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色妃妃
谢兰臣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连看都没看谢夫人一眼,径直走到魏姝和昭儿身边,先安抚地摸了摸昭儿的头,才对魏姝道:“水匪刀兵精良,人数众多,死守的胜算不大。但这船上的金银宝物都属公主所有,所以最终要守要降,还要由公主做主。”
这整整一船的嫁妆,足够几辈子人衣食无忧的。
就在大家觉得魏姝必定要犹豫不舍时,魏姝却毫不迟疑道:“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如果水匪能信守承诺,便给他们就是了。”
谢兰臣道:“虽然水匪的话不一定可信,但这船上有大安的两位公主、谢家的两个儿子,若只是劫财,他们尚有命活;但若肆意杀人,朝廷和西北定会与他们不死不休,必然是没有一丝活路的。”
魏姝相信谢兰臣的判断,便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愿意交出嫁妆。
谢兰臣又道:“今晚,船上所有人的命都是公主救的。”
大厅里的其他人闻言,也都纷纷朝魏姝拜谢起来,很是感念魏姝的牺牲。只有谢夫人,盯着谢兰臣复又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少顷,双方停战,三四十名水匪登上宝船,其他水匪则继续留在他们的船上等待。
上船的水匪皆一身黑衣,蒙头遮面,不暴露任何的长相特征,但尚算有诚意,登船后主动先收了刀。谢兰臣的人也收刀归鞘,双方表面尚算和谐,实际互相警惕着走进了船厅。
刚进入船厅,领头的水匪一眼便在人群里看向了魏姝,道:“想必这位就是崇宁公主吧?果然和传言中一样国色天香,姿容无双。”
说完,也不等魏姝答话,就又接着说道:“还要多谢公主赠送财物,只是公主家资太多,一件件搬运起来实在麻烦,所以还需公主把这艘宝船也让出来才好,我们可以把我们的船让一艘给公主,虽然比公主的宝船小些,但勉强也能装得下公主的人。”
魏姝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便也不纠结,点头道:“可以。”
“还有一事,”对方又说道,“我们还需要一人为质,直到确认没有追兵,我们足够安全,便会把人放回来。这点儿公主应该也能谅解吧?”
挟持人质,确实是水匪常用的伎俩,但是那个为质的人,因为知道了他们逃跑的路线,最后必然是要凶多吉少的。
魏姝顿了一下道:“我看还是不必多此一举了,我保证不会再追究这些嫁妆的下落,况且,我们这么多人挤在一条小船上,便是想追也根本追不上的。”
那人却笑道:“公主丢了嫁妆,便是公主不追究,官府之人也要追究的。”
“费什么话!”水匪中的另一人性急道,“若不同意,直接把这里的人全都掳走便是。”
魏姝只得问道:“你们想选谁为质?”
“自然得是个身份高贵之人。”那性急之人突然充满恶意地笑了一声,“恰好嘉王和承恩侯一对兄弟都在,便从他们二人中选一个吧,到底选谁,由你们自己决定。”
“我去为质。”那人话音刚落,徐子期便立刻起身自荐。
一旁的谢夫人也立刻拉住他,阻拦他道:“不行!你才回到我身边,家里的老太太,还有你爹都还不曾见过你,你不能去!你哥哥为兄为长,人又比你沉稳,又最是友爱的,他也一定不会允许你去的!”
