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27章

作者:楮绪风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婉芙心中复杂,虽与应嫔同住过两月,应嫔对她并无责难,但两人的?情分?也仅是如此。后宫人心叵测,她并不?能因那两月的?情分?,全然相信应嫔。

  太医取出银针,扎进应嫔的?几?个穴位。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众人面色紧张,却无人希望应嫔能醒过来?。当下皇上的?态度,显然是对应嫔尚有?旧日情分?,若是应嫔转醒,这后宫就又多了一个争宠的?劲敌,让那些本就无宠的?嫔妃,愈发难言气恼。

  这么多人看着,太医额头也渗出了薄汗,应嫔迟迟不?醒,连他也没?有?几?分?把握。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起身请罪道:“臣无能,应嫔主子吸入过多浓烟,臣以施针救之,但应嫔主子迟迟未醒,臣……”

  “意思?是说应嫔救不?活了?”众人中不?知哪忽然冒出一句,婉芙暗骂那人愚蠢,默默朝廊庑站去,离那人远些。

  果不?其然,皇上冷光扫向那处几?人,甚至连判断是谁所言的?心思?都无,“毫无慈悯,将这几?人押到?殿外跪着,为应嫔祈福。”

  “皇上,不?是嫔妾说的?这话啊!”被连累的?嫔妃简直是无妄之灾,百口莫辩,李玄胤并不?想听,眉眼寒冷,“押下去!”

  那几?人恨得咬牙切齿,俱是瞪向说话那人,婉芙不?动声色地看去,柳眉微蹙,说这话的?人是刘宝林。

  刘宝林那张嘴确实能当着皇上的?面将这种话说出口,但她真?的?蠢笨么?

  婉芙细想那日御花园中遇见的?沈刘二人,刘宝林口无遮拦,处处引人怀疑,即使再笨也知多说多错的?道理,所以,刘宝林当日为何要在她面前泄露那么多,或者说她是为了有?意引她怀疑,借她之手,故意扳倒身后的?人,而沈才人是被利用?不?自知。

  婉芙被这念头一惊,冷宫深夜寒凉,廊庑下嗖嗖的?冷风戳着她的?脊背,激起阴森之感。深宫吃人,可让这深宫吃人的?,是那藏在背后险恶可怖的?人心。

  ……

  在场中唯有?太医一人是真?切希望应嫔赶快醒来?,他硬着头皮再次施针。

  终于?,应嫔猛咳了声,徐徐睁开眼,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唇瓣微动,最后定向一人,蓦地,像用?尽全力般扑到?帝王怀里,眼中难以置信般,霎时泪流满面,“皇……皇上,嫔妾不?是在做梦吧,皇上怎么会来?看嫔妾……”

  “嫔妾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李玄胤并未推开怀中满身灰尘脏污,蓬头垢面的?女子,耐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背,安抚道:“别怕,朕在这。”

  皇上对怀中女子仅有?的?柔情让在场的?嫔妃忍不?住咬牙暗恨,宁贵妃手中的?帕子搅断,当年就是这小贱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皇上从她那勾走,本以为三?年前那桩事,彻底打得这小贱人翻不?开身,谁知今时,竟能让皇上记挂她至此!

  婉芙观着众人各色神情,目光又不?着痕迹朝应嫔看去,女子眉眼静婉,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即便在脏污之下也掩盖不?住她的?谦和柔意,与婉芙初初所见的?应嫔判若两人。

  原来?这才是应嫔,在皇上面前,能将一切情绪掩盖在温婉面纱下的?应嫔。

  如此,婉芙已无比确信,今夜的?冷宫走水,不?过是应嫔为复宠,而设下的?一局。能不?能成功,全看皇上的?心思?,显然结果与应嫔所想,一般无二。

  ……

  圣驾起行,陈德海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侧,低着头,一眼不?敢往垂落的?帐帘里张望。

  冷宫这场大火来?的?是时候,后宫两位主子有?孕,皇上又刚得了新?宠,这么巧,应嫔放下芥蒂,决意复宠。这位主子可不?是面上那般温柔无害的?,陈德海曾亲眼见过,宁贵妃在应嫔手底下吃过不?少的?暗亏。

  应嫔在里面待了三?年,谁也没?想到?,就这么容易,重回了皇上身边。圣心难测,即便他伺候皇上数年,也看不?出,皇上对应嫔,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銮舆内,应嫔哭了许久,终于?止住声,伏在男人怀里,手中紧紧抓着那块玉珏,她轻轻敛眸,“如果皇上今日不?来?,嫔妾倒宁可葬身在冷宫的?大火里。”

  后宫的?事,没?有?能瞒过皇上的?眼。应嫔从不?会隐藏自己那些小手段,如果皇上依旧如往昔宠爱她,那这些心机于?皇上而言,本就无伤大雅。

  李玄胤薄唇微抿,手掌抚过她的?青丝,淡声道:“朕说过,朕不?会抛下你不?管。”

