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韶慕眼帘微垂,想起了昭昭。月娘才失踪几日,便被魏玉堂放弃,昭昭失踪了几个月之久,期间发生什么无人知晓。
魏家对一个妾侍尚且如此,那皇家对昭昭呢?
天下人都知道安宜公主已死,如今突然复活,如何解释那几个月?况且她失忆了,贸然回去,到时候如何面对一切?
是否,到时她也会像月娘这般,纵然百般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一个公主,始终代表着皇家颜面。
“韶大人,你适才说公主的事,是什么?”主座上,魏玉堂问。
韶慕搭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视线上移,对上对方:“离京前,公主府已封,我有几套书籍遗忘在书房。别人无法进去,不知世子能否帮我去找找?”
魏玉堂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口答应下。
从宅子里出来,韶慕抬头看眼阴霾的天空。
是他急于送她走,忽略了不少东西。
等回到城中,已是过晌。
才进城门,就见一个健壮汉子倚在墙根,瞧着墙上贴的缉凶文书。
是冯越,他已经在等着,见韶慕走来,连忙起身站直:“大人。”
“怎么才来?”韶慕站下,同样往墙上看了眼,缉凶文书上的画像着实粗糙,风雨淋过更是模糊成一团。
冯越近了一步:“大人恕罪,本该昨夜过来,只是立县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韶慕盯着墙面,嗯了声,示意继续说。
“上回大人说的略卖人口,我去查过,”冯越仔细说着,“可就在昨日头晌,牙婆被人杀死在家中,还有不少参与其中的拐子。”
“死了?”韶慕身形微侧。
冯越点头:“身上不少伤,看来是受了折磨。而且,此举并不是救被拐的女子,因为她们还被关在地窖中。”
韶慕让冯越查的就是买昭昭的那个牙婆,想着能牵出些什么:“官府没查到,是罢。”
他看似是问,实则心中有了答案。这件事牵扯到顾知县,对方肯定将一切线索切干净,而牙婆也不敢说出顾知县,所以惨死。
冯越称是:“真的是什么都没留下,我自己亲自去查过。”
韶慕心中有一个猜测,有人在寻找昭昭。
傍晚的时候,他回到客栈。
经过昭昭房间,见房门开着,钟伯站在里面,手中拿着两张薄纸:“怎么了?”
钟伯回过身,见是韶慕,赶紧道:“大人,昭昭她走了。”
韶慕迈步进了房间,果然里面没有昭昭的身影。钟伯递上的是她留下的信,纸上一手娟秀的小楷。
他展开来看,清晰字迹映入眼中:承蒙大人相助,昭昭得以摆脱泥潭,心中一直感念。大人肩负重责,现下不好再打搅,昭昭自行前去寻魏世子……
留下的也就短短几行字,一眼便能看完。
韶慕抽出信下的那张纸,赫然是一张银票,上面清楚的数额。
他快速转身出了房间,几步到了自己房外,一把推开。
一眼看去桌面的时候,果然那封信已经不见。
是他原本写给魏玉堂的,里头解释了一些事。所以他昨晚和钟伯的话,她听到了,所以自己带着信去找魏玉堂。
韶慕呼吸一滞,手里的信和银票被攥皱。
他跑出房间,身形穿过走道,一直出了客栈。
外面开始下黑,最后的霞光落在石板路上,残存着冷淡的橘色。
韶慕看去街道两头,寻找着那抹纤瘦的身影,自来冷淡的眸中有了焦急。
现在的她,绝对不能回京城。
第10章
昭昭几经打听,到了城中的一座宅院外。抬头就看见大门上方悬挂的门匾,上头描刻着大大的两个字:魏宅。
这里是魏家在另州的旁支,韶慕提过的魏玉堂就住在里面。
许是见她穿得寒酸,守门家仆并不准她进门,只说魏世子两日未归,让她在外面等。
昭昭不强求,走去避风的墙下,细巧的身形完全掩藏在昏暗中,也便看着天色越来越黑。
她低头,瞅见捏在手里的信。封皮上写着魏玉堂收,字迹刚劲有力。
这样试着,里头的信纸略厚,猜想韶慕大概写了不少。
昭昭再看去魏宅大门的时候,那边已经点了灯,黑暗中映照出气派的大门。
其实回京城也好,去官府中查一查,说不准就能找到家人。从立县到另州,韶慕帮了她许多,不好再拖着人家的行程,她自己找过来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空荡的街上响起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昭昭离开墙边,往前走了两步,见是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车顶下挂着两盏羊角灯,前后跟着仆从。
很快,马车停在了大门外,守门的管事利索跑出来,帮着摆好下车踩的马凳。
车帘掀开,一位锦衣公子自车内出来,最后站在地上,一扫衣袖就准备往宅中进去。
管事两步追上去,半弯着腰跟那公子说了什么,并抬手指着昭昭所站的地方。
夜风卷的寒意吹来,昭昭听到了些细碎的话语,那锦衣公子应当就是韶慕所说的魏玉堂。
那边,魏玉堂停顿脚步,转身看去那处院墙下,果见站着一个小身影,朦胧在黑暗里不太真切。
“你是谁,找我何事?”魏玉堂开口,语调中带着倨傲。
昭昭不太喜欢这人的腔调,又往前走了走:“是韶慕大人让我来找魏公子你。”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那封信。
隔着三丈远,魏玉堂原本有些不耐烦。白日里,韶慕才找过他,让他帮着去公主府找什么书籍,这厢怎么又让人来?说起来,两人可不算相熟。
但是听到那把清脆嗓音时,视线落去那抹身影上。
是个女子,一身粗糙衣裳,头上裹了条挡风的长巾,并看不到样貌。
“你过来说话。”魏玉堂拢了拢披风,道声。
闻言,昭昭朝他走过去,粗布裙裾扫着青石板,脚底无声轻盈。
三丈距离本也不远,眼看着快到人面前,她双手抬高送上那封信。
魏玉堂扫眼她手中的信,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脸上:“这是什么?”
