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柳
与他一路闲聊回去,宋青阳个子高,燕璇个子矮,两人并肩走着,燕璇总是要抬起头与他说话,等走回燕璇住的水墨阁,燕璇脖子都仰酸了,回了房,赶紧让花容给她揉了揉才好。
宋青阳看着她进门去,方才转身离开,今儿他与二弟三弟喝酒,叙旧是其一,其二便是为了从他们嘴里打听打听,看燕璇平日里会接触些什么人,尤其是会接触到什么男人,好以此推断一下她那情郎究竟会是谁。
他们都说她乖巧听话,平日里多是待在房里养病,甚少出门,压根就没有什么见外男的机会,在家最常接触的也就两个表哥,还有那给她看病的大夫和教褀哥儿的赵夫子赵亭业。
给她看病的大夫宋青阳见过,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小丫头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剩下的就只可能是家中的小厮和那赵亭业。
小厮轻易不进后院,比起这些人来,赵夫子几乎就是不二人选,仔细一打听,从他们嘴里得知,这赵亭业比燕璇大五岁,尚未娶妻,平时斯文有礼,文采也好,他若是燕璇,肯定会选择赵亭业。
左想右想,宋青阳都觉得这情郎会是赵亭业没跑了,假若他们在一起,赵亭业奋发图强,日后考个状元探花郎,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如今赵亭业却是在无所表示的情况下,与燕璇无媒苟合,怎么瞧都不像是个良人,也就燕璇这深居闺阁的小姑娘,心思单纯,不知人心险恶,才会被他哄住,瞒着众人,心甘情愿地把身子许了他吧。
想到这些,宋青阳心中苦涩,那小丫头竟还觉得自己不招人惦记,天晓得他惦记她多少年了。
对于自己对她的感情,宋青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小时候他们相处不多,分别时她年纪尚小,可他就是打心底里惦记她。
一开始惦记她是否还因钓青蛙被蛇咬的事情恼他,后来惦记她的身体,惦记她的病情,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她去打听打听有没有神医圣手,求几个药方让人送回来,慢慢地,惦记她,就像吃饭喝水一般,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当别人提起娶媳妇儿的事情,他头一个想着的就是她,除了她,他再想不到别人了。
那之后,在他心里,她就不仅仅是表妹,可他远在边疆,生死不定,这份心思他不敢告诉别人,怕耽搁了她的幸福,好在她因身体缘故一直无人求娶,他以为这是老天爷在帮他留着媳妇儿,谁知道自己惦记这么久的花儿,早就被不怀好意的混账人偷摘了去。
宋青阳胡思乱想着回去,并不知燕璇那边又遇着了一只鬼。
方才燕璇进门,刚让花容揉好发酸的脖颈,就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凉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浑身发青,眼珠爆出,脑袋诡异耷拉着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燕璇惊叫着往旁躲去,一个不稳,从凳子上摔到了地上。
花容被她的惊叫声吓了一跳,赶紧来扶:“小姐怎么了?”
燕璇指着面前可怖的女人说不出话来,花容顺着她的手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不明白她究竟是在怕什么。
“你就是燕璇?”那女人开口问道,不等燕璇回答,她又说,“有个叫露儿的说你能帮助死不瞑目的人完成心愿。”
燕璇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又怕又气,露儿说另找个鬼来保护她,合着就是这么保护的,竟还要她继续帮鬼做事才能安全!
能拒绝吗?
燕璇哭着一张脸,光是看着面前女鬼诡异的模样,都能够想象拒绝她之后的惨状了,就算不会马上死去,也会大病一场吧,就像那天不过是被鬼婴吸了一会儿阳气,回房马上就病倒了。
碍着花容在,燕璇不好回应女鬼的话,只得先指着绑门帘的绳子,对花容说道:“我眼花了,还以为那是条蛇。”
花容松了一口气:“小姐您就安心吧,昨儿国公爷带着人将府里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各处都撒上了雄黄粉,怎么可能还会有蛇进来。”
“嗯,知道了,你去准备洗澡水吧。”
支走花容,燕璇无奈与女鬼说道:“想来露儿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帮你,你保护我不被其他鬼吸食阳气。”
“嗯。”
“那行,你说吧,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杀了张书槐。”
“什么!这不可能!”燕璇有点激动,声音有些儿大,还好她反应得快,马上又压低了声音。
“杀人偿命,我帮你是为了活命,可不是为了自寻死路!”
“我不管,反正我要他死,这是他答应我的。”
女人神色凶狠,说话间,舌头一不留神掉了出来,长长一根,往外滴着血。
燕璇闭上眼睛不敢看,吓得浑身打战:“你……你先别急……先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情吧。”
见燕璇妥协,女鬼收了神通,说道:“我叫刘春台,家住六艺街,张书槐住我家隔壁,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关系很是要好。
他父亲死后,我家没少关照他们娘俩,街里街坊都以为我会和他做一对,两家也默认了我与他的婚事,只等他三年孝期结束,便行大礼娶我过门。
半月前他母亲得病死了,本也没什么,却不料葬礼结束没几天,他就一声不响地搬家走了。
等大家发现时,他早已经没了踪影,我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话,一时想不开,就拿起一根绳子悬梁自尽了,死亡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与他的种种过往,想起他曾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同生共死的话,我突然有些不甘心,凭什么我死了,他还能好好活着呢?”
