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日泰
一开始, 不论他如何用力拍,里面都没反应。可后来他拍得实在太久,里面的人便耐不住烦了。
小门嚯地一开,齐铮抱着臂站在门口。
“有你这么叫门的么?”
沈延二话不说,一脚跨进门去,让他关门都来不及。
等进了门,沈延才又恢复了往常霁月清风的样子。
“颖之,突然造访,多有叨扰。” 他好好地给齐铮行了个礼。
齐铮气得说不出话。
真要觉得叨扰,方才那样火上房似地砸他家门做甚。
但反正人都进来了,他便挥手让原本守在门口的下人各忙各的去。
“你这个时辰跑我们家来做什么?” 齐铮皱眉问道。
“找我未过门的妻子。”
齐铮一哽。
“……你未过门的妻子你跑到我们家来找,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自然不是。我极少饮酒,上次若不是你一直劝酒,我根本不会多饮。而且,我方才亲眼见她进了你家的门。” 沈延说得极认真。
齐铮嘴巴微张,方才进门的那不是……
他想起柳青方才仓皇的样子,真好像躲债一般。她还特意作揖求他,让他千万千万别放沈延进来。”
“你……你看错人了吧,方才进来的那是我师弟。”
他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打起了鼓。
这个“师弟”的身世父亲一直不肯说,他也并不打听。甚至,他心底里是有些希望这姑娘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这世上并无一丝一毫的牵绊,尤其是什么订过亲的夫婿之类的。
不过实事求是地想想,她来的时候早到了定亲的年纪。像她这么好的姑娘,能没许过人家么。
再者,沈延从不说没把握的话。
那她们二人该不会真的是……
他心里这么琢磨着,眼中已经流露出失落。
沈延看着灯下他变幻不定的神色:“我未过门的妻子就是你的柳师弟。”
“……” 齐铮抿了抿嘴角,“你可别瞎说,怎么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沈延嘴角噙了一抹笑:“你就别装糊涂了,劳烦你把她叫出来。”
“……我师弟已经歇下了,你要找人还是改日吧。” 齐铮很没有好气。
柳青既然拜托他拦着沈延,说明她即便真是沈延的未婚妻,也不怎么喜欢沈延。
那他就更该帮她拦着。他就不信,他沈延还能一间一间地去找人。
沈延一笑:“她才刚进去不久,哪有那么快安置。我在此等她一会吧,说不准她一会就来了。”
他就这么自说自话地上了台阶,一展衣摆坐到廊下。
“……你,你这什么意思?” 齐铮干瞪眼,“她要不出来你就不走了?”
沈延却似乎很有信心:“她会出来的。”
齐铮看得哑口无言,忍不住跑上台阶,蹲到他面前好一阵打量。
“你……你是沈君常么?”
沈延这人,表面上文雅和气,其实骨子里冷傲得很。怎么可能做这种赖到别人家里不走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做了整骨,变成了沈延的模样。
沈延看了齐铮一眼,并不答他的话:“劳烦你派人去我家说一声,我今日留在此处,不回去了。”
“……”
齐铮有些慨叹,沈延这个官真不是白做的,一张脸皮磨砺得比城墙还厚。他往廊下那围栏上一靠,可谓怡然自得,跟在自个家乘凉没什么两样。
齐铮瞧了他半晌才直起身来:“罢了,你乐意坐着就坐着吧。”
他抬手招来穿过院子的两个下人,一指沈延。
“看见没,这个人不用理,就当没他这么个人。什么都不用给他,也不用伺候他,明白吗?”
他就不信他沈延困得丁零当啷的时候,还能这么赖下去。
下人纷纷应诺。
沈延靠在那淡然一笑。
他不用人伺候,他就想见她。方才是他意乱情迷把她吓着了,可是他被她折磨了这么久,话憋了满满一肚子,她就这么跑了算怎么回事?
在南京的时候她为他以身暖身,他就不信她能狠下心不理他。
他朝齐家院子的东南角望了望。齐铮以为他不知道她住在哪,但他方才提到她的时候,齐铮有好几次下意识地朝那边望。
那她一定是住在那个方位了。
按她的性子,只要知道他进了院,就一定会想知道他走了没。就在那一角的某间屋子里,她说不定正在琢磨着要如何将他弄走。
可他偏不走,除非她来瞧瞧他。他嘴角一翘。
他现在可是知道了。她这个人,就得逼得紧一点,稍给她点余地,又不知她会耍什么花样了。
沈延觉得脑袋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通了,他愉悦地展开双臂,慵懒地往后一仰。
天上的月儿尖尖翘翘的。
好像她笑起来的唇角。
他微微合上眼,嗅了嗅空中的味道,觉得从那东南角吹过来的风都是香软甜润的。
就好像她发间的味道......
一头丝绸般柔滑的乌发垂落下来。东南角的厢房里,只穿了中衣的柳青正微微低着头,一手握着玉篦,一手抚着长发,一下一下地给自己梳头。
她心里有点乱。
之前那件事于她而言,真好像头顶炸开了一个雷。
她在大理寺核案三年,并非全然不通男女之事,只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竟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头顶的经络缓缓疏通,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然而心一静下来,他方才那副铺天盖地而来的气势又重现在眼前。
“……衣冠禽兽!”
一阵热流涌上面颊,她忍不住指着槅扇骂了句。
她喘了几口粗气,觉得心终于不再扑通扑通跳得那么快了,才将玉篦放回抽屉里。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压了压自己的唇瓣。
蜻蜓点水一般。
若是他真的触上来,会是这样的感觉吗?
应该不是。看他方才那如饥似渴的眼神,恐怕会比这激烈百倍……
“哎呀,真是……”
她一下子把脸埋到臂弯里。
她可真是......真是不知羞......
过了许久,她才从案上支起身子来,熄了灯。
然而她刚脱了鞋,躺到床上,槅扇便被人敲响。
看人影应该是伺候她的丫鬟小七。
“怎么了?”
“......就是......您不让进来的那人,后来还是进来了,现在坐在前院西厢的廊下。少爷以为他坐一会就走了,不让奴婢跟您说。可是奴婢方才看他还没走,还好像是睡着了。”
柳青腾地一下坐起身来。
“你......确定是同一人?我是说,你确定坐在廊下的那人是上次非要爬山的那人?”
这么赖赖巴巴的,怎么听都不像是沈延能做出来的事。
“对对对,就是那位大人!”‘
小七一听“爬山”两个字,点头如捣蒜。爬山这事实在令她们印象深刻。
“......”
柳青气得哗一掀被子。
这厮是中了什么邪。
“......那咱怎么办?”
小七没听见她答复,便又问了句。
柳青本来双脚已经落了地,一气之下,又钻回被窝里。
“不管他,他爱坐就让他坐着去,权当是替咱们喂蚊子了。”
“......哦。”
小七应诺。
柳青重新枕到竹枕上,盯着承尘呼呼地吹出几口闷气,闭眼睡下。
四下寂静,槅扇上竹影摇摇晃晃地,直撩人心。
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了好一会烧饼。
虽说夏日不担心着凉,但他胸前才又添了伤,是不是也怕吹了风?
她抱着脑袋挣扎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
“真是欠了他的......”
前院,西厢的游廊下,沈延正靠在廊柱上迷糊着。
还好此处的廊下有围栏,座位虽窄,也能勉强当张床。蚊虫虽多,喂饱了也就不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