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39章

作者:楮绪风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他是?本宫的孩子……”应嫔仿若未觉,不断重复,像脱了力般,身形踉跄了下,手臂怔然?地撑住妆台,眼神?恍惚,低低呢喃:“他是?本宫的,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会有错……”

  “是?皇后,抢走了本宫的孩子!”

  ……

  翌日,婉芙问过安,宫道上?遇见柳禾,被请去了吟霜斋。

  陆贵人性子谨慎,殿内不会奢华张扬,纵使有昨日皇上?赐下的恩赏,也只摆出了几件,其余地放进了私库。

  婉芙越过屏风,便闻到寝殿中浓重的苦汤药味,陆贵人在床榻里侧躺着,眼眸微阖,脸色有因生产后的苍白,嘴唇也不见血色,看起?来虚弱无力。

  许是?听见动静,她费力地掀起?眼,瞧见屏风处站着的婉芙,眼神?一亮,紧接着因为这?须臾的激动,脸憋得显出异样的红,单薄的神?情颤抖,胸腔内一阵一阵地闷咳。

  婉芙急步过去,扶她靠到引枕上?,手心?顺着她的脊背,回头又吩咐人去倒盏温水来,面容担忧,“太医可看过了,怎的这?般难受?”

  “太医来过了,是?小产后身子虚,你莫担忧。”陆贵人声线虚浮,她压住婉芙的手,眼中慢慢蓄了泪水,是?想?要?坐直身,却因没有半分力气,而勉强靠在引枕上?。

  “昨日,多?谢你救我?一命……”她拉着婉芙,仿若溺水的人找到那唯一的一块能活下来的浮木,嘴唇因激动而颤抖,“若没有你,我?真不知……真不知……是?否还能活下来……”

  滚烫的眼泪掉落下来,婉芙心?绪一时?复杂,拿帕子给她拭面,“产后最忌讳心?绪郁结,既然?活下来,就该好好的活着。”

  “且非我?一人之功,想?必我?不去求,皇上?也是?会保下你的。”

  “不会!”陆贵人眼神?凄凉,拼命摇头,“皇上?不会,皇上?只想?要?这?个孩子,至于我?是?生是?死,他何曾想?过!”

  “陆姐姐慎言!”婉芙眼眸微闪,飞快地向外看了一眼,见无人,才放低下声,“皇上?既保下陆姐姐,册封陆姐姐为贵人,就是?想?让陆姐姐活,陆姐姐只需记住这?个,至于皇上?怎么想?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陆贵人悲痛欲绝,失声痛哭,眼睛肿得发?红,“婉芙,我?心?里好苦啊!”她蓦地抱住婉芙的腰,咸涩的泪水混着苦重的汤药味,蹭到婉芙新换的妃色宫裙上?。

  婉芙不知该如何安慰,无声叹息,手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思绪飘远,目光怅然?,“一切都?会过去的。”

  轻声如风,很快就散了。

  ……

  午时?,御膳房送了午膳,陆贵人眼下吃不得荤腥,她怕婉芙吃不惯,吩咐人取几道可口?的,再拿些金禧阁常取的吃食。

  许是?痛哭过一场,陆贵人此时?脸上?能勉强挂了笑意。

  她挥退开下人,倚靠在引枕上?,由婉芙给她敷红肿的眼。

  “我?……”陆贵人顿了下,“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姐姐。”

  婉芙一怔,古怪地看了眼半躺着的女子,似乎不论年纪还是?位份,她都?要?较自己长些。

  衣角晃动了下,是?陆贵人手心?抓出的动静,她闭着眼,并不能看清婉芙的表情,许久见她不语,以为是?她不愿意,小心?翼翼道:“你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

  婉芙不由得记起?初到吟霜斋时?,那时?陆贵人尚是?常在,行事处处小心?谨慎,怕有一点?错处,这?样的女子,足够在宫中独当一面,不想?,心?中竟与自己一般,倒底是?个小姑娘。

  “你若愿意叫,就叫吧。”

  陆贵人弯起?唇角,当真喊了她一句,“泠姐姐。”

  婉芙一瞬间竟毛骨悚然?,许是?她曾伺候过陆贵人的缘故,这?一声实在怪异。她眼角抽了抽,勉强应声。

  “其实我?今日叫泠姐姐来,除了感谢你,还有一事。”陆贵人微微顿了下,“外面可有人?”