“就这样?你这死的也太不值了吧,又没成亲,又没定亲的,几句流言蜚语竟就把你给逼死了?”
燕璇听完,十分可惜,睁眼又看了看她耷拉的脑袋,明显是颈骨断了,这样痛苦地死去,也亏得她受了。
第10章 陈世美(二)
“不仅仅是流言蜚语……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以为他一定会娶我的,便什么都给了他,谁知道他竟一走了之,我不知该如何和我爹娘交代,不知以后该如何见人,与其被我爹娘知道了打死,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
“你怕你爹娘生气,怕见不得人,怕流言蜚语,与他苟合时就不怕孝期怀孕吗?孝期怀孕加上无媒苟合,流言蜚语也不会少吧?你爹娘面上也会难堪吧?那个时候怎么就糊里糊涂地从了他呢?”燕璇十分不理解。
“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想的……”刘春台有些不好意思说两人之间亲密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都告诉了燕璇。
半月前,张书槐的母亲去世,张书槐伤心欲绝,她放心不下他,偷偷从家里溜出来,陪他一块儿给他娘守夜。
屋里闷热,他们肩并肩坐在屋檐下,他哭得厉害,靠在她肩膀上,脆弱又无助,她心疼极了,伸手抱住他,完全忘了什么男女有别,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春台……”
“嗯?”她下意识应了,正想问怎么了,他温热的唇贴上了她的。
她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已经撬开了她的唇,勾着她纠缠。
被他亲得嘴儿发酸,脑袋发昏,身子发软的时候,他的手指摸进了她的衣裳里面,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上头还有几个握笔留下的茧子,揉捏时,不停蹭过娇嫩的皮肤,酥麻感乍起,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舒服滋味。
若不是那大黑棺大白灯笼材时刻提醒她这是灵堂,她估计已经完全沉溺其中了,然而不管她怎么推拒,张书槐还是扒光了她的衣裳。
张书槐说,人死如灯灭,不必忌讳,怕她不相信,他直接将她抱上了半开的棺材。
她光溜溜地贴在冰冷的棺材上,转头还能看见半盖着的s棺材里,张母灰败的脸。
明明恐怖极了,可偏偏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他亲热的念头。
那毁天灭地的快活滋味,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其他,便就在那黝黑的棺材上,他一边说着天长地久,不离不弃的话,一边跟她结合了,他们做了一次又一次,棺材咯吱咯吱摇晃个不停,一直到鸡鸣天亮才分开。
燕璇听完,下巴都要惊掉了,怎么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大逆不道的人,这,这还算是人吗?
“这不对呀,你说他因为母亲伤心欲绝,怎么后面又说人死如灯灭?还将你抱上棺材上,对着母亲的尸体交欢呢?”
刘春台一愣,此时被燕璇点破,才发现自己那天忽略了很多事情。
燕璇不知她在想什么,又问:“你能站在我面前,就说明有鬼,这么个逆子,他母亲是个什么态度?”
刘春台摇了摇头,“我死后并没有在鬼门关见到他母亲,她要么是过了奈何桥,要么是留在张书槐身边,我还想通过她找到张书槐的下落,然而四处打听遍了,也没有鬼见过她。”
说到这儿,刘春台话音一转,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不等燕璇答应,刘春台就风儿似的离开了。
燕璇以为她很快回来,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下午。
燕璇刚把百寿图写完,正打算拿着去给赵夫子瞧瞧,让他帮忙看看写得如何,若是合适,便就让人拿去装裱了,谁知刚走到后花园时,刘春台来了,扭曲的身体站在树荫里,便是大白天的都瞧着吓人。
“张书槐那晚与我欢好,是在利用我!”等燕璇走近,刘春台开口说道。
花容就在一旁,燕璇不好说话,只不着痕迹用了个疑惑的眼神询问。
“他诱我交欢,是为了做极阴之魂。”
燕璇越来越听不懂,偏偏花容在旁,她又不好问,只得先对花容道:“方才走得急,倒是忘记给褀哥儿他们带些酸梅汤了。”
“可要奴婢折回去拿?”
“嗯,劳你多跑一趟,我先往大书房去。”
燕璇接过花容手中的百寿图,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确认花容已经走远,赶紧问刘春台:“我听不懂,你说清楚点。”
“昨儿经你点醒,我突然回想起了许多细节,发觉当晚的事情可能没我想象中的简单,遂去找老鬼们打听了一番,我才知道,刚死之人,三魂走了两魂,七魄走了四魄,剩下的一魂三魄还会留在体内,受人间香火供奉,女子属阴,极乐之时会产生至阴之物,混以处子血,在子时浇于死人面,会将其体内一魂三魄制成极阴之魂,他那天是在利用我。”
“极阴之魂有什么用?”
