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鹊桥西
布匹易燃,桐油难灭……就泼在?后院,再近些就是?杂役休息的?院子了,一旦再晚些发现,半条街都能?烧没?了。
不必想了,这场火就是?冲着缘宝阁的?人命去的?。
生意上的?仇怨犯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多半是?私人的?。
缘宝阁的?杂役下人们互相、或是?与?外人有过口?角,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很寻常,极少有人会为?了点儿口?舌之争纵火杀人。
该是?更大?的?仇怨,或是?极其阴狠的?小人。
“县主……会不会是?夜鸦山匪首前来寻仇……”掌柜的?小心?推测,看见江颂月惨白的?面色,忙打?住了。
过了会儿,他低声道:“县主放心?,这事我也是?来之前才去陈七那确定的?,没?与?任何人说过,就连陈七本?人都不知晓。”
前几年?夜鸦山匪首为?报复射伤他的?校尉,蛰伏数年?,最?终逮到机会,一举将其全家老小与?仆役残忍灭门。
这事流传甚广,平民百姓无不提之色变。
倘若杂役们知晓那夜火情并非意外,而是?夜鸦山匪首来与?江颂月寻仇,只怕会吓得卷起包袱就逃。
江颂月默然,抓紧扶手坐了片刻,道:“去找管家,给?每人支五十两银子,从今日起,缘宝阁暂时闭门。”
“县主,这不还没?定呢吗!”
缘宝阁日进斗金,江颂月舍得,掌柜的?不舍得。
“先关着。”江颂月绝决。
那日她成?婚,夜鸦山匪首在?那日找她寻仇,倘若得手,就是?喜事变丧事,足够震撼人心?,正合他的?行事风格。
可那日武夷将军带人来了江府,他没?机会动手。
国公府守卫森严,他更是?无法进入。
两处均没?有机会,便把视线放到缘宝阁上。
杀人放火,声势浩大?。
必是?如此。
江颂月想得心?底发寒,让人送管家出去后,独自在?厅中坐了许久。
她已嫁入国公府,只要不出京城,夜鸦山匪首就拿她没?办法。可她手底下有商队、杂役,就算保得住缘宝阁,也会有别处会遭受袭击。
一日不解决掉夜鸦山匪首,就有更多无辜的?人可能?会因她遭受灭顶之灾。
这种被毒蛇野兽暗中盯着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江颂月想着遥远的?过去,想着万一那日火势未必及早发现会是?什么悲惨状况,再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意外,思绪纷乱成?团。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厅门打?开,萧瑟的?风雨声骤然加大?。
但这些并未把江颂月惊醒。
直到她抓着扶手的?手背被一阵温热感包绕,江颂月猛然清醒,本?能?地拍打?着躲开,一抬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闻人惊阙,他身后还有两个侍婢。
江颂月赶忙站起来,抓住闻人惊阙被打?红的?手,问:“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大?冷的?天,一声不响地跑过来,当心?再着凉了。”
说着看见侍女胳膊中搭着的?披风,她赶紧接过来,想给?闻人惊阙披上。
闻人惊阙察觉她的?意图,退后,“这是?你的?披风,姑娘家的?吧?你给?我穿?”
这是?他久等?不回江颂月,寻来前,特意让侍女为?她带的?。
江颂月独自坐了很久,站起来后才发觉腿脚僵硬,手上冰凉。
她是?觉得冷了,可更怕闻人惊阙着凉,睁着眼睛胡编道:“是?我的?,不过这是?黑色的?,今年?才裁成?,太大?了我穿着不合身。这边府里没?有你的?衣裳,正好你先披着这个……”
闻人惊阙:“……”
得亏他当初说自己全瞎,半点光线与?颜色都辨认不出,否则真的?没?法假装看不出这是?件鲜艳的?绣着春日百花的?朱砂红薄绒披风。
江颂月又在?糊弄他。
闻人惊阙在?心?中比较了下二?人谁骗谁的?更多、更严重,只消细微一想,他就得出了结论。
罢了,穿吧。
不被发现最?好,倘若哪日暴露,但愿江颂月想起他的?种种妥协,能?对他别过于绝情。
闻人惊阙披上那件属于姑娘家的?艳丽披风,明显感觉到下摆只到他的?小腿,不过幸好披风足够宽大?,能?容下他宽阔的?肩膀。
他强装未察觉异样,去摸索江颂月冰凉的?手。
在?江颂月配合地递过来后,他握着揉搓几下,道:“有什么事回屋再想,也与?我说说……我这大?理寺少卿的?官职还在?,说不准能?帮得上忙?”
时辰的?确太晚了,江颂月顺从地与?他一起回屋。
至于要不要与?他说缘宝阁的?事……
倘若只是?生意上的?事,江颂月是?不愿意说的?,现在?显然是?涉及杀人放火的?人命案件,再瞒着就没?意义了。
正在?想如何开口?,闻人惊阙又说:“就算我帮不上忙,也能?找到他人出手相助……我与?司徒少靖、武夷将军交情都还不错,他们总能?派上些许用场吧?”
