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仙苑其灵
“温温别怕,解药在四天前我便已经拿到……只是中毒太深……需要慢慢调理……”
含糊的话从两人唇齿间道出,林温温有种被骗的感觉,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用力锢在胸前,而大氅下,他另一只手,缓缓下滑,手掌所到之处,激起一片颤栗。
他对她温声道:“我会将你明媒正娶,一定会,相信我……”
林温温也想相信,但一想到林家,她又悲从中来。
顾城因能够感觉到她的情绪,也知道说再多无用,等那一日早些到来,她才会信他。
“很疼是么?”他岔开话题,用手按在她因马匹剧烈颠簸而酸痛不已的地方。
林温温软软地“嗯”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后,想要去将他的手推开,却听他开口道:“别动,我帮你舒缓。”
平日里练功过度时,身上也会有这样的酸痛,顾诚因知道什么样的手法能有效的减缓酸痛,不过三两下,林温温便信了他的话,将手松开,任由他帮她。
这个吻又深又长,到最后,他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车外寒风簌簌,车内的旖旎的温度令人忘却了寒冷。
大氅内,传来他沉闷的声音,“温温……他可曾碰过你?”
许久前,顾诚因就觉出了林海的不对劲,但那时他并未多想,直到上京将消息递去台州,他得知林海将林温温关在上京城外,并没有把她的消息与林家道出,顾诚因便立即差人去查林海。
果不其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任林家与卢家瞒得再深,也还是能寻出蛛丝马迹。
这才是顾诚因不顾死活,深夜离开台州最重要的原因。
他看出了林海龌龊的心思,如何能安心让林温温在他手中。
林温温知道顾诚因能这样问,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她没有立即回答,只顿了片刻,问他道:“如果碰了,你是不是会……”
“不会,我说了,我永远不会放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顾诚因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吻得更深。
林温温颤抖着支支吾吾,几乎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许久后,顾诚因终是缓缓停下,在昏暗的马车内,他轻舐唇角,幽冷地道了一句。
“但,若他碰了,他便会死。”
第68章
◎温温很凶的◎
林温温知道顾诚因是认真的, 也相信他有那个能力让林海没法活命,不由心中一慌,赶忙同他解释。
“他没有碰过我, 只是……”
一想到林海今日所为, 林温温还是有些难以开口,毕竟那是他的兄长, 可以责骂教训她,但绝不能对她生出那种心思,这若是让旁人知晓,她便没脸见人了。
可脑中刚生出这个念头,似乎瞬间又涌出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在对她说,觉得羞愧的人不该是她,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该怪林海才是。
这般想着, 林温温也不在犹豫, 直接开口骂道:“林海不是人,他心思龌龊,将我一直关在那小院里,枉我一直以为,他在帮我想办法劝说爹娘, 结果今日才知, 他根本没有将寻到我的事告诉旁人……”
林温温越说越气愤, 握紧的小拳头重重砸在身侧。
顾诚因一直没有说话,只仔细帮她擦洗着,直到听见她说, 今日林海未曾敲门, 忽然出现在她床侧时, 顾诚因的动作才倏然停住,漆黑的眸子透着隐隐寒光。
林温温说在气头上,没有觉察这些,只继续道:“他踩我的帕子!还用污言秽语羞辱我!我当即就没给他好脸色,将他也好一通数落,结果他气急败坏,冲到我面前抬手就要……”
说到这儿,林温温忽然停住,这才意识到顾诚因已经出了大氅,一边擦着手,一边望着她。
“就要什么?”顾诚因冷冷道。
林温温语气一转,刻意装作轻松的样子,抬手拉住顾诚因,扬了扬唇角,“我也不知他要做什么,毕竟他的手刚一抬起,还没有碰到我时,我就拿剪刀狠狠插在了他的身上。”
说着,林温温指了指顾诚因右侧腰腹的位置,“喏,就是这里,他被我扎出来一个好大的口子呢!”
“人啊,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若没有打翻我的筐子,就不会被地上的线团绊倒,头也不会磕到椅子上摔晕过去!”