  “金口玉言。”

第28章

  待众人散去, 婉芙回了金禧阁,听?说后来应嫔暂且被安置在了乾坤宫。应嫔此?前?的宫所朝露殿久无人住,须得净扫一番, 才能住人。

  幸而她识趣, 回了金禧阁,不然与应嫔和皇上同在乾坤宫,怎么想怎么别?扭。

  已是深夜, 晚膳到现在还未用, 过了时辰婉芙也不觉得饿了。

  她躺在床榻上,怀里抱着引枕, 想着今夜后宫嫔妃各异的神色, 皇上带应嫔回了乾坤宫,这夜怕又是一个难眠之夜。她对皇后和应嫔的事着实好奇,皇上既然对应嫔并非无情,又为何把人打去了冷宫。

  千黛进来剪烛花,见主?子还未睡,以为主?子是在神伤,毕竟今夜若无应嫔, 留在乾坤宫的本该是主?子。

  实则,婉芙对皇上另留了别?的女子毫无半点伤心?,她只是有些遗憾,今夜皇上显然对她的宠爱又多了一分?, 只是这个时候,偏偏多出?一人……

  婉芙将千黛叫过来,她没绕弯子, 直接问出?了应嫔之事。

  当?年的事讳莫如深,清楚实情的人要么是皇上皇后身边的亲信, 要么就是惨死?的惨死?,出?宫的出?宫。

  千黛低下声,如实道:“奴婢也不知晓多少,只是这事与皇后娘娘有关。”

  婉芙早在云莺口中听?过这句话,但还是略作诧异的追问,“为何与皇后娘娘有关?”

  千黛未答,而是走到外殿,让守夜的小宫女回厢房,今夜留她守夜,回来后又将烛芯挑得暗了,才压低声音与婉芙说:“是关乎大皇子的生母。”

  婉芙暗叹千黛行事谨慎,确实得用,继续听?道。

  “四年前?,奴婢正在内务府当?差,彼时应嫔主?子入宫,深得圣心?,荣宠一时,连宁贵妃都?艳羡嫉妒。不过奴婢想,应嫔主?子生性柔婉,手段并不如她表现出?的性子,是极厉害,宁贵妃在她手中吃了不少暗亏。”

  “应嫔专宠了小半年,有了身孕,皇上大悦,本欲越过品阶封应嫔为妃,是皇后拦了下来,勉强给了婕妤的位份。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后有了身孕。”

  “皇上偏宠于应嫔,很少去看望皇后,应嫔有孕五个月时,期间不知出?了何事,皇上忽然冷落了应嫔,应嫔失宠,最得意的莫过于宁贵妃,刺激了应嫔早产。”

  千黛忽然顿住,婉芙抬起眼,轻轻抿唇,与当?初说给云莺一样的话,“皇后也在这时生产。”

  千黛并不诧异主?子会猜到,自沈才人刘宝林那件事,她早就看出?,主?子能得圣宠,绝非只因?生得一副好姿容。她既到了金禧阁伺候,便是主?子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莫名地相信,眼前?的女子,绝不仅今日地位。

  她点了下头,“皇后与应嫔同日生产,应嫔腹中孩子因?小产而亡,皇后诞下男婴,就是今日的大皇子。”

  “但应嫔清醒后,执拗地说是皇后害了她,大皇子是她的孩子。”

  “皇上怎么说?”婉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异之感,她不禁裹紧了衾被。

  “皇上并未彻查此?事。”

  这句话犹如一道闷雷撞在婉芙头顶,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她不敢相信,甚至不敢怀疑。应嫔究竟做过什么事,能让盛宠她的皇上情谊冷淡,甚至即便应嫔小产,也生不出?一分?一毫的怜悯同情。

  婉芙压下心?底惊异的猜疑,将那帷幔拉低了些,“你可?知应嫔为何入宫,入宫前?家中可?否有亲近的男子?”

  千黛也被惊住,并非惊异于应嫔的大胆,而是惊异主?子竟然能够猜到这一层。

  这些事,她还在斟酌要不要说与主?子,既然问了出?来,她便压低声道明:“奴婢先前?去朝露殿送玉碟时曾听?殿里的下人小声讨论,应嫔每到十七都?会收到一封家书,并无字迹,只有一束红梅。”

  一束红梅并不能代表什么,一次两次可?以掩饰过去,可?送的多了,总会让人好奇探究,尤其是那位多疑的帝王。

  ……

  千黛退去了殿外守夜,婉芙却久久未眠。

  上位者最厌恶背叛,而应嫔恰是触碰到了这个最大的禁忌。这也就解释了,应嫔分?明圣宠,却会被关在冷宫三载,无人过问。也就解释了,今夜皇上听?到应嫔执意回到大火里取回玉珏时的怔然震怒。

  三年,足够去忘掉一个人,也足够去抹去一段情。当?年所有的怀疑与虚无都?淡去了,剩下的只有应嫔三年来在冷宫所受孤苦的心?疼与怜惜。

  婉芙佩服应嫔的隐忍,能忍常人所不能。

  同时她又对皇上多了分?畏惧,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逢魔遇佛,皆为度化。

  眼下陆常在有孕,江晚吟也有了龙裔,正逢中秋宴,皇上今夜此?举,究竟是怜惜应嫔,还是为了警示皇后,亦或是为了转移后宫嫔妃盯在龙裔上的视线呢?