两人刚跨出门槛,迎面就是?掩映在?溶溶夜色下的?湿漉漉的?庭院。
江颂月脑子里刚闪过一丝灵光,就被潮湿冷冽的?寒气扑面打?来,久坐后的?身躯不耐寒凉,乍然打?了个寒颤。
战栗感清楚地通过握着的?手传到闻人惊阙身上。
闻人惊阙展开披风去搂她。
江颂月吓得又是?一个哆嗦,瞟着门外提灯的?几个侍婢,用力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因他眼盲,人前牵手带路就罢了,哪有这样搂搂抱抱的??
让侍婢再去取一件披风,都比这样来的?好。
“别乱动。”她低声斥了句,快速向着方才脑中闪过的?思绪追捕过去,“我问你,成?婚那日,武夷将军突然来我家庆贺,是?不是?与?你有关?”
当时被成?亲的?事占据了心?神,她未曾多琢磨这事,方才听闻人惊阙提起武夷将军,再结合今日得知的?缘宝阁的?事,江颂月忽然起了疑。
闻人惊阙道:“冷。”
答非所问。
江颂月为?他拢上披风,抓着他的?手重复问了一遍。
闻人惊阙手臂再次展开,扯着披风来搂她。
江颂月一怔,忽地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脸上一热,按着他的?手臂,与?侍婢道:“灯笼给?我,你们先去看看祖母睡了没?,再把房里的?安神香点了。”
将侍女全都打?发了,她转过身,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抬高闻人惊阙的?手臂,往他披风下缩去。
披风对闻人惊阙来说短了些,但宽大?尚可,多一个人也算容得下。
他的?手掌压着披风的?边角落在?江颂月上臂,顺着衣裳移动,滑到肩头时,手掌张开扣下,恰将圆润肩头握在?掌中。
随后微一用力,就将江颂月整个拥进披风下的?怀抱中。
披风里的?男人体温无声地朝江颂月肩背部袭来,环绕着她。
她心?头一酥,偏头望着肩头薄绒披风下透露出的?指骨形状,欲言又止。
闻人惊阙在?这时“嗯”了一声,道:“是?我怕你府上有人闹事,特意托武夷将军去坐镇的?。”
江颂月被他拥着,在?连廊下走出一段路程,看着院中摇曳的?灯笼与?积水坑洼中折射的?烛光,悄声道:“你也听说夜鸦山的?事啦?你害怕吗?”
“怕?”闻人惊阙的?语气疑似反问。
寻常人都是?害怕那睚眦必报的?凶残山匪的?。
闻人惊阙以前或许是?不怕的?,现在?他瞎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总有一日会被皇帝与?家族厌弃,以后就没?有靠山了,江颂月觉得他该是?害怕的?。
还有上回遇袭导致他双目失明的?事……
江颂月道:“你的?眼睛,极有可能?是?被冲着我来的?夜鸦山匪误伤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及躲在?暗处的?夜鸦山匪。
江颂月觉得按闻人惊阙温软的?性子,会说她想多了,会安慰她没?事,或是?安排人手将他二?人紧密保护起来。
但闻人惊阙的?回复,又一次出乎她的?预料。
“倘若那真是?夜鸦山匪,也该是?冲着我来的?。”闻人惊阙在?廊下停步,提灯带路的?江颂月被他的?手臂环着肩,被迫随他停下。
“武夷将军攻打?夜鸦山时,我也在?。”他甚至笑了下,继续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攻山计策是?我出的?。那时我目力极佳,不仅与?余望山打?了个照面,还附赠了他一个小小礼物。”
江颂月听得云山雾罩。
闻人惊阙解释:“余望山便是?夜鸦山匪首的?真名。”
江颂月仍是?迷茫。
夜鸦山攻下后,圣上褒奖的?只有武夷将军等?将士,并未提及闻人惊阙的?名号,其中竟然有闻人惊阙的?手笔?
还有礼物……
“什么礼物?”
“是?一件足够他记上我许多年?,哪怕坠入无间地狱,他也要爬出来寻我报仇的?礼物。”闻人惊阙俯首对着江颂月,那双眼眸在?灯笼的?柔和光芒下划过一丝璀璨流光,一瞬间,江颂月恍惚觉得他在?看自己。
“颂月,你怕了吗?”他问。
江颂月怕还是?怕的?,但不是?因为?闻人惊阙也被心?肠狠辣的?匪徒盯着而害怕,而是?单纯因为?这事涉及人命。
相反,听了这番话,她心?中振奋许多。
夫妻俩都被歹人盯着,不存在?谁连累谁,还显得立场一致了。
又一阵夹着雨丝的?凉风卷来,闻人惊阙在?摇晃的?灯光下看见她闪亮的?双目,已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直起腰身,搂紧江颂月继续向前迈步,打?趣道:“怕了的?话,咱们能?和离。”
江颂月忙道:“我没?说怕,你不要小瞧了我,我不是?那样胆怯的?人。”
“所以缘宝阁的?事,是?余望山欲行恶事?”
江颂月心?里一松,就与?他坦白了,“他意欲纵火行凶,幸得杂役及时察觉,才没?酿成?祸事。”
说完还记得提醒闻人惊阙别在?祖母面前说漏了嘴,免得让她担忧。
闻人惊阙答应了,问:“你准备如何应对?”
“这人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肯罢休,这样可恶,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明日我就报官……”
“报官不如直接说与?陛下,陛下命人追查余望山的?踪迹已久,得知他现身,必会派出大?批人手保护你我。”
“……也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