不知是因为事情已经彻底过去,还是因为有顾城因在身侧,她此刻再说起那些惊险的场景时,已经全然没有了那时的紧张与害怕,反而说得愈发眉飞色舞,在说到她用布蒙住林海脑袋的时候,甚至还笑出了声。
但一旁的顾城因,听到这些时,心口却闷得难受,眼神也更加晦暗。
林温温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忙问顾诚因,“那水仙的毒,可会将他毒死了?”
林温温是不喜欢林海,也觉得他罪有应得,但他毕竟是林家唯一的嫡孙,她还是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顾诚因道:“那些量不会致死。”
他说不会,林温温便觉得不会,瞬间就放下心来,继续往后面讲,在说到她要王勇驾马去顾府时,顾城因又将她揽在怀中,与她十指紧握,用下巴抵在她颈窝处,问她,“你可曾想过,入城会查验马车,那时你该怎么办?”
林温温神色微变,回道:“林海身上带着出城的关碟,守城的兵士一看关碟便知他是林家的人,又是朝廷官员,自然不会过多为难,到时我便说是他的婢子,与他城外赏雪,不慎遇了野兽,他护我时受了伤,这才赶紧回城来疗伤。”
说完,她看向顾诚因,见他半眯着眼,一直望着她不说话,便蹙眉问他,“可是哪里有不妥之处?”
顾诚因冰冷许久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他帮她将一缕碎发别致耳后,在额上落下一个吻,“没有任何不妥,是因为我未曾想到,你竟然可以如此厉害。”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从她让青才伪装成他,去吏部交解状那次开始,到她临危不乱,哄他带着她绣的香囊去林家面前露脸……
她虽然总哭,总一副怯懦娇柔的模样,可真正的她,一直以来都很聪慧果敢,懂得隐忍与筹谋。
林温温被他夸得小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没有啦,我在马车上还哭鼻子了呢,但我也知道,只哭是不管用的,还是得继续朝前走。”
顾诚因赞叹之余,更觉心疼,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却见林温温脸色忽然一变,赶忙将他推开,“糟了!林海应该知道是你将我带走的,他若是将你私自回京的事说出去,那该如何是好?”
顾诚因唇角又是忍不住向上扬了几分,不管她关切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在这一刻,他看见她紧张他的模样,心中便被一股暖流填满。
他望了她片刻,最后又是低头压在了她的唇上,断断续续道:“任何事情都讲究凭证,他无凭无据,且若被人盘问细节,便会将你也牵扯出来,你觉得他敢吗?”
林海不敢,他不能让人知道,他将林温温囚在城外一事,便是他今日为何受伤,他都不敢说实话。
林温温这下是真的松了口气,可旋即又想起一事,问他,“珍珠呢,你有没有把珍珠如何?”
顾诚因道:“她无事,我未曾为难过她。”
想来当时林海也是在敷衍她,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派人去帮她救珍珠。
林温温一边在心里又骂林海,一边想要将顾诚因推开,因为此刻的他,像是被再次点燃一般,整个人都在发热,“我、我真的好累……”
顾诚因的动作微微顿住,最后深吸一口气,将她缓缓松开,视线不敢再往她身上停留半分,他撩开车帘,借着外间的寒风让自己逐渐冷静。
许久后,他再次开口:“温温,为何你对我不似对林海这样?”
林温温道:“你们不一样。”
顾诚因问:“哪里不一样?”
林温温道:“林海总骂我,你好像没骂过我,还总夸我来着。”
顾诚因问:“只是因为这个?”
林温温道:“那不然呢,若是你日后也骂我,我也会打你的,你信不信?”
