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阿淼
他们自然发现了京都官员那股子不以为意的情绪, 只在心里替他们点蜡,丝毫没有提醒的意思。
他们深知,在某些方面, 傅绫罗比纪忱江的手段还要凌厉。
果不其然,在上首发现京都官员的不以为然, 纪忱江当场就想发作,被傅绫罗给拦住了。
“陛下,今日由我来主持朝政可好?”傅绫罗笑道。
纪忱江顿了下,低头笑应下来,亲手给傅绫罗倒茶,再不吭声了。
乔运昌和钱魏,还有纪氏新上任的宗正,都忍不住蹙眉,陛下是不是把这位女君捧得也太高了些。
傅绫罗心里清楚这些官员们怎么想,她只是懒得跟人废话,在第一次大朝上,带来了新任女君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百姓们深受前朝折磨,战乱之苦,新朝初立,着令废分封立郡县,免一年赋税,次年起赋税永久减半。
大司农部丞质疑,因为南北都有战乱,国库本就虚空,若是免一年赋税还好说,可往后赋税全都减半,朝廷就要穷了。
傅绫罗笑着解释,“南地粮草丰茂,北地药材矿产丰富,可过去权贵和封地倾轧层出不穷,南北交易不便,从今往后,由朝廷擢选皇商,带领行商促进各地交易,让百姓们富起来,赋税才能源远流长。”
一味压榨百姓,天下穷人更穷,富有者愈富,却并不多交赋税,新朝只会更穷。
钱魏第一个站出来,“君上此举不妥,商贾地位低下自有低下的道理,若是提高他们的地位,让那些铜臭满身之人有机会插手运作,难保不会出现贪污渎职之辈,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乔运昌附和老师的话,在朝为官的钱魏学生不少,都站出来反对。
傅绫罗这把火烧的不是百姓,是士族的地位。
士农工商,商贾居末,往后商贾的地位却要高上不少,这对士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都觉得,傅绫罗一个女娘,这是瞎胡来。
傅绫罗不予反驳,只说了自己的第二把火,直接烧到了士族身上。
纪氏没有直系,可废分封也不是什么容易推进的事情,会伤害一大批武官和士族的利益。
傅绫罗下令,士族可用一半家财换得各地列侯名额,掌管九州郡县事务。
同时,墨麟卫更名监察司,负责检查各地政令推行,若有违反国律者,定斩不赦。
钱魏脸色变黑。
朝中与世家有关的官员和纪氏宗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士族的机遇。
只要他们能有把握让监察司不逮着把柄,那往后世家就能如同原本的封王一样,掌控各州。
除了被剥夺了监察权去的御史台,所有官员对此接受都非常良好。
世家早被殷氏打压得不成样子,如今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付出一定财富,就能有重新起来的机会,只要有些底蕴的世家就会愿意。
至于献出的这部分财帛,用来充盈国库,有了钱,各种政令就都能推进下去,九卿也没了反对的余地。
墨麟卫的威名,现在众人也差不多知道些了,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女子九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墨麟卫渗入不了。
由墨麟卫来监察,也不怕世家会成为新的藩王,割据一方,大家各有所得。
第三把火,傅绫罗则烧到了文人身上。
新朝元年,在登基仪式后,会大开恩科,往后科举不舍门槛,两年一次,选拔优秀人才进入京都和各郡县。
朝堂上如今还有职位空着,没有合适的人来担起官职,傅绫罗和纪忱江都没急着从现有的官员里选拔人来担任。
能者任之,这是新朝的规矩。
没有能人?天底下聪明人多得是。
也让京都和南地的官员们心里清楚,不管你们私下里怎么盘算,想要功名利禄,就得有本事,没本事你那是做梦。
傅绫罗这个出场,把文武百官给烧哑了,这女君……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好对付啊!
士农工商,世家寒门,三把火下去,她全烧了个透彻。
“入住宫闱之前,我不会经常上朝,若各位爱卿有什么想要禀报的,可以让殿前司带话到别庄。”傅绫罗始终都是跟纪忱江迥异的温柔。
“若有良策,本君必有重赏,自然,若有人觉得本君的政令只是玩笑,到了人头落地的时候,不必求到别庄,来碍本君的眼。”
“各位爱卿可都记住了?”
纪忱江第一个点头,“我记下了,回头谁不老实,我来处置。”
官员们:“……”
钱魏等人心里却愈发沉重,不怕美人有颜色,只怕美人还有心计。
新君都被她操控在手里,连纪氏的子嗣新君都能说不要就不要,长此以往下去,这新朝还会姓纪吗?
哦,也有可能,毕竟傅绫罗只有安乐公主一个子嗣,大皇子纪贤均也不是皇家血脉。
往后,大凌即将变成女圣的天下吗?
可能是傅绫罗长得太娇软可欺,也可能是习惯了男尊女卑的京都儿郎们不甘心的挣扎。
钱魏避开南地官员,带着九卿各令丞,没过几日就拦住了纪忱江劝谏。
他们不会在这风口浪尖直言傅绫罗的不是,那是找死。
“陛下,子嗣传承自古天经地义,皇家子嗣不只事关您的皇位,还事关天下安定,如今您只有一个义子,一个公主,子嗣太稀薄了些。”
“您服用避子汤药,是为了君上安危着想,臣等建议,陛下还是广纳后宫,也是替君上分忧啊陛下!”
“臣等对君上绝无不敬之意,只是子嗣传承重于泰山,若传出去您服用避子汤的消息,只怕天下都会嗤笑女君,孰轻孰重,还望陛下三思!”
他们都不说新君的脸面了,反正这新君也不要脸,那你既然喜欢傅绫罗,总得在乎女君的颜面吧?
