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鹊桥西
江颂月看不懂他是怎么了,确定他不会这么快入睡,又喊他:“玉镜,我问你呢,受伤的时候痛不痛?”
半晌,闻人惊阙回答:“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比江颂月已经平复几分的呼吸声还要轻。
算起来,他身上的伤也有七八年了,时间是很久了。
可年少时受的致命伤,哪能?与她五岁时的摔伤一样??
他定然是疼的,只是不肯说。
江颂月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闻人惊阙十五岁时,他母亲已经去世,也就是说少时的他是独自忍受着巨痛熬过来的。
这一熬就是七年多,直到有了她这个?妻子,才被发现。
江颂月偏头看了闻人惊阙片刻,忽然撑着床褥往闻人惊阙身旁挪,挪到了,再向高处移动,然后以手?肘撑起上半身,去拽闻人惊阙的胳膊。
罕见?的,闻人惊阙不顺她的意了。
江颂月加大?劲儿,“把?胳膊放下。”
等了几息,闻人惊阙才顺从地放下了胳膊。
江颂月虚压在他身上,俯视着他紧闭的双目与皱起的眉头,低声问:“我今日是不是问太多,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闻人惊阙:“……”
在实话与撒谎中,他选择了沉默。
沉默在江颂月眼中代表着默认。
她的手?抚上闻人惊阙蹙着的眉心,抚平后,手?指向下,滑过挺立的眉骨,温声细语道:“不碍事?,以后我陪着你,你疼了、累了、被欺负了,都告诉我。我很凶的,我保护你……”
随着话语声,她身体压低,贴到了闻人惊阙的肩膀。
双臂也往下落,一只压在闻人惊阙胸膛,一只半环在他头顶,以保护者的姿态,将闻人惊阙半抱在怀中。
闻人惊阙很想?感动一下,但被娇弱的姑娘以这种诡异的姿势抱着,这种情绪他很难维持。
江颂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还在低喃:“……我保护你……”
她的指尖在这时滑到闻人惊阙颧骨处,想?起那?里曾经有过一道血痕,江颂月心中一胀,放在闻人惊阙胸口上的手?一用力,倾身亲了上去。
“啵”的一声。
为表达爱意,她亲得很重,声音很清脆。
但也很纯粹,里面有怜惜、鼓励和?心疼,就是没有情动,与亲一个?三五岁的孩童无异。
闻人惊阙脖子上青筋跳动,艰难问:“月萝,你……在做什么?”
“咳!”亲完江颂月就觉得不妥了,遮遮掩掩了会儿,不好意思?道,“……我……我心疼你呢……”
闻人惊阙睁开?了眼,憋出血丝的双目与江颂月对视的瞬间,乱了呼吸。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转瞬闭眼,在江颂月发出疑问前?,手?猛地拥到她肩膀,克制着冲动在她肩头轻捏了两下,道:“月萝,你那?道疤在左臂还是右臂?摸着很软,我想?再感受一下。”
江颂月“唰”的一下面红耳赤,搁在他胸前?的手?一撑,从他身旁撤离,翻身向外,含糊道:“有什么好感受的?我困了,不要再说话了。”
言毕,她与闻人惊阙保持距离,闭上眼,呼吸渐渐转为平稳。
与她相反,闻人惊阙的喘息越来越急,越来越不加遮掩。
“月萝?”他哑声喊道。
没有回应。
第二?声要出口时,闻人惊阙记起之前?江颂月是如何喊自己的,跟着喊起她全名?,“江颂月——”
依然没有回应。
闻人惊阙一把?掀开?身上的寝被,沉重身躯一翻,半压在江颂月身上,将她尽数笼罩住,咬牙切齿道:“你心疼我?你是想?折磨死我!”
江颂月睡得睁熟,卷睫下垂,面颊犹若盛开?的桃花,粉嫩生娇。
闻人惊阙盯着她酣睡的容颜看了半晌,目光向下,扫过修长脖颈与相交的衣襟,手?指动了动,最终无奈闭眼,重重喘了几下,翻身下榻。
在衣橱里取了件干净的寝衣,折返去隔间小室时经过床榻,他停下,将寝被提到江颂月脖颈,确认她不会受凉,再拨开?她面颊上的乱发,在上面轻轻印下一个?吻。
随即他放下帘子,转身去了隔间小室。
第40章 新衣
一日未抓到余望山, 江颂月就一日不得安心。
得了司徒少靖的准话后,她开始经常出入大理?寺,每次都带着闻人惊阙, 她忙着了?解贼寇的事,就安排闻人惊阙听下面的人汇报大理?寺近来的案件。
能不能帮得上忙先?不说,尽职尽责的态度要先摆出来。
江颂月擅长心算清账,不擅长看这满满小字的文书,是为?了?知己知彼强逼自己看下去的,这日正痛苦着, 侍卫道有人来找她了。
江颂月如蒙大赦,即刻放下案卷, 问清后,得知是早先?她命人用鲛鱼锦做的两身衣裳好了?。
次日就是冬至宫宴, 再不好, 她就要急了?。
这是最后一次挽救那批鲛鱼锦的机会?, 决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看看天色,她与闻人惊阙道:“先?回去为?明日宫宴做准备?”
