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73章

作者:楮绪风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毕竟圣驾已许久没?去了金禧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内务府的份例供着,倒底不?比当初。

  温修容与她同行,微蹙了下?眉心,“泠姐姐觉得冷,不?如搬到关雎宫陪我住上几日?。”

  婉芙本是随口一说,见温修容竟如此当真,心下?微动,嗔她,“我早早听说顺宁公主整日?闹你,莫不?是你想把我叫去,陪你那小丫头玩儿,自己一人去躲懒?”

  温修容失笑,“泠姐姐别打趣我了。”

  ……

  从坤宁宫问安回来,婉芙便开始认命地埋头抄写古治。谁知那皇上如此小气,她昨日?一字没?写,秋池去御膳房,当真没?拿到晚膳,幸而还有晌午剩下?的糕点?,不?然当真要饿肚子。

  最可恶的是,她抄不?完,不?止自己一个人没?有晚膳,金禧阁上上下?下?都?要跟着饿肚子。

  简直是可恶至极。

  秋池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磨墨,生怕惊扰到主子,她揉揉肚子,心里默念,今晚能不?能用晚膳可都?要靠主子了。

  平日?秋池最是话多,今儿倒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伺候,大气都?不?出?。婉芙撂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嗔她一眼,故意道:“好累啊,今儿不?抄了,饿着就饿着吧。”

  秋池一下?子慌了神儿,急得快哭出?来,“主子在启祥宫可是一日?抄九十页都?无事,眼下?主子才抄了两页就累了,主子好歹抄够十页,不?成,奴婢就模仿主子的笔迹,帮主子抄。”秋池瘪着嘴,“主子,奴婢不?想饿肚子。”

  婉芙哈哈大笑,拿狼毫点?她鼻尖,“逗你的,你们主子宁愿自己饿肚子,怎会忍心看贪吃的小秋池挨饿呢?”

  “主子又逗弄奴婢!”秋池又气又想笑又无奈,她也是伺候过不?少主子了,从未见过这样的。其实她很?是庆幸,能被调来金禧阁,即便泠贵嫔不?受宠,她也愿意留在这,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主子。

  婉芙抄完,整理过,正欲交给潘水送去午膳,忽眼眸一动,弯了弯唇,提笔又在最后一页宣纸的角落里,落下?了一行小字。

  ……

  天黑得差不?多,陈德海瞧着金禧阁送来的手抄古治,叹息一声,入了殿门。

  “皇上,金禧阁泠贵嫔送来了今日?的抄例。”

  李玄胤正伏案作画,是一幅碧桃凛冬图,墨色点?缀,淡雅细致,寥寥几笔,便出?神入化。

  皇上的书画师拜于岐中山人,承学大家,颇得盛名?。皇上往日?可不?会生出?兴致去画这碧桃。满后宫里,也就泠贵嫔那,有这碧桃树。此画为?谁所作,不?言而喻。

  泠贵嫔未入宫前,皇上可不?喜欢桃花那等俗艳之花。倒是那回偶然间在御花园中瞧见桃花盛放,称赞桃花娇媚,与泠贵嫔颇像。第二日?,金禧阁就移进了满院的碧桃树。

  陈德海将抄例呈到御案上,皇上日?理万机,也就泠贵嫔抄的这些?破烂皇上会多看两眼。他并非是有意这么说,事实就是如此,泠贵嫔这字,实在潦草,难以入目。

  宣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李玄胤只?消扫一眼就觉得头疼,给赵妃抄书就认认真真,到他这草草了事,也就她敢这么敷衍自己。

  李玄胤一页一页地看过,到最后一页,瞥见底下?的一行小字,待看清,他几乎被气笑了。

  “她有话带给朕么?”

  陈德海觑着皇上几番变化的脸色,小心地摇了摇头,“泠主子并没?吩咐奴才交代什么。”

  李玄胤提起朱笔,漫不?经心地圈出?其中的错字,十页纸圈完,几乎每页都?红了一片,轻飘飘道:“给她折回去,每个字重抄五遍,巳时之前交给朕。”

  陈德海惊讶,“皇上,这天儿都?黑了……”

  泠贵嫔要重抄,得抄到什么时候!

  李玄胤掀起眼皮淡淡睨过去,“你觉得朕待她太苛刻了?”

  岂止是苛刻,简直是折腾人呐!您待别的嫔妃何时这样过,高兴了就赏赐,不?高兴了直接不?搭理,哪像泠贵嫔这般,表面上冷脸,心里又牵肠挂肚地惦记着。

  陈德海没?敢把肚子里剩下?的话说出?来,讪笑一声,“奴才这就去拿给泠贵嫔。”

  待殿里清净下?来,李玄胤提笔,在那副碧桃凛冬图下?,写下?了那句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落下?最后一笔时,动作微顿,李玄胤盯着那株含苞待放的桃花,黑白的墨迹画出?了七分的娇媚柔情。一如那女?子,娇俏动人,欲语含羞。

  ……

  坤宁宫

  皇后捧着大皇子习的大字,一页一页仔细地翻阅,淡淡一笑,“靖儿这字,确实大有进步。”

  “大皇子勤勉好学,又有娘娘督促,必成大才。”梳柳将灯挑了芯,以便娘娘去看。

  皇后圈出?写错的几个字,问道:“皇上还是没?去金禧阁么?”