谢夫人这番话,简直是心都偏到肋条上去了,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魏姝皱了皱眉,正想再同水匪周旋,却听谢兰臣竟然直接应道:“好,由我留下为质,请你们大当家即刻放剩下的人离开吧。”
“不愧是两兄弟。”领头的水匪赞赏地看了谢兰臣和徐子期一眼,正要点头应下,之前那个性急之人却突然又说道:“慢着!我忽然觉得,只有一个人质,恐怕不太保险,刚好这里还有两个公主,我看也不用挑,直接把崇宁公主也留下,刚好让他们夫妻俩做个伴。”
说着,便想要上前来拉扯魏姝,只是才迈出一步,便被谢兰臣突然抵住他脖子的长刀阻住了去路,其他西北下属也迅速纷纷抽刀,围拢在魏姝面前。
“要我为质,可以,但要留下崇宁公主,”谢兰臣刀锋逼近,在对方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线,“不行。”
见谢兰臣的人拔刀,水匪们也立刻抽刀对峙。方才假装出的和平瞬间消散,双方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而那名性急的水匪,即便有刀架在脖子上,依然半步也不肯退,凶横地瞪着谢兰臣道:“你敢动我?只要我一声唿哨,外面船上的水匪立刻便会重新冲上来,到时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谢兰臣却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那你可以试试,是他们冲上来快,还是你人头落地的速度快。”
但谢兰臣不在意,不远处的谢夫人却生怕威胁成真。她看看被谢兰臣牢牢护在身后的魏姝,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徐子期,忽然一咬牙出声道:“我是嘉王的母亲,你们放崇宁公主走,我留下为质。”
并非是她突然发了善心,而是方才她提议让谢兰臣留下为质的时候,已经引起了船上人的不满,而魏姝又才为了大家捐出全副身家,自己若再提出让魏姝为质,非但谢兰臣不会放人,船上其他人也不会同意。可她已经失去过儿子一次,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了,她更怕徐子期再脑子一热,又要替魏姝留下……
既然还要一个人质,那就让她来好了,她自觉自己的身份也够了。
然而,谢夫人喊出自己要留下为质后,那些水匪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领头之人更是直接走向谢兰臣安抚道:“嘉王先别激动,我这兄弟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人质有嘉王一人足够了。”
说罢,他便朝身手抬了抬手,让自己的人收起了武器。
那个性急的同伴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领头人警告地看了一眼:“不要节外生枝!”
对方僵持一瞬,最后只得满眼不忿地退了回去,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血痕含混地骂了句什么。
他声音不大,但离得很近的魏姝却听得分明,那是一句靺鞨话。
不懂靺鞨话的人,乍然听到这句发音奇怪的话,只会以为是自己没有听清楚,或是对方气急没骂清楚,并不会多想。
魏姝也不懂靺鞨话,但却曾听见,靺鞨王子在宫宴上喝醉后,多次用这句话叱骂为他奉酒的小太监,因而印象深刻。
可水匪里怎么会有靺鞨人?
魏姝忍住惊疑,悄悄观察方才那人,这一看才注意到,三十多名水匪,自然站成了两部分,一方的体格明显要比其他水匪更加魁梧健壮,很有靺鞨人的特征,不小心吐露靺鞨话的那人便在其中。
而且,靺鞨人有髡发的习惯,一般的盗匪不想被人记住面貌,不过遮住脸罢了,这帮水匪却把头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这让魏姝更加怀疑他们的身份。
靺鞨弹丸小国,哲术又才从大安娶走一位公主,且不说靺鞨人有没有胆子敢在大安做水匪,就是真做了水匪,也绝对弄不到这么多精良的兵器。
方才他们亮出的那些刀枪,一看便是新打磨好的,刀刃锋利,没有一丝缺口和卷边。
在大安,私藏兵器是重罪。而能给靺鞨人提供这些武器、船只,让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劫走大安公主嫁妆的,怕也只有皇叔的授意了。甚至,这些训练有素的水匪里,恐怕还有皇叔的人。
魏姝忽然想起复婚前,皇叔对她反常的赏赐,福王府邸,礼乐,丰盛的贺礼……原来是为了提前补偿她吗?
想到福王,也让魏姝更加确定,这些水匪必然有皇叔的手笔。此处归属漳州,恰好是福王的属地。
一年多前,福王对皇位本也有一争之力,最后却选择避让,主动离京,退守至此处。然而漳州距离神京也不过五日的水程,皇叔必定仍不能安心,漳州出现这么大规模的水匪,劫走公主的嫁妆 ,又劫持嘉王,正好又给了皇叔责罚福王的理由。
魏姝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谢兰臣同靺鞨王子有宿仇,皇叔又更属意徐子期接管西北,若谢兰臣真被水匪劫持而去,便无一丝活路。
抢走她的财物,杀掉她的丈夫,她和昭儿又还能平安多久呢?