昭昭下颌微扬,包裹着下半张脸的长巾落了下,眼看就要露出鼻尖:“是韶大人……”
“等等!”
黑夜中,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风一样急。
魏玉堂微抬手臂,手指几乎碰上了信封的边缘,闻言动作一顿,继而转头看去。
昭昭亦是听见,当即回身,见着来路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黑暗中走来,步伐略急,很快明显了轮廓。
还不待她开口说什么,那人三两步上来挡在她身前。
是韶慕,他就这样直接站去了魏玉堂面前,将昭昭隔在身后。
“叨扰世子了。”韶慕平稳住呼吸,抱拳做了一礼,断的还是原来的沉稳。
魏玉堂垂下手,视线被韶慕挡住,也就再看不见后面那女子:“韶大人这又是为何?”
韶慕微微一笑,面上不变:“白日同世子分开,我去了城中游赏,回去晚了,表妹大概担心,来了这边寻我。”
“这样啊。”魏玉堂笑笑,脸上没有多少在意。
韶慕歉意颔首,随之转过身来,垂眸就看见昭昭手里捏着那封信。
“这信不是给世子的。”说着,他手指一夹,便从她的手中抽走了信封,“你先去墙边等我。”
昭昭仰脸,心中生出疑惑:“我……”
“去罢。”韶慕打断她的话,手落上她的肩头,扶着她回身。
昭昭还想说什么,只觉的他推了她后肩一把,用了些力气,脚步不禁往前小迈两三步。如此,她只能又站回到原先的墙下。
眼看她走开了距离,韶慕心弦并未完全松开。方才魏玉堂和昭昭只隔着两三步,也不知道魏玉堂有没有认出来。
“韶大人的表妹?”魏玉堂往那墙下模糊的女子看了眼,笑问。
韶慕道声是:“她也要去抿州,便带上了。”
简单找了个理由,他不想过多说关于昭昭的事,便转去回京的话题,提醒魏玉堂路上小心,并拿了立县牙婆那些人被杀做例。
如此果然奏效,魏玉堂跟着叹气,道声这些贼子猖狂。
不便在此久留,两人站着说了几句,韶慕便提出告辞,与对方道了别。
等从那大门的光亮处走出,到了墙下,韶慕一把攥上昭昭手腕,带着就走。
“嗯……”昭昭小声惊呼,身形被拉了一个趔趄。
没反映上来就被拉着走,她下意识跟着小跑,差点儿踩上裙裾。好容易稳住,她抬头去看韶慕,只瞧着他挺直的后脊,步伐不停,甚至越发的快。
“你慢些。”她被这样拖着走很不舒服,手也试着往回抽。
可是韶慕好似没听见,兀自大步往前,手里那点儿想挣开的力气,实在不足为道。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还是她,身子娇气得哪有什么力气?
直到拐过一个街口,他明显感觉到昭昭已经跟不上,拖着步子慢慢沉重。
“我走不动了,你别拉我。”她话里带着鼻音,细细的手腕还是想抽走。
不知为何,韶慕在她的声音中听出了几丝害怕,随后脚步顿住。
可是他停下的太过突然,后面的昭昭脚下没来得及收,直接撞上他的身侧,小巧的鼻尖撞疼,眼中迅速浮出一层水雾。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仰起脸:“大人要做什么?”
真是奇怪,有话不能好好说,这样大力的扯着走,把她当小鸡仔一样拎着吗?
黑暗中,无法看清韶慕脸上神情,他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