  当初金禧阁有多圣宠,而今就有多冷清。皇上这大半月,要么是去关雎宫陪顺宁公主玩儿,要么是去秋水榭与许贵人用膳,就连启祥宫和朝露殿都?去过那么一两次,偏偏,提也未提过泠贵嫔。好似那荣宠如昙花一现,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盛宠过后,就没?人再记得那个女?子。

  “娘娘,奴婢觉得泠贵嫔不?足为?患。皇上许久未去金禧阁,想必,泠贵嫔已经失宠了。”梳柳倒底是从未伺候过皇上,并不?了解圣心,只?是看到了面上,并未看得透彻。

  皇后轻轻笑道:“失宠?”她抿了口茶水,“泠贵嫔可不?是寻常的嫔妃,她为?皇上嫔妃是为?了什么,目的还没?达到,怎会甘心失去后宫中人人争抢的圣宠。”

  “娘娘的意思是?”梳柳不?解,如果泠贵嫔没?有失宠,皇上又为?何大半月没?再召泠贵嫔侍寝,也从未听说泠贵嫔去乾坤宫送羹汤。

  皇后看她一眼,“御前的人没?去过金禧阁么?”

  梳柳恍然大悟,“昨日?,陈公公带御前的小太监,抱着六卷古治去了金禧阁,勒令泠贵嫔每日?手抄六十页呈到乾坤宫,否则就不?得晚膳。”

  皇后嘴角微扬,“咱们的皇帝,何时用这种法子折腾过别的嫔妃,泠贵嫔确实头一个。”

  “皇上这是想让泠贵嫔主动低头,若要圣宠不?衰,不?用点?手段怎么行。论起这揣摩圣意,一直让皇上惦记,让皇上始终牵肠挂肚,在这后宫里,怕连应嫔都?不?是她的对?手。”

  “娘娘,那泠贵嫔竟真的这般厉害?”梳柳还是有几分怀疑,眼下?皇上待泠贵嫔,分明?是不?喜胜过了宠爱。泠贵嫔这般固执,跟皇上使小性子,当真会盛宠不?衰么?

  皇后改完大皇子的错字,交给梳柳,眼眸微眯了下?,“本宫猜,不?出?这两日?,皇上又会连宿金禧阁了。”

  “本宫倒是期盼着,泠贵嫔给本宫一个惊喜,最好为?大皇子的日?后铺路。”

  ……

  陈德海认命地端着那一碟子难看的破烂折去了金禧阁,“皇上交代泠主子将圈出?来的字,重抄五遍,巳时之前送回乾坤宫。”

  婉芙已用过晚膳,方?沐浴从净室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声吩咐。

  她顿时觉得那手腕生疼,任由千黛拭着长发的水渍,哼了声,不?悦道:“去回禀皇上,他让嫔妾抄书时,可没?说过抄错了,抄得不?好,就要加量。既是未提前说好,那嫔妾就不?抄。”

  陈德海硬着头皮听完泠贵嫔胆大妄为?的话,差点?给这位主子跪下?来。皇上说的话就是圣旨,跟提不?提前有什么关系。泠贵嫔这样,皇上自是不?能怪罪,可折腾的,是他这个传话的啊!

  他小心翼翼地赔笑一声,“泠主子,奴才斗胆,料想皇上不?是真心要罚泠主子抄书,泠主子何不?跑一趟乾坤宫,跟皇上认个错,日?后您在后宫,也不?至于被人压过一头。”

  泠贵嫔去乾坤宫认错,皇上见着泠贵嫔高兴了,伺候在御前的宫人也能松口气。泠贵嫔在后宫,不?至于被旁人挤兑欺负,皆大欢喜的事。

  全看泠贵嫔怎么决定?了。

  婉芙握着篦子梳理肩侧擦干的长发,这篦子还是当初皇上所赏,镶玉嵌宝,极为?奢华,内务府也就打了这么一把。她垂眼梳发,仿佛将陈德海的话听进去了,又仿佛没?在听。

  陈德海看得直着急,“泠祖宗诶,您倒底是怎么想的。奴才瞧得出?来,皇上面上不?提您,却?处处想着您呢。这来回的折腾,就是想让您过去一趟。您快跟奴才去乾坤宫吧!”

  婉芙唇边勾起笑,“瞧陈公公说的,这大半月,皇上虽没?来金禧阁,不?也是去了旁人那?”

