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咳咳。”好容易喝完,昭昭眼泪都被苦了出来,舌头更是已经麻木,一张脸儿皱巴着,楚楚可怜。
韶慕接过碗放去一旁桌上,顺着捏起小碟中的一枚果脯,给她送去手里。
昭昭忙不迭咬上果脯,淡淡的黄桃果香在口腔中蔓延,消除了些许苦涩,终于觉得好受了些:“没病还要吃药,真苦。”
她牢骚了一句,眼角还挂着两抹湿润。
“吃完了就躺好。”韶慕低头,手里打开针盒的盖子,从里面抽出针套。
药浴就在两日后,他看过那些配料药材,有不少是刺激性的甚至是微微毒性。若是逼毒,定然是将深藏骨中的积毒逼至表面,可想而知人不会好过。过程中需要体力,更需要意志。
这两方面,可惜昭昭一样都没有。
半年的姻缘,韶慕知道真实的昭昭身子骨有多娇贵,锦衣玉食的滋养,根本顶不住霸道而来的药浴。
如今只能给她提前用些药,下几针,增强一些,希望到了那日能撑过去。
昭昭并不知韶慕心中所想,对他所说的深信不疑。因为这位韶大人虽然话少又不会笑,但是不会说谎。
吃了果脯,便轻轻躺平在榻上。这样正好看见他的后背,带着一股清傲。
“疼吗?”她问。
韶慕侧过身来,手里捏着一根银针,闪出一道银光。
他对上她的目光,轻道了声:“不疼。”
听到答复,昭昭冲他笑笑,随后闭上眼睛,双手叠着搭在腹间,做好了准备。
韶慕把烛火挑亮,随后往昭昭靠近了些:“针只下一次,药要每日喝两幅。”
他说着,声音就在昭昭的头顶上方,额头上感觉到他落下的轻微气息。这样近,她的手紧了些,带着身子也有些发僵。
闭着眼睛,似乎听力和身体感觉会更加清晰。她试到男人微凉的手指落在发顶,随之指尖探入发间,指肚摁揉两下。
他在寻找穴位,力度之下,头皮有着微微的麻意。她不禁轻抖了下。
“不舒服?”韶慕问,指尖停在那儿没再动。
“没有,你继续。”昭昭小着声音道。
后面,她试着他的动作轻了些,而后便是针尖下进去的微疼,转瞬即逝,不故意去想甚是觉不出疼。
接着是手臂和小腿,韶慕全都利索完成。
他从榻上站起,卷起针套:“你躺一会儿。”
昭昭嗯了声,眼睛眯开一条缝,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真的不疼。”
见此,韶慕笑了下。
夜安静下来,韶慕回去书房,继续翻看着医集,不时透过珠帘看去外间榻上。那里,少女安静的躺着,不再是往日那样的活泼。
等时候到了,他走出来想收针。几步走到榻边,撩袍坐下。
“可以了。”韶慕道声,手伸过去想取下昭昭头顶的针。
才将要碰上,却发现没得到她的回应。垂眸去看,见她面容恬静,呼吸清浅,细腻的脸颊犹如上好白瓷。
“昭昭?”他唤了声。
仍旧没有回应,她居然睡着了。
收针不能等,韶慕只能轻着动作一根根取下。
取下最后一支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轻疼,昭昭嘴角动了动,模糊一声呓语。
韶慕正微探身子,靠着她的脸庞略近,也就听了清楚。
她皱皱眉:“大胆,掌嘴……”
这分明是以前安宜公主才会说的话,韶慕真起身坐端正,薄唇抿平。这张精致的脸蛋儿,他再熟悉不过,鼻尖嗅到丝丝香气,是她身上沾染的香料味道。
若是药浴有效的话,那就会找到根源。可能她就会恢复记忆,包括记起她的公主身份。
事情清楚了,便可寻机与皇上提及。若那下毒人在宫里,自是不可能任其活着,必当揪出。
只是,若真是中毒,配置解药的话……
他帮她搭了条被子。
。
昭昭睡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日头高挂。
她从榻上跳下来,发现自己是在正房,并不清明的脑袋想起了昨晚的事情。韶慕给她下针,她居然在他房里睡着了。
原本搭在身上的被子掉落下去,一半堪堪刮在榻沿儿上。
仔细瞅瞅房内,韶慕已经不在,像是去了州衙上值。
昭昭还要去香脂铺,急忙慌的打开门,外面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眼睛下意识一眯。
然后,视线适应过来,她看到了院中的冯越,他脸上带着震惊。
“呃,”昭昭扯扯嘴角干笑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冯越回神,别开视线,大步迈开就走。
昭昭一愣,下意识就去追冯越:“你等等。”
冯越脚步稍顿,抱臂站在墙下。也就是震惊了一瞬而已,细说起来这俩本不就是夫妻吗?一间房完全没有不妥。
“我下针,不小心睡过去了,你可别瞎想。”昭昭气喘吁吁,解释着。
“说完了?那我去忙了,公……”突然到了嘴边的称呼,冯越及时止住,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
他的举动被昭昭看到,往前凑了凑:“公什么?”
