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令杳
“回太妃,事实并非,并非如?此呀。”
张尚仪往前爬了爬,看着一副忠诚模样,叫人瞧着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忠仆,“贵妃娘娘只怕是误解老奴了,老奴都是为了娘娘好,娘娘做不对,多做几回联系着不就?对了么?,便是从前的皇子公主?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怎就?老奴刁难娘娘了?”
徐贵太妃颔首,看向云烟。
“张尚仪说得倒没错,自立国来,我们大秦便是礼仪之邦,从未含糊了礼数,若是哪里有了问题,自然是要多学上一学的。”
“可是哪里如?此呢,”云烟歪了脑袋,“徐母妃可要给妾做主?呀,妾不敢称是聪明人,但?明明一学便会,做得极标准的,尚仪还是要挑妾的刺……”
张尚仪被捆着,听她做戏这样久,终于急了,“娘娘明明次次都没做对,若是真作对了,奴婢定不会为难娘娘的!”
云烟起?身,抹着并不存在的泪水,规规矩矩走下?高台,在殿中?站立。
无?论是走,还是站立,俱都端庄笔挺,不曾动摇半分,瞧着便是好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又瞧了张尚仪一眼,道:“让张尚仪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嬷嬷来教导妾,妾也知道母妃是费了心的,只是不知妾的规矩有何错处,竟然能让尚仪连着这几日都揪住不放。”
云烟看了燕珝一眼,分毫不差地将自己近日所学远远本本做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气?度端方,瞧着根本不像初入宫的农女。
……倒像是在宫中?生活了多年,处处都挑不出任何错漏的后妃。
徐贵太妃也不是不知晓张尚仪近日头痛,只是未曾想到她口中?鲁莽不知礼数的云烟竟然也妥帖至此,不出任何差错。
云烟道:“无?论是吃,穿还是行走卧榻,妾都学会了。偏偏尚仪日日让妾跪在面前,说什么?三拜九叩乃是大礼出不得差错,让妾做上做多回。”
“你……”
张尚仪双眼都瞪大了,脸上的皱纹几乎都要被惊讶磨平,云烟今日的表现根本就?不想平日的她,她明明懒散娇柔,什么?都不愿意做,怎么?今日忽地就?会了!
还未等?她开口,便听茯苓道:“主?子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
侍卫立刻将她压住,殿内顿时清净了不少。
云烟赞赏地看了茯苓一眼,道:“妾之所以这么?久都忍着,一方面是以为尚仪是徐母妃的人,一切都是徐母妃的意思,另一方面,是因?为尚仪一口一个故去的明昭皇后,这样大的一个旗子扯出来,妾半点不敢反驳,只能任由尚仪磋磨。”
“尚仪说,妾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比得听她的话,因?为当年明昭皇后在尚仪面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她还说,明昭皇后当年可是一学就?会,规规矩矩让她做上百遍也毫无?怨言,”云烟露出了个疑惑的面容,“可这同妾听到的传闻可不同呀?”
徐贵太妃面上的表情有些颤动,眼看着有些绷不住了,郑王妃赶紧接道:“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传闻?”
“妾不大明白。”
云烟站直了身子:“既然都说明昭皇后出自从前的北凉,乃是荒芜野蛮之地,没有规矩粗俗得很。”
她目光扫过郑王妃,换来对方瞬间?变得死?白的脸色,“可明昭皇后的规矩不就?是张尚仪教的么??明昭皇后规矩不好,为何无?人斥责张尚仪?”
“但?是张尚仪又一口一个明昭皇后学得快,学得极好。”
云烟看了看未曾发话的燕珝,“这不矛盾吗,陛下?。”
“张尚仪,”燕珝恰到好处开口,“你如?何说?”
还未等?张尚仪开口,便听云烟继续道,“还有一点。”
“尚仪一边说,明昭皇后学得快,一边又让她同一个动作做上千百回,甚至还用上了戒尺。”
“这……尚仪自己听着,不觉得发笑?么??”
云烟收起?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尚仪。
后者仓皇解释,道:“皇后娘娘当初确实是在奴婢处学规矩的,奴婢日日兢兢业业教导,皇后态度也极好,只不过是皇后自己要求高,多做上几次也是正常……”
“尚仪自己说的百余回,”云烟反驳,“什么?只是多做上几次?”
她拂袖,“徐母妃,你可瞧瞧,张尚仪口中?有一句实话么??”
徐贵太妃有些头痛,“那依贵妃说,要如?何?”
“自然不能让妾来说,”云烟坐了回去,坐在燕珝的身边,“宫规如?何,便如?何处置。妾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差不多就?行了,毕竟张尚仪说自己德高望重,就?是陛下?也不得不敬她几分,妾哪里好多插嘴呢。”
张尚仪一僵。
燕珝似笑?非笑?,“没想到张尚仪在朕不知道的时候,是这样说话的。”
“也未曾想到朕的皇后,在你们口中?竟然是这等?模样。”
燕珝垂眸,手中?的扳指缓缓转动,“粗俗无?礼,野蛮?”
他冷哼,像是被气?笑?了。
“一个两个的,都欺上瞒下?,皇后去了便不知道这宫中?,究竟谁是女主?人了么??”