“极阴之魂于人无益,于妖精而言则是大补之物,假若人这一魂三魄被吃,其他的两魂四魄会随之也会消失,也就是俗话说的魂飞魄散,这就能解释我为何在阴阳两界都找不到他娘了。”
“张书槐不是人吗?拿极阴之魂有什么用?”
刘春台摇了摇头:“听说有些道人会用极阴之魂诱捕妖精,他或许想效仿吧。”
燕璇想了想,继续问:“他与父母的感情如何?就算要做妖食,也不会用母亲的魂魄做吧?”
“我印象中他们母子的感情挺好的。”刘春台回忆了一下,“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不过也因为他是家里的独苗,他父亲对他要求会比较严格。”
张书槐的父亲是伞匠,做的伞在京城里还算有名,尤其是那鱼戏莲叶的伞,在大雨之中,鱼儿恍若活了过来在雨中戏水似的。
张书槐从小不仅要学做伞,还要学书法画画,他写字还行,画画却是没什么天赋,简单的花鸟鱼虫都画不好,尤其是鱼,其他的画不好也就算了,自家的招牌画不好哪能行,那之后,他爹让他每天去鱼市看鱼,说等他将鱼儿各式各样的姿态都深深刻进脑袋里,自然而然就会画了。
鱼市开得早,离六艺街又远,张书槐每天天不亮就要往鱼市去,看到鱼市结束才能回来,年年月月看着鱼,张书槐画鱼没见长进,反倒让他讨厌上了鱼,有一阵光是看到鱼都会作呕,可他爹还是逼着他看,谁叫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呢。
这看鱼的规矩,一直到他爹死后才被免去。
第11章 陈世美(三)
说起关于张书槐的事情,刘春台突然想起了什么,张书槐以前最讨厌鱼,便是别人吃过鱼去找他说话他都会嫌恶不已,可他后来却养起了一条红鲤鱼,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它,她以为是张书槐父亲要求的,可他父亲死后,那条红鲤鱼也没有扔掉,依旧好好地养在他家,一直到他母亲去世,那条鱼都好好的养在他家院子里,直到张书槐离开后,那条鱼也消失了。
“这是个很大的疑点,我去查查,说不准能以此找到张书槐的下落。”
刘春台说完就跑了,瞧着她消失的方向,燕璇只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说好的保护呢,她这样来来去去,还保护个什么?
等查到张书槐的下落,说不准她早就被其他鬼吸干阳气了吧?
燕璇叹着气往大书房去,赵亭业正在抽查褀哥儿的功课,燕璇不好打搅,便先往一旁书架看书去了。
燕璇挑着些写灵异鬼怪的书,希望能从里面瞧几个对付鬼怪的法子,从桃木枝看到了舌尖血,赵亭业那边终于空闲了下来,燕璇赶紧放下书,拿着百寿图过去。
褀哥儿坐不住,一口饮尽酸梅汤,便拿着上午捉到的蝴蝶找臻姐儿去了,燕璇知道,他肯定听说了三表嫂离开的事情,想去哄臻姐儿开心。
想起昨晚的事情,燕璇又想起了钻入叶姨娘肚子里的鬼婴,一直到现在,也没听见什么不妥,也许是她多虑了吧。
燕璇在心里琢磨着,手上和花容一起将百寿图展开,让赵亭业细瞧。
宋青阳进门,便看着他们俩并肩站在书桌旁,赵亭业夸着燕璇,燕璇笑着,两人郎才女貌,瞧着好不登对。
发觉宋青阳进来,两人放下了手中的百寿图,上前行了一礼,宋青阳面上挂笑,说着不必多礼,背在身后的手已然捏紧了拳头。
经过昨晚一番交谈,他还以为杨继月的事情给了燕璇警醒,却没想到,这才一天不到,她又巴巴地找借口送酸梅汤来给他了,还好他安排了人盯着了赵亭业这边,能及时来打断他们的私会,不然今儿怕是她头发上又要沾一回男人那龌龊玩意了。
“璇儿妹妹与赵夫子这是在做什么?”宋青阳明知故问。
“过几天是姨母寿辰,我打算亲手写一幅百寿图作为寿礼,怕写得不好,来找赵夫子帮忙瞧瞧。”燕璇一边回答一边领着宋青阳往桌边去,“大表哥来得正好,帮我一块儿掌掌眼,若是没有问题,我便让人拿去装裱了。”
宋青阳一介武夫,比不得赵亭业学识渊博,可看字还是会的,瞧了瞧百寿图,又瞧了瞧一旁赵亭业教学褀哥儿写下的字,瞧着两人相像的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千人千字,便是临摹同一名家的字也会有很大差别,他们两人的字却是相差无几,乍一看,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