纪忱江就知道这群人不会消停,但没成想他们能想出替他们家阿棠说话的法子来。
他沉吟,“有道理,是不能叫女君丢了脸面。”
阿棠最要脸,如果民间传出去她不好的消息,叫她知道了,她可能不会生气,绝对要折腾他。
他冲着来劝谏的官员道:“朕知道孰轻孰重,此事朕会慎重考虑,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你们放心吧!”
他突然想到,不只是文武百官还不清楚阿棠的分量,天下百姓也不知道,如此不好。
钱魏:“……”
他心窝子有些哆嗦,怎么听这话,他就那么不放心呢!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有错。
四月底,祝阿孃带着王夫人、祈夫人等南地官员家眷抵达京都。
祝阿孃与傅绫罗一起住在别庄,替傅绫罗充当娘家人,陪她待嫁。
皇庭之中,各处都已按照傅绫罗的意思修缮好,完全没有了原本殷氏在时的奢靡,反倒增加了几分南地的精巧雅致,令新君和女君随时可入住皇庭。
皇庭内发出昭告,六月初八,上上大吉之日,宜嫁娶,宜搬迁,双圣登基仪式和新婚大典于这日举办。
流水一样的礼物从各地送入京都,朝廷还特地邀请了各地德高望重的权贵和士农工商各界人士,入京见证典礼。
太常寺以不符合规矩,人多容易出乱子为由,谏言了无数次,止于五月中班师回朝的纪家军驻扎京都。
周奇带着纪家军,从京城十里外一直驻守到皇庭里,足足万人。
加上铜甲卫、墨麟卫和禁卫军,就算人再多,也不怕出岔子。
别说百姓了,就是权贵们和文武百官,也都没见过双圣临朝的大场面,都有些好奇。
京都客栈和酒楼在五月底就都被预订一空,甚至有人出高价,只为了在酒楼门前的空地上站一站,叫商贾和百姓们乐开了花,没口子地赞双圣的好。
六月初八,万人空巷,举国同欢。
傅绫罗今日并未跟新嫁娘一样佩戴珠帘,手拿却扇,甚至没有着新嫁绿衣。
她跟纪忱江一样,都是一身金红相间的龙袍。
只在龙袍前的蔽膝绶带是绿色,其上金色祥云纹托起五爪金龙,格外显眼。
凤冠霞帔也被改成了凤纹通天冠和龙纹披帛,待得全福夫人替傅绫罗梳完头,绾起发,穿好衣衫,全福夫人都被傅绫罗浑身的气势给惊住了。
她跟祝阿孃感叹:“乖乖,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娘,君上不愧是女圣,怕不是真神女下凡历劫来了?”
祝阿孃看着傅华嬴小心翼翼将傅绫罗背起来,跟着往外走,笑得眉不见眼,“说不准就是呢。”
不过这小神女的劫难啊,从十岁那年就渡完了,往后就都是享福来了。
傅华嬴在门口候着,看到气势非凡的阿姊,眼眶也有些滚烫。
他前些时日在别庄见到阿姊,仿佛间似是见到了大伯,傅翟就总是那么温和,可眸底确是叫人信服的强大。
在战场上厮杀过后,累了的时候,傅华嬴总免不了想起来,偶尔也会将他托起来放在脖子上的大伯。
也是后头被摔打久了,傅华嬴成长起来,才肯承认,其实他一直都有点嫉妒被大伯永远宠在掌心的阿姊。
不像他,阿爹不似阿爹,只会任由兄姊欺负他,阿娘不似阿娘,只会将傅家的东西往陈家搬。
所以被过继后他其实偷偷欢喜,一边愧疚抢占了傅绫罗的东西,一边为自己也能成为傅翟的儿子而得意,害阿姊寄居王府。
他想要做得好一些,要比傅绫罗更坚强,要跟傅翟一样,护着阿姊。
可越是想要做好,他就越明白自己的软弱,甚至不知不觉中成了傅威夫妇的帮手,让阿姊一次次失望难过。
现在,祖父祖母死了,傅威也死了,陈氏也不再是傅家妇,阿姊也要出嫁,成为纪家妇,傅家只剩他顶立门户。
他竟然不怨,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好似战场上的厮杀能换来军功,这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傅家害了杨婉,抢了阿姊的一切,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也是他傅华嬴该受着的报应。
往后,傅家的香火他来继承,傅家人身死的罪孽,他也要担着,他不会让任何人再有理由以此欺负阿姊。
阿姊只需要平安喜乐就好。
“阿姊,我会跟周大将军一起回南地,等我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或者阿姊需要我的时候,我再到你面前来。”
将傅绫罗背到十六台的龙辇前,傅华嬴跪地,仰头看着傅绫罗,“我是你的阿弟,是傅翟的儿子,永远都是,我记得阿姊的话,不会丢了阿爹的脸面。”
傅绫罗眼眶微微泛红,“好,我信你,去吧。”
傅华嬴能如此懂事,阿爹也后继有人,她也即将携一双儿女成为天下之主,与那个男人携手并肩,阿爹和阿娘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从她决定要留在纪忱江身边的那日开始,一切就都比她预料之中更好。
她噙着盈盈一层晶莹,让宁音放下龙辇的明黄帘子。
以丝绵云锦纱隐隐绰绰覆盖的龙辇宽阔舒适,座位是软塌,纪云熙和宁音带着女卫煮水烧茶,伺候她吃点心。
都知道女君给陛下准备了惊喜,谁都不敢让她饿一天。
这样大的龙辇本应该用马来拉,可是怕人多马会出事,换成了人抬,要足足十六人抬,即便有一两个出了问题,旁边立刻就会有人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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