎语。倒不如不去的好。”
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妙目转向了顾七,多少也是有心试探。
菱月的这些顾虑,在顾七看来根本不值一哂。
就听顾七道:“是我主动要带你出去散心的,谁敢多言。旁人要是有话,让他只管来找我说话。”
又道:“除非我点头,旁人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无需担心。”
菱月知道七爷是有底气说这样的话的。
他不是那些需要依附家族才能生存的顾府子弟,相反,整个家族是需要依靠他的。
只要他愿意,他是有能力来保护她的。
听他这样讲,菱月心里不由便多了几分欢喜。
菱月心里很有一丝窃喜,她高兴地感觉到,七奶奶便是在七爷心目中有些分量,似乎也不像她怀疑的那般重。
七爷都这般说了,菱月也不好再忸怩,两人第二日一早,一吃过早饭,七爷便带着菱月出了府门,马车已在府门口待命,两人乘上马车,马车一路载着他们辘辘地往普觉寺而去。
普觉寺建在西面的凤凰山上,传说古时有凤凰降落在此山,凤凰山因此得名。
下来马车,他们沿着曲折的石阶拾级而上,时近深秋,道路两旁都是干枯枯的枝丫,在凉凉的秋风中,一副瑟缩的姿态。
菱月一边往上走,一边嘴里嘀咕:“不是说有一大片枫树林么……”
顾七告诉她:“枫树林在后山上,这一片是桃树林,春天开花的时候这一路会很漂亮。”
菱月一听就笑了:“那明年春天七爷还带我来么?”
顾七瞥她一眼:“你不是怕别人说闲话?”
菱月嘟嘴:“不是七爷说的,有七爷在,让我不用怕那些……”
两人一来一往,好似在调情一般。
不久便到了普觉寺。
有知客僧来引他们进庙。
菱月以前也跟着老太太去过其他寺庙,老太太信佛,到了寺庙里,那是每个庙宇都要认真去拜的,一个也不能落下,拜完了,又要听人讲经,相当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