  婉芙意识到她是?要?说什么要?事,吩咐千黛去外面守着,让她继续。

  此事重大,陆贵人压低了声音,“昨日,我?并非意外摔倒,而是?有人推了我?。”

  婉芙心?中咯噔一声,柳眉蹙紧,竟如她所想?,陆贵人的小产,并非意外。既不是?意外,陆贵人昨日为何不在那个时?机向皇上?言明?恍然?间,她记起?乾坤宫送来的恩赏,以及那本不该升到贵人的位份。

  “你可知道是?谁?”婉芙听自己问出声。

  陆贵人苦笑,“姐姐觉得会是?谁呢?能让皇上?不去深究的,除了应嫔就是?宁贵妃了。”

  应嫔三年前?丧子,而今皇上?又对其偏宠,又住重华宫,确实有极大的嫌疑下手。可应嫔怎会做得这?般明显,而且以应嫔的性子,她的目的该是?坤宁宫的大皇子,何故会对无宠的陆贵人出手。

  是?以,或许是?有人拿应嫔做了靶子,暗中对陆贵人下手。

  但应嫔真的会一无所知吗?一面是?有家世倚仗的贵妃,一面是?与皇上?旧情深厚的嫔妃,婉芙压住心?头的砰跳,此事已非她能猜疑的了。

  个中复杂,未查明前?,婉芙也不敢妄下结论。

  “你莫多?想?了,眼下养好身子才最为紧要?。”

  用了午膳,陆贵人想?让婉芙留下,却也不好多?留,待人走了,她定定看着凭几上?放着的帕子出神?,嘴边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幸而当初善待了泠才人,至少她现在在宫里不是?一个人。

  那抹笑意淡去,手轻轻抚住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啊,她期盼了数月的孩子,终究死在了这?深宫的争斗中。

  她眼底划过一抹冷光,她不会放过那个人,一定不会。

  ……

  乾坤宫

  陈德海悄声从殿外进来,到御案前?奉上?了一盏热茶,“皇上?,泠才人离开吟霜斋了。”

  李玄胤批阅奏折的手微顿了下,脸上?不见情绪,淡淡道:“都?查清楚了?”

  皇上?这?声问下,让陈德海生出不详的预感,自打昨日陆贵人失了腹中龙裔,皇上?又是?恩赏又是?升位份,他就觉得定是?又要?生出什么事,果不其然?,皇上?吩咐他彻查陆贵人丧子之事,这?么一查,还真叫他查出些门道。心?中不禁哀叹,这?一个个,都?有着圣宠,何故这?般折腾,害了龙裔,平白将皇上?推远了。

  陈德海低下头,生怕惹得皇上?迁怒,“是?贵妃娘娘下的手,应嫔主子明知此事,却也没让人拦着。”

  “砰!”

  他新端上?的那盏热茶被挥到地上?,瓷器炸裂,听得陈德海心?下一抖,险些腿软跪下来。

  “皇上?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李玄胤背靠到龙椅上?,脸色冷如冰凌,“豫北王可回了?”

  陈德海一怔,忙道:“还有十余日。”

  “让他回京后立即来见朕。”

  “是?。”陈德海应下声,皇上?与豫北王虽不是?同母兄弟,却玩得最亲,豫北王小时?候就喜欢跟在皇上?后面,万事也替皇上?出头。

  若是?这?朝廷中皇上?最信任的朝臣是?谁,怕只有豫北王一人。眼下左相势大,在朝中公然?结党营私,后宫宁贵妃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迟早得把?自己作没了。

  ……

  天一日比一日的凉,婉芙裹着厚厚的披风,去坤宁宫问安,问安过,若不累就去吟霜斋陪陪陆贵人。陆贵人近些日子精神?头好了些,能说几句玩笑话,从最初对婉芙处处小心?,生怕惹了她不喜,到如今讨巧卖乖,性子与初入宫时?大不相同,是?越来越活泼了。

  庄妃知她辛苦,免了日日的问安,得空就去坐坐。庄妃出手阔绰,不要?钱似的往外送,婉芙每去一回都?赚得盆满钵满,捧着一堆金银珠宝回来。

  一日两人说着话,庄妃想?起?来东海送过来的珍珠,“我?之前?给你的血珍珠,怎么不带出来,做成手钏,嵌到袖上?,别吝惜,这?些东西不够就来我?这?拿,多?的是?。”

  婉芙正在喝茶,闻声猛呛了下,一口?茶水喷出来,脸憋得通红,庄妃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俯身为她拍背,“这?茶热着,你小心?些。”

  婉芙一想?到那血珍珠,在皇上?手中实际的用处,飞快地摇头,摆着手含糊道:“秋姐姐送我?的太多?,我?都?用不过来了。”

  她生怕庄妃继续提珍珠,她现在可听不得珍珠二字,忙转了话头。

  庄妃见她惊恐如斯的模样,虽有狐疑,却没再多?说什么。

  ……

  没说上?几句,婉芙就匆忙离开了凌波殿,只怕庄妃再让她拿什么珠子带回金禧阁。

  这?几日皇上?都?歇在乾坤宫,本以为这?夜也是?如此,婉芙没做准备,用了晚膳就吩咐人备水沐浴,方入了浴桶,千黛就急匆匆地入内,“主子快出来,圣驾到金禧阁门前?了。”

  婉芙舒舒服服地坐在温水里,一听来了圣驾,小脸顿时?垮下来,不情不愿地扶住她,跨出浴桶,嘴里还嘀咕着,“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哎呦,奴婢的小主子,您可少说两句吧,到时?候招惹了皇上?,吃苦的还是?您。”

  千黛可没少见主子侍寝后,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自家主子肌肤本就白皙娇嫩,这?折腾了一夜,可不是?会落下些痕迹,衬着那白皙,这?痕迹就格外的骇人,活像受了虐待。

  眼下上?妆是?来不及了,婉芙披了衣裳,拧干发?丝的水,便由千黛扶着出去迎驾。

  李玄胤一入殿门,看见的便是?瑟瑟秋风中,那女子只着单衣,青丝披散在肩头的模样,小脸在风中冻得发?白。

  他脸色一沉,几步过去,亲自将那人扶起?来,对服侍的宫人斥道:“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就让她穿得如此单薄?”