魏姝眼眶泛红,怔怔看着面前谢兰臣的背影。明明她一再避让,甚至连父皇的死因都不计较了,为什么还要逼她……
前方的谢兰臣似有所感,转过身为她擦掉眼泪:“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此刻船厅里许多人都在惊惶抽泣,魏姝突然流泪倒也不显异常。水匪的领头人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示意谢兰臣移步他们的队伍里:“嘉王要留下为质,便请吧。”
闻言,谢兰臣丢掉手里的长刀,却没立刻过去,而是紧紧抱住了魏姝和她怀里的昭儿。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亲昵的举动本是十分失礼的,然而除了那个被划破脖子的水匪冷哼了一声外,船厅里并无一人说什么不好的话。
昭儿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一声爹爹。
谢兰臣借着拥抱遮掩,把袖子里的一本册子塞进了昭儿怀里。昭儿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立刻紧紧把胸口贴在魏姝身上,好好护住了怀里的东西。
谢兰臣又摸了摸昭儿的头,这才再松开他们母子。但在松开魏姝前,却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对魏姝道:“我会平安回来,还望公主莫要着急改嫁。”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嫁妆只是被抢走了个皮毛而已,女主的家资也不止嫁妆这么点。接下来是我们公主的高光时刻,怕写不好,所以先请个假,下一章明天下午或者晚上更新。
第48章 48、福王
谢兰臣双手从背后被绑住, 由几名水匪看管起来,其他水匪这才让出出口,对魏姝等余下的人道:“空船早已备好, 诸位可以下船了。”
水匪虽然让出了船厅的出口, 却阻拦住了其他的去路, 离开船厅后,众人只能直接下船,甚至不许回到住处带走哪怕一件衣裳。
魏姝被众人簇拥着离开船厅,再回头去看时, 已经看不到谢兰臣的身影。她摸到昭儿怀里的册子,趁着无人注意, 把它揣进了自己袖子里。
此时舱外的江面漆黑一片,只有水匪的船只上亮着几点摇晃阴沉的烛光。
水匪准备的空船,距离魏姝的宝船尚隔有一段距离, 需乘坐船上的备用小舟, 一点点划过去。几名护卫先过去, 检查过空船并无危险后, 才让魏姝和谢夫人等先行登船。
由于备用的小舟载人有限,徐子期和谢夫人乘一舟, 魏姝和魏婧乘坐另一舟。
登舟前,魏姝又盯着暗沉沉的江面看了一会儿,这么黑的夜色, 连江上的水波都看不见,若是不会游泳的人不小心掉下去,一时不能呼救, 别人就是想救也很难找准方向。
魏姝沉思一瞬, 忽然走向徐子期, 把怀里的昭儿递给他道:“劳烦承恩侯帮我照看昭儿一程。”
徐子期下意识便接住了昭儿。虽然他不知道魏姝为什么会把昭儿交给自己照看,但他正为谢兰臣代自己为质的事内疚,闻言便立刻承诺道:“公主放心,便是我死了,也一定会保护好昭儿周全的。”
昭儿却不想和魏姝分开,抓住魏姝的手不放。
魏姝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抚道:“昭儿乖,等到了对面那艘船上,你就又能见到娘了。”
昭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放手,而是又看向船厅的方向,喊道:“爹?”