眼看着帝王之怒,宫女侍从跪了满殿,郑王妃也适时跪下?,道:“妾愚钝不堪,自知从前说错了话,还请陛下?责罚。”
“既然喜欢用戒尺责罚人,”燕珝沉吟半晌,“那便百倍千倍还回来好了。”
云烟眼中?没什么?波动。
不是她变得狠心,是在这宫中?,尤其是当初听付菡和燕珝说的明昭皇后当年所受的委屈后,心中?愤懑不平。
这样的惩罚已经迟到很久了。
燕珝从来不喜欢明面上的敲打,他习惯了暗地里收拾,可总有些蠢货摸不准主?子的心意,自作自受。
燕珝坐在上首,看着张尚仪被拉下?去。
忽然觉得,这会儿若坐在身旁的是阿枝,不知该是如?何的心情。
胸前有些抽痛,他抿唇皱了眉头,云烟察觉到他的动作,“陛下?不舒服么??”
燕珝摇头,神色恢复如?常。
“无?妨。”
他站起?身,“只余旁的人该如?何处置,太妃想来比朕有经验。”
徐贵太妃也站起?身,微微行礼,“陛下?的意思,本宫也听明白了。宫中?人多,不正之风确实应当尽早处理,从前未曾整治是本宫的罪过,还请陛下?恕罪。”
“怪不了太妃,”燕珝看了跪地的郑王妃一眼,“四嫂也不必跪了,不过是被人云亦云地蒙蔽了而已。”
“是。”
郑王妃垂首道:“皇后恩德妾身从前便知晓,被不长眼的奴才们蒙蔽,才有了口舌之误。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敢造次。”
燕珝“嗯”了一声?,也未曾同众人客套,便带着云烟离开。
云烟离开的时候,回首看了郑王妃一眼。
她……似乎这些本就?不是她的本意,她可能,也和当年的明昭皇后一样,身处自己的那个环境中?,有不少身不由己的地方。
燕珝快步走出寿康宫,往勤政殿去。
云烟本想着今日他替她撑腰,应当对他好点,陪他去勤政殿待一会儿也好。没想到燕珝拉着她出去之后,便道:“朕今日还有政务,让孙安送你回去。”
“不必了,”云烟摇头,“妾自己回去。”
“好。”
燕珝未曾挽留,云烟想着今日多次提及明昭皇后,可能是想到从前,伤心了吧。
她甫一转身,余光中?瞥到燕珝紧皱着眉头,面色苍白。
“陛下??”
她回转过身子,却未曾看见任何异样。
燕珝面色确实白了些,但?神色如?常,只是道:“近日事忙,未曾好好休息,让贵妃忧心了。”
云烟还想问什么?,便听燕珝道;“怎么?,贵妃担心朕担心得这样明显?莫不是……”
“才不担心你。”
云烟赶紧拽着茯苓离开他身前,管他开不开心难不难受,都和她没关?系。
回了永安宫,云烟才觉得有些疲累。
瞧着面上淡淡,可一看表情便知晓开心的茯苓,她道:“茯苓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坏人被惩治,娘娘……”茯苓道:“明昭皇后若是知晓,定当开心。”
“你说……”
云烟倒是没时间?想这些,她只是觉得有一点一直费解。
“陛下?难道就?不知道那些人妄议皇后么??为何一直不管?”
茯苓摇摇头,走到她身前。
“不是不管,是无?法管。人心总是最容易浮动的,娘娘可能不知,宫中?侍从众多,心中?对凉州人的偏见也是日积月累,加上陛下?当年为了保护皇后娘娘,刻意疏离,长久下?来,自然就?没有多少尊重。更何况还有皇后当年被污蔑放蛇和巫蛊之术一事,宫中?对皇后又怕又恨,毕竟听说那事以后,宫中?莫名其妙死?了不少人……有传言说,就?是皇后当年巫蛊的余威呢。”
“孙安多次奉旨澄清过,从前宫中?的风波都快平息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娘娘又入了宫。”茯苓垂首,“娘娘与先皇后酷似的容貌,让他们又想起?了当年的事,自然风波又起?了来。不过是娘娘听多了传闻,便觉得人人都这么?说。其实敢妄议到娘娘眼前的,不过也就?那么?些人。”
付菡和云烟对话的时候,茯苓也在,云烟看向她:“你想得倒是透彻。”
茯苓笑?了笑?,很快便收起?,“不是奴婢想得透彻,是事实本就?如?此。”
“况且久居上位的人,是听不到实话的。”
茯苓说完,换上了惯常的笑?容。
“娘娘累了吧,今日午睡会儿么??”
云烟定定地看着她,茯苓似乎也不知什么?时候,这样透彻,想事情这样明晰。
她似乎也从未看清过这个半路来的宫女,但?就?是莫名……在日常之中?,便信任了她,习惯了她的存在。
茯苓说的对。
久居上位的人,自然不知道底下?人的心思。且不说她算不算上位者,只看郑王妃和徐贵太妃对她恭敬友好的态度,那都是因?她如?今受宠。
她的身份还不如?明昭皇后呢,不过一届农女,指不定他们在背地如?何想。
茯苓还有一点,说的也对。
人心是最难操纵的,所以方才在众人之前的威慑,才那样重要。
她躺在榻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太原王氏祠堂中?。
有些阴冷的祠堂里摆满了黑沉沉的牌位,光是看着便觉得湿冷阴森。
帷帐拉得密不透风,戒尺的声?音重重击打在手上,响彻整个祠堂。
女子沉沉的声?音响起?:“错否?”
她穿着宫中?女官的服制,素色的衣裳半点不掩盖端肃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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