冯越嘴巴动了几动,粗声粗气:“公务要紧,我要赶紧去。”
眼看如此,昭昭也没再过多描摹,左右她说的是实话,她和韶大人光明正大。
这时,一名衙差快步的跑进府来,还未站稳,就冲着墙边的两人大喊:“韶大人,他,他出……”
昭昭眼见人这样着急,立即迎上去:“大人出什么事了?”
第22章
那衙差大概跑得太急,气还没缓上来:“他,他要要,要去……”
“到底什么?”昭昭比他还急。
冯越两步上来,啪得一个大手掌呼过去,落在衙差的后背:“想利索了再说。”
衙差被拍了个趔趄,咳了两声总算缓上来:“去,去河下县办、办差,大人要去两日,让我来拿、拿件换洗衣裳。”
好容易从他嘴里听出完整的信息,昭昭听得也跟着憋气。
钟伯过来听到了,便对人招招手,说跟他去取。
等衙差走开后,昭昭才舒了口气,刚才被衙差一顿咋呼,还以为韶慕出了什么事:“通判还要负责下管县里的事务吗?”
应该都是当地知县处理事务,后面交到州衙里来,韶慕再进行处理和批复。
冯越是知道这件事的,等衙差的空档便道:“因为当地知县管不了,只能大人过去。有人买了片地,擅自修改了灌溉水道,全部通进自己的田地。”
“这似乎不行,若是官家修的水道,不但各级衙门中有记录,就连朝中工部也会记载。”昭昭道,她不种田,但这些是知道的。
修水道利农田,可费不少功夫,真有人敢擅自改水道?
冯越冷笑一声:“这人京中有靠山。那水道一改,后面的农田无法得到灌溉,农人们前去说理,据说都出了人命。”
“那这人真是胆大包天,仗势欺人。”昭昭道,难怪要韶慕亲自过去,应该是闹得不轻。
话音刚落,就见冯越看着她,面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昭昭下意识以为自己脸脏,抬手搓了下。
冯越抬步走开,留下一旁宽大的背影:“仗势欺人,不就是有权人惯会做的吗?”
昭昭站在原地,眼看冯越走出大门,心中琢磨着,总觉得这“有权人”三个字,是说给她听的。
去河下县公办,韶慕很快就动身出发,说可能会去两三天。
钟伯大概是受了韶慕的指示,早晚都会给昭昭熬一碗又黑又涩的汤药。
如此,很快便到了第三日。
傍晚的时候,昭昭告别尤妈,从香脂铺离开。
今日是与吴家订好的泡药浴逼毒的日子。她一个人走在街上,风吹过,拂着她鬓边的发丝。
一点冰凉被吹到脸上,抬头看,竟是下雪了。
昭昭停下站住,抬起手掌接着细细的雪片,想起上一次下雪是去另州的路上,她回去茶肆给韶慕寻包袱。
那时候的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昭昭。”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声音好听,染带着一丝清淡。
她当即回身,嘴角勾出轻柔的笑:“大人,你回来了?”
昭昭没想到能在半道儿碰上韶慕,按理他该在河下县处理水道的事务。
韶慕踱步而来,如他往常一般稳当,身上是板正的绯色官服。平日身上都是素淡朴质,这样的官袍映衬下,平添多了些威严感。
“事情处理完了?”昭昭问,小跑去他面前。
“暂时稳住了,”韶慕看看她,默了一瞬,“真的要去?”
昭昭知他问的是逼毒一事,莞尔一笑:“去。”
“那走罢。”韶慕单手往后一背,朝吴家走去。
两人进了吴家,吴高义早让人准备好,行事也不拖沓,与昭昭说清一些事宜,便让一名婆子带着她进去专门的客房。
昭昭走到房门前,面前的门扇被婆子推开,立时扑面而来的药草味道,浓重而刺鼻。她往屋中看了眼,正是黄昏时候,里面光线弱,隐约见着正中摆了只大大的浴桶。
她抬脚迈进门槛。
“昭昭。”站在院中的韶慕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