魏姝顿了一下,勉强对他笑道,“爹爹还有别的事要做,过两天他就会回来和我们团聚了。”
说罢,魏姝便抽回手,嘱咐徐子期:“别让昭儿离开你。”便头也不回上了魏婧的船。
不是她狠心,而是,如果今日之事果真是皇叔所为,昭儿待在徐子期身边要比她身边安全,徐子期人品好是其一,其二,满船上,他大概是皇叔唯二不会伤害的人。
而另一个,自然就是眼下和魏姝坐在同一条船上的魏婧了。
她们的船上一共坐了五人,除了魏姝魏婧以及各人的贴身婢女外,还有一个摇橹的,是魏婧的护卫。谢闵见状,也要上船,却被魏姝阻拦道:“你去承恩侯那船,保护好昭儿。”
若谢兰臣真有个万一,昭儿作为他的儿子,也有继承谢家基业的可能,徐子期自然不会对昭儿动手,却难保其他人会不会把昭儿视作威胁,趁机做什么小动作。
谢闵顿了一下,最后依言去了昭儿身边,另找了一名西北下属,与魏姝同船,以沿途保护。
护卫摇动船撸,魏姝所乘坐的小舟便缓缓朝空船驶去。
然而行到一半,护卫手里的船撸却忽然一滑,小舟因为两侧受力不匀,迅速朝左侧歪斜而去,魏姝和织云正坐在左侧,两人也瞬间随小舟往身后的江面倒去。好在对面的魏婧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魏姝的胳膊,坐在船尾的那名西北下属,也及时拉住了织云,两人这才没有掉进水里。
船刚稳住,摇船的护卫立刻跪下请罪道:“属下方才不是故意的,是一时失手才滑了橹。”
魏姝才从方才的惊心中回神,她看了护卫一眼,并未出声斥责,而是反手紧紧拉住了魏婧的手,示意对方看:“这次手滑了没关系,只是下次可别再失手了,万一我真摔下去,你的平宁公主就要和我同葬在这片江水里了。”
魏婧听出魏姝是在怀疑自己的护卫。
她并没有想过要害魏姝,方才拉住魏姝,也是下意识所为。虽然前些天,看魏姝和嘉王你侬我侬的时候,她偶尔是有后悔救了魏姝的念头,但在今晚,魏姝不但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嫁妆,才复婚的丈夫又不知是死是活,她又觉得魏姝可怜了。
魏婧也皱眉看了自己的护卫一眼,虽然不认为对方是故意的,但还是警告他道:“姐姐被那些水匪吓到,精神本就紧张,你若再不小心,以后便不必跟在我身边了。”边说,边为了证明自己,把另一只手也主动握上了魏姝。
魏姝没躲。
魏婧说的没错,她现在确实精神紧张。她并不确定摇橹的护卫是不是故意的,但她不得不更谨慎,尽力排除一切可能的危险。毕竟昭儿还等着她,谢兰臣也还等着她去救……
好在,接下来的一段路,没再发生任何意外,魏姝安全登上了空船。随后,徐子期和昭儿也上了船。
宝船上的水匪,十分有耐心地等待所有人都登上空船,这才驾船离去。
魏姝却没让人也立刻离开,而是先就地清点船上的人数和伤者。伤者有二三十人,所幸都不算是重伤,但在清点人数时,除了谢兰臣外,船上还少了两人,问了才知道,是一开始撞船的时候,有两个正在舱外行走的人,惊慌之下跌下了船。
魏姝便让几个会游泳的,在附近搜寻了片刻,竟幸运地找回一人,另一人却是彻底失去了踪迹。
众人都知是凶多极少,魏姝安抚了对方的家人,承诺等天亮后会再派人来找,这才让船工驾船离开,找最近的渡口停靠上岸。
船只行驶后,魏姝才有空拿出谢兰臣塞给昭儿的东西看,原来竟是她藏起来的船样。本来她也没真心实意藏,谢兰臣能找到并不奇怪。
方才下船的时候,她还在遗憾,不能回卧室拿东西,别的都罢了,唯独船样丢了着实可惜。
也不知谢兰臣是什么时候把它带出来的,又到底是因为看重船样,并非像他之前说的对船样毫不在意,还是……为了她,才会独独把船样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