  皇上?震怒,宫人低着头心?神?发?颤,一句话也不敢说。

  婉芙撅着嘴,拉了拉李玄胤的衣袖,娇声埋怨:“还不是?皇上?来的突然?,也不派人提前?通传一声,嫔妾才出来的匆忙,都?顾不得穿衣裳。”

  “胡闹,倒成了朕的错了?”李玄胤抓住她乱动的手,本是?气她,碰到那小手的冰凉时?,那股气顿时?散了,又听她嘀嘀咕咕,“不是?皇上?的错,难不成还是?嫔妾的错。”

  陈德海听着泠才人这?几句话冷汗直冒,为君者,即便错了也是?对的,也只有泠才人敢当着皇上?的面说皇上?的不是?。

  李玄胤听得眉心?突跳,脸板着,手上?动作却未停,除了披风裹到她身上?,握住那双发?凉的手,语气凶道:“给朕进来。”

  婉芙抿起?小嘴,适可而止地不说了,乖乖地披好绣着锦绣龙纹的衣袍,被男人牵着小手入了殿。

  御前?新来的小太监听着泠才人那番心?惊肉跳的话,都?吓破了胆,结果却见皇上?虽黑着脸,却处处照顾着泠才人,又惊又疑,猜不到这?是?怎么个情况,不禁凑到陈公公身边打探,“干爹,这?泠才人……”

  这?小太监生得机灵,会看眼色说话,一口?一个干爹叫着,让人心?里舒坦,陈德海也乐得栽培提点?,“好好伺候着,日后有你好处。”

  婉芙几乎是?被拖着入了内殿,她觑了觑皇上?的脸色,乖顺地没有多?说话。

  因着庄妃的缘故,内殿多?添置了不少新玩意,银竹节铜熏炉,黄花梨木柜,牙雕九曲屏风,个个都?价值不菲。

  李玄胤脸色微顿,睨向身后跟着的女子,“朕送你的,倒没见你这?么大大方方地都?摆出来。”

  婉芙眼眸一动,走过去抱住李玄胤的腰,腻歪地赖在男人怀中,哼唧一声,“皇上?送的,嫔妾若是?都?摆出来,叫旁人看去,还不得嫉恨死嫔妾。”

  “胡话,什么死不死的,一点?忌讳都?没有。”李玄胤掐她的脸蛋,指腹摩挲两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他多?捏了两把?,直到那人哼哼着不愿,他才放下手。

  怀中少女合着眸子,乖顺地依偎着他,小脸有些得意地笑。李玄胤摇摇头,任由这?人使着小性子。

  他屈指抬起?她的下颌,这?张脸蛋在昏黄的烛火下愈显娇媚,靡颜腻理,桃腮玉面。

  他这?些日子虽在乾坤宫忙于朝政,待歇下时?,不可否认的是?,他念极了这?女子。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婉芙咬唇呼吸间,听见男人在她耳畔低哑,“珠子呢?”

  婉芙一张脸又羞又媚,定然?不想?再受那次的苦楚,小手捂住脸蛋,闷闷地扯谎,“庄妃娘娘要?做衣裳,嫔妾给庄妃娘娘送回去了。”

  耳边男人一声低嗤,紧接着身上?的重量下去,李玄胤坐起?身,边披外衫边道:“朕让陈德海回乾坤宫取几颗东海珍珠。”

  “皇上?!”婉芙一脸难以置信,快要?哭出来,扯着龙纹衣袖不让他出去,委屈巴巴道:“皇上?就会欺负嫔妾!”

  这?女子说哭就哭,泪珠子一颗一颗,吧嗒吧嗒地掉。

  看着她哭,李玄胤心?里那股子恶念便生了出来,眼目晦暗,只想?让她哭得更狠些。

  到最后,婉芙确实哭得更厉害,那珍珠也没能藏住,一颗一颗的,沁着水渍。

  夜中时?分,寝殿才叫了水。

  李玄胤压了压眉心?,回头看一眼床榻上?睡着的女子,脸蛋上?残留着泪痕,小嘴嘟着,可怜巴巴,他不禁失笑,推了推那女子的肩,后者直接掀了衾被将自己蒙住,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跟他说。

  陈德海等在外面伺候,好一会儿没见动静,正欲去问时?,听见里面皇上?低哄的声音,“朕的不是?还不成么,胆子肥了,跟朕甩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