“嗯,我信。”顾诚因将车帘拉得更开,夕阳的橙光落在他弯起的唇角上,那温暖又染着笑意的声音,随着风飘入林温温耳中,“我家温温,很凶的。”
往南又行五日,便遇见了前来接应的牛单,那人的嘴已被牛单撬开,果然如顾诚因所料,这些人一直在寻找一本账簿。
是那十二年前,齐州修建宝河塘的账簿。当初宝河塘的修建,是皇上亲自下令,由太子负责前往齐州督建。
不知那账簿有何异样,但能让这些人拼了命般一寻就是十二年,便足以证明那账簿中有不可告人之事。
“当初有人私藏了其中一本账簿,无论如何他们也寻不到那人的踪迹,直到三年以后,”牛单说到这儿,叹了口气,看向顾城因,“也就是九年前,你父亲任职长山县县令之时,他们得到了那人的消息。”
“他们是觉得,账簿落在了我父亲手中。”顾城因平静异常,但宽袖中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湿。
“的确如此。”牛单蹙了蹙眉,又是叹道,“但那时他们什么也没有搜到。”
“所以,当时他们并不确定,但他们依然杀人灭口。”顾城因双目紧闭,声音带着隐隐颤抖。
牛单不善言辞,不知怎么宽慰他,顿了片刻,索性继续往下说。
顾城因当时侥幸逃生后,做得最明智的选择,便是不吭不响一路带着官碟去了上京,沿途靠着驿站相护,等那伙人得知此事时,他人已经去了林府。
很明显,这些人是太子的势力,天子脚下,太子不敢随意造次,更何况顾城因有林家庇护,便更不好轻易动手。
但纵是如此,还是有人暗中盯了他一段时间,见年幼的他的确没有任何异动,且不久后又有消息传出,拿走账簿之人,又出现在了江南,这才彻底将顾诚因放过。
然而九年后的顾诚因,又以状元身份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且他自请调令,被调至台州,这才又让太子将目光重新锁在了他的身上。
牛单道:“账簿一事,时隔多年,这伙人原本已经放松了警惕,正是因为你忽然要来江南,才让他们心中生惧,却没想到,你根本不知此事,只是为了寻找当年的真凶。”
顾诚因沉沉道:“荣阳宁氏,对么?”
“你、你知道?”牛单惊讶地朝他看去,然很快便反应过来,太子妃为宁家人,正是宁轩的姑母。
顾诚因的眼睛依旧闭着,声音还是那般沉冷,“五年前,宁家曾有人去江南游历,想必便也是因为此事。”
牛单点头道:“真是让你说中了!但不论我如何审问,那人还是说不出来账簿里究竟写了什么,想来他是真的不知。”
顾诚因“嗯”了一声后,许久没有说话,待他再次睁眼,眸光锐利如刀,“去齐州临邑。”
牛单没问缘由,只知顾诚因忽然改变路线,一定是觉察到了重要的事,当天夜里,他们便朝齐州而去。
林温温认不得路,只知道马车的方向变了,她问缘由,顾诚因只说带她去顾府老宅看看。
顾诚因是齐州临邑人,父亲早年一直在临邑为官,举家前往长山之前,将老宅卖给了商户人家。
林温温对顾诚因儿时长大的地方,倒也有些好奇。
几日后,马车来到临邑县,记忆中童年的景象似乎又浮现在了面前,九年的时光,并没有让这座北方的县城有什么大的变化,但顾府老宅,却一片荒凉,杂草丛生,没有任何人生活的气息。
牛单拉了个路人询问,才知此处已成凶宅,在当年顾家离开后,新主家刚搬进去不久,便一家人齐齐整整吊死在了堂中,自此之后,此宅便一直空到现在。
林温温也听出不对劲,吓得捂住嘴朝顾诚因看。
而顾诚因,似乎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连顾家都能不声不响惨遭灭门,何况一个寻常商户。
顾诚因没有说话,只让他们等在外面,独自朝宅中走去。
宅子的格局未曾变过,只荒凉到令人生寒。
他来到正堂,破旧的墙壁上还有父亲当初给他量个子的刀痕,他吹了吹上面的浮灰,指腹轻轻拂过。
随后他又去了书房,卧房……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灶房外。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灶房里娘亲喊他的声音。
她让他进去尝尝,她新学的透花糍,可否香甜。
尘封许久的记忆与厚重的门外一起被推开,他提步走进满是尘土的房间内。
破旧的屋顶漏出一道又一道光束,他缓缓合上双眼,仿佛忽然回到了九年前,在那摇晃的马车中,父亲一字一句地教他:“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天子……食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