  她压了压眉心,起了身,“本宫困了,陈公公回去吧。至于那些?字……劳烦陈公公给皇上转个话,嫔妾明?日?从坤宁宫问安回来,自会去抄。”

  陈德海一瞧这泠贵嫔油盐不?进的模样,愈发得着急,快急得打转了,他这么去回复皇上,皇上还不?得把他脑袋拧下?来。

  不?可不?可。

  “泠主子……”陈德海刚起了个头,婉芙就已去了寝殿,眼前秋池拦住了他,“我们主子要歇了,陈公公请回吧。”

  陈德海不?争气地伸手点?了点?她,“你……你们这些?个怎么伺候的,皇上和泠贵嫔闹成这样,也不?帮劝着点?!”

  主子不?懂事,一个个也跟着不?懂事!

  陈德海被“请”出?了金禧阁。

  他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这般回皇上那复命,又该是怎样一番冷脸。

  ……

  千黛入寝殿剪烛花,悄悄瞄了眼床榻里的主子,犹豫道:“主子当真要歇么?”

  话落,婉芙便坐了起来,一把掀开帷幔,昏黄的烛光为?她添上了别样的风情。

  她勾了勾唇,乌黑的眼珠沁着一丝狡黠,“为?我更衣。”

  千黛无奈地摇了摇头,“主子既然如此,又何必骗那陈公公。”

  婉芙皱皱鼻子,哼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他打的主子,这些?日?子皇上指不?定?又在乾坤宫乱发脾气,他才这般哭着喊着要我过去。倒是把我当出?气的使唤。”

  ……

  乾坤宫

  皇上去了汤泉净洗,陈德海捡起滚得老远的三山帽戴回头上,欲哭无泪,认命地收拾地上的残渣碎屑。

  不?出?他所料,皇上听了泠贵嫔的话,果然发了一通好大的火儿。这后宫里啊,就没?有泠贵嫔这样的女?人。说蠢笨吧,却?把皇上哄得三天两头的惦记,说聪明?吧,该适可而止的时候非要犟着。到头来,迟早得失了圣宠。

  陈德海洒扫完碎瓷器,外面忽进来一个小太监通禀,听完,陈德海眼睛顿时一亮,感激涕零,只?差点?哭出?来了,“快,快,快请泠主子进来!”

  好在泠贵嫔还是有眼色的,知道适可而止。他默默收回刚才骂泠贵嫔蠢笨的话。闹了这么久的脾气,可算是要结束了,有泠贵嫔哄着皇上,他也能轻松些?日?子。

  ……

  宫人伺候着皇上出?了汤泉,拭发更衣。陈德海进来上茶,寝殿燃了龙涎香,令人安神静气。

  但此时皇上明?显有些?不?虞,沉着脸色,让伺候的宫人不?禁紧张,慌忙中难免出?错,扑通跪下?来,哆哆嗦嗦道:“皇上恕罪!”

  李玄胤挥手让宫人下?去,斜睨了陈德海一眼,“她还不?知悔改?”

  陈德海想笑,记起泠贵嫔的话又忍住了。觑了觑皇上阴沉的脸色,也实在不?敢笑出?来,这欺君大罪,泠贵嫔敢,他可不?敢。

  “皇上,奴才……”

  陈德海故意犹豫,果然皇上一下?就断定?了泠贵嫔没?来告罪。

  李玄胤没?让他说完,指腹捻了捻扳指,不?紧不?慢地开口,“明?儿去把朕赏赐她那些?,但凡摆在外面的,都?抬回来。”

  “是。”陈德海甫一应声,蓦地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皇上,“皇上让奴才都?……都?抬回来?”

  皇上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这送出?去的东西,还是头一遭往回收的。

  李玄胤掀了掀眼,陈德海立马噤声,幸好泠贵嫔过来了,不?然明?日?金禧阁家底都?该掏空了。

  泠贵嫔本就没?有家世可以倚仗,她私库那些?东西,大多都?是皇上赏的。庄妃娘娘虽财大气粗,可给的都?是珠宝首饰用不?着的华贵东西,哪像皇上,摆置物件,吃穿用度,样样俱全。皇上待泠贵嫔,可是费了颇多心思。

  他退到一旁,觑到皇上绕过屏风进了寝殿,不?敢再留下?去,悄悄退出?了殿门。

  ……

  李玄胤抻了抻臂膀,走到床榻前,一手掀开帷幔,微顿了下?,视线掠过衾被拱起的一团,拧了拧眉,冷着脸斥骂道:“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那圆咕隆咚的一团仿若没?听见般,一动不?动。

  李玄胤恼火,一把将衾被掀开,里面的人见机扑到他怀里,整个人都?挂到了他身上,婉芙仰起一张小脸,“皇上不?是想让嫔妾过来吗?嫔妾来了,皇上干嘛又让嫔妾滚!”

  方?才李玄胤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才看清这人是谁,他下?颌绷紧,脸色愈发铁青,斥道:“陈德海那个狗东西,怎么放你进来的!”

  李玄胤抬手要把人扯开,后者却?抱得更紧,婉芙哼哼唧唧地摇头,“嫔妾不?走,嫔妾晚上被您从乾坤宫里赶出?来,以后去皇后娘娘那问安,都?抬不?起头了。”

  李玄胤眉心一跳,愈发得恼火,手掌去推她的腰身,这人去牢牢地抱紧,倏地堵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