  或者说,三者都?有,复宠一个应嫔,保全?龙裔,一石三鸟。孰轻孰重,皇上最会权衡。而应嫔,也知道皇上的权衡,所以将计就计。这份情里,早就失了真心?。

  在宫中哪来的什么真心?,不过各为其利的绸缪算计罢了。

  婉芙睡在柔软的云锦榻上,却觉得与宁国公府柴房中脏污的枯草一样的寒冷,远远比不过在外祖家时吊着风铃的窄榻。

  她将身子缩成一团,才昏沉入眠。

  ……

  这夜,除了心?大的婉芙,少有人入睡。

  “蠢物!一群蠢物!”

  宫人听?着殿里传出?瓷器破碎的声响,俱在外面跪成一片,战战兢兢。娘娘是六宫之主?,自掌了凤印后,很少再发这样大的火。

  梳柳越过破碎的瓷器,扑通跪到皇后面前?,“娘娘息怒!”

  眼见着一只旋转的茶盏朝自己飞来,梳柳忙避过去,头垂得更低,几乎触到了地上,“娘娘息怒!”

  瓷器啪的炸开,裂开的碎片朝四方?飞去。

  在一道响声后,殿内没了声息。良久,梳柳听?见一声抽泣,她悄悄抬头去看,高位上端坐的女子雍容华贵,面容得体,已然如常,看不出?分?毫异样。

  “娘娘?”梳柳试探地问道。

  皇后疲累地合上眼,“让人清扫了。”

  梳柳起身,轻手轻脚地出?去唤两个人进来。宫人无声地清扫着地面上碎裂的瓷器,梳柳端上一盏温茶,放到皇后手边。

  “将那小太?监处置了。”

  梳柳一怔,那小太?监正是日日给应嫔送饭食的人,那些饭食里被放了小剂量的毒药,不出?十日,毒发身亡,与风寒而死?无异。应嫔身子一日比一日衰败下去,偏生这个时候,冷宫里走了水。

  

  皇后声音夹杂着一分?冷意,“本宫就不该给她钻了这个空子。”

  梳柳不敢回话,她是娘娘的亲信,对娘娘与应嫔之间的事一清二楚,她也只是一个奴才,不该说的,便不会去说。

  “娘娘,时候不早了,歇了吧。”梳柳轻声劝道。

  许久,皇后轻合起眼,缓缓点头。

  ……

  应嫔复宠,婉芙病愈,翌日坤宁宫问安就热闹了。

  同为宠妃,一个新人一个旧人,众嫔妃嫉妒艳羡的同时,又不禁想看这二人间的明争暗斗,是以,翌日都?早早起了身,兴致勃勃赶去了坤宁宫,不像是请安,倒像是看戏去的。

  婉芙到的不早不晚,一入殿,就引了众人视线。她含着笑,仿若未觉地对高位的嫔妃福了身。

  落下座时,察觉身边一道刺眼的视线,侧头才看见这人是陈贵人,现在应该是陈常在了。她心?底微讶,虽是自己是常在位份,但毕竟是有封号的,位子要比别?的常在靠前?一些,但没想到陈贵人一朝成了陈常在,竟然做到了她的右手。安排的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婉芙没去深想,外祖教导她,得意时不张扬,低微时不怯懦,此?一时彼一时罢了,焉知他日自己不会落到陈常在的下场。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神。

  却不知这冷淡地一眼,在陈常在眼中变成了瞧不上的意味。她恨得咬牙,这贱人害得她落魄至此?,他日必当?报回来。

  皇后进来时,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面上的疲惫。当?皇后落座,众人问安后,不禁变了脸色,因?着请安时辰已到,宁贵妃和应嫔都?未过来,且没告假。

  皇后淡淡扫了眼,视线落在垂首的婉芙身上,轻笑了声,“还是泠常在知道规矩。”

  这一句说得嫔妃们神色一凛,皇后处置后宫虽有手段,脾性却向?来温和,这句话说不出?缘由?,让人心?神提起来。

  婉芙定了定神,装作不懂地谢过皇后夸赞。

  各宫嫔妃落座说了好一会儿话,外面珠帘轻响,才姗姗来迟一人。比起皇后的惫态,宁贵妃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金丝八宝攒珠髻上,左斜插着一支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步摇,右簪着一支红珊瑚宝石钗,十指是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身着一席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格外奢华艳丽。

  惊得嫔妃们眼红艳羡,婉芙也被那红珊瑚宝石闪得晃眼,庄妃虽有富足,却都?不如宁贵妃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