闻人惊阙知道她惦记着商铺的事,笑问:“不先?紧着抓人了??”
“不急了?。”
经过这些天的了?解, 江颂月对余望山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人确实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狠毒、睚眦必报, 以及如履薄冰的谨慎。
从夜鸦山被攻破至今,他已潜逃小半年, 在缘宝阁的意外?发生前?,不曾露过任何蛛丝马迹。
火灾未能得逞,他再次销声匿迹, 比落入大海中的银针还要难捞。
他神出鬼没,下次行动可能是明日, 可能是三个月后,江颂月不能跟他干耗,生意得继续做。
最起码这几日先?将鲛鱼锦处理?了?,再把重心放回余望山身上。
除了?心系商铺生意,她还惦记着闻人惊阙的公务,离开时边走?边问他:“今日都做了?什么?”
闻人惊阙道:“过了?遍楚大夫的供词与证物,分派官员前?去抄家和押送。”
他既然?来了?官署,司徒少靖就不能让他闲着,明着说了?,他就是看不见,也得听下面的人给他念了?相关文书,让他亲自核验一遍证物,并分配人手。
份内之事,闻人惊阙就依着办了?。
谏议大夫楚大人结党营私,多年来受贿数十万两白银,纵容族人欺压百姓、抢占良田,甚至与夜鸦山匪有?所勾结。
如今证据确凿,刚得了?抄家入狱的决判。
这案子江颂月是早就听说过的,她对案件本身没多大兴致,就是好奇楚大夫有?没有?与余望山有?过正面接触。
“没有?。”闻人惊阙无情地打破她的期待。
“哎。”江颂月叹气,遗憾没有?余望山的消息,也唏嘘昔日金殿高官得此下场。
她不懂楚大夫为?什么要这样做,问:“都是五品高官了?,做什么要勾结贼人、压迫百姓呢?”
说着话,两人行至朱红连廊,遥遥看见贺笳生在侧面不远处与人说话。
江颂月不想与他碰面,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挽着闻人惊阙的手往正门去。
闻人惊阙也看见了?,面上不表,继续与江颂月的对话,“因?为?贪念,位置越高,视野越广,想得到的也就越多。名利、权财、美?色……”
他停了?停,目光微不可查地侧向?江颂月,接着道:“……的诱惑,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挡得住的。”
江颂月对此很是认可,庆幸道:“幸好咱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闻人惊阙被强行赋予了?“清心寡欲”的性情,眼前?一花,曾看过和触摸过的酥软肌肤浮现在脑中。
再看身侧的粉面佳人,他心火焚烧,眸中欲望险些喷涌而?出。
他没法反驳,重重闭眼,真?就做了?会?儿瞎子,放松身心依赖起江颂月来。
大理?寺正门口停着辆奢华车撵,在江颂月与闻人惊阙走?出来时,纱帘掀动,闻人听榆婀娜地下来相迎。
来与江颂月传话的便是她了?。
“我闲着无事,想出来走?走?,就顺便来帮五嫂传话了?。”
她素来与江颂月亲近,有?了?姑嫂关系后有?事没事就来寻人说话,江颂月习惯了?,渐渐地,与她稍微熟络起来。
但到底不是闻人惊阙的亲妹妹,还是要客气一点。
浅聊几句,将上马车离去,有?人在后面呼喊:“闻人少卿留步!”
是贺笳生。
他找闻人惊阙只能是公务,江颂月讨厌他,不愿意听他说话,先?一步上了?车撵,隔着纱帘盯着闻人惊阙,以防他被人欺负。
闻人听榆自是跟着她的,亲昵地挽着手臂,道:“那姓贺的官员还挺有?趣,上回我来接你?们回府,在外?面等着的时候,他竟来送我蜜饯果子。”
江颂月本来满眼都是闻人惊阙,听见这话,猛地转头,吓了?闻人听榆一跳。
“五嫂,怎么了??”
“他送你?蜜饯?你?收了?吗?”
闻人听榆本来有?些紧张,听见这话就笑了?,“我若收了?他的东西,以后岂不是与他牵扯不清了??五嫂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再者说,那蜜饯果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她没那么嘴馋。
她温柔地拒绝了?贺笳生,不收他的东西,反过来抛了?颗冬枣给他。
抛去的,可以说是赏赐给下人的,也可以说是脏了?扔掉的。
至于?被谁捡了?,那就与她无关了?。
江颂月只听了?她说的那部分,确定她没与贺笳生扯上关系,暗暗松了?口气。
她深知贺笳生的为?人,怕闻人听榆耳根子软被骗了?去,担负着嫂嫂的责任,劝说道:“你?爱吃蜜饯这事,当是上回你?五哥说漏嘴,让贺……贺大人听着了?……”
说漏嘴?
闻人听榆暗道,她长这么大,可从未听说五哥何时说漏嘴过。
再有?,她其实不爱吃蜜饯,会?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