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空山
几人吃过,午后时间漫长,一边坐在一起闲聊,一边做东西。剪完罗胜又剪花钿。
裴江月将剪出来的花钿贴到李青溦眉心,见她不施粉黛,一时技痒又取了黛粉给她画了一对儿远山眉,抹了胭脂。
可见常年不妆点的人,一旦扮上,真是丽色无边,叫人移不开眼。
一旁陆柃笑言:“感觉整间屋子都香了,下回青姐姐出门定然要好好打扮打扮。”
最好能叫她四哥刚好瞧见。
李青溦笑言:“出门本就繁琐,再这样整确实是要等死抬轿的了。”
几人玩得不亦乐乎,裴江月突拍自己一下,笑言:“瞧我这记性。”她吩咐自己的侍女将车上一个妆盒取来。
“官家垂怜,前不久我祖父升了司空赏下许多东西来,今日我借花献佛,青姐姐挑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裴江月开了妆奁,李青溦侧眼看,见里头有一对儿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垂银丝流苏翡翠七金簪子,一对儿翠蓝销金箍儿戒指…
倒是熠熠的。
只是李青溦素日里挑首饰只是只挑对的。她若是觉着好,外头两文一捧的花儿也喜欢,对金玉各类装饰也就那般。
她视线随意瞥过,突在匣子里瞧见一副红豆手串儿。
她神色微顿,不由轻摸了下手腕。
裴江月瞧见她的目光以为她喜欢,抓着她的手要给她戴着瞧瞧,撸起她袖却瞧着白生生一段儿小臂上笼着一串了。一时怔了下,哎呀一声。
“青姐姐怎么有一串儿一样的了?”
李青溦笑言:“不一样。”
裴江月轻轻摸一下那手串,笑言:“只是香珠做的呢,过几年香味发散了,戴着便不亮了。姐姐既然喜??欢样子,不若戴这个。这是南红玛瑙的年年产不了几串,且越戴越红润透亮呢,姐姐肌如白雪,戴着定然好看。”
李青溦抿了下唇,未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不说这手串儿是陆珵买来送给她的,且她还挺喜欢的想多戴几年呢。只是裴江月盛情如此,她即便收了这玛瑙的手串也不定戴不戴呢写,不好叫宝珠蒙尘,注定要让裴江月失望了。
她正想着怎么说话,一边的陆柃抓着裴江月的手串。
“这个手串我也喜欢呢,不若给了我吧。”她笑盈盈地,“我还未见过南红玛瑙呢。”
裴江月满脸疑惑,压低了声音:“你做什么?这就是你家的手串儿,官家赏给了我祖父,你什么意思要回去不成?”
陆柃眯着眼瞧她,轻轻推她一把,笑道:“我就是喜欢。”
况且,你知道些什么?
它看着那只是一副普通的手串儿,却是她皇兄同皇嫂的定情之物。能叫她皇嫂扔了戴她的?必不能。
二人相识多年,性子相投,从来是心意相通。
只是今日不知如何,裴江月灯下黑,有些看不懂陆柃的表情……
她不由沉思:在她不在场之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到底只是一副手串罢了,裴江月也未多纠结,李青溦随意挑了个簪子,又挑了对耳环,几人说了会儿话又说到立夏日上。
陆柃向来爱动,喜欢打听些热闹好玩的,说到这里倒是想了起来。
“后日晚上,明湖有教坊司的乐伎包了画舫饯春呢,到时有歌舞凤箫,伶人踏月,可热闹着呢。青姐姐想来未在京城见过,不知道想不想去瞧瞧呢?”
这当是京城这几年才出来的花样,李青溦确实未听说过,闻言有几分好奇。
裴江月道:“上次在寒园也有画舫,当时是游春,今年春来得迟,当时可是好风光呢,只可惜青姐姐睡了好大一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柃也笑道:“那天我害了风寒未去。倒是听说我四哥去了。只是我四哥那人即便去了,也说不准在哪个地方躲着闲呢。”
李青溦听到这里,一时想起寒园那日之事,颇有几分心虚地摸了下手腕上的手串。
几人约定了个时间,眼见时间不早,李青溦送了几人出去,回来经过廊厅,突瞧见正房半开的竹篾帘子下黑漆花架上,玉山清泉正开得鲜润。
她突然想起,这玉山清泉是陆柃从自家取了送来的。
她家的花不就是陆珵的吗?
她之前还想将玉山清泉还给陆珵。可若是将此花送去,岂不还是将人家的花还给了人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竟把这个忘了,李青溦不由抚额。
——
御沟柳,半出宫墙。
天幕已有几分四合,皇城的朱瓦飞甍笼在一层灰白中。不远处的御书房却灯烛荧煌,一片光明。
庆帝正召见信王同同他一起编著《括地志》诸司。笑语一阵一阵地从屋里传出。
一个小黄门从后宫绕过来,朝秉笔郑公公耳语几句。郑公公朝里头之人禀告完,出来瞧了下正殿阶下,以目示意一旁的小黄门递话。
阶下。
陆珵垂眸敛目立着。一身挺括的直裰因落了夜露瞧着很簇新。王进等人同屯田郎中林忠站在后侧。
南郊之事已完,陆珵几人今日刚从南郊回京,自然第一件事便是进宫述职。回来时本就有酉时,现已快到酉时末了,御书房却还未传来召见的动静。
未久,一个小黄门从蹬蹬几步行礼,沉声道:“太子殿下今日还是请回,陛下正同信王与诸司商议《括地志》。特叫奴婢出来告诉太子殿下一声不必等着。”
若真是特意来说。又如何叫众人在外头等了有一个多时辰?
屯田郎中林忠须发已尽白,站了良久不由一个踉跄,险些未站住,王进一把扶住他。
几人顺着中道往外行。
行于午门,林忠叹气道:“陛下夜里留信王于书房中,可见恩宠。”
“古来有国家者必有嫡庶。庶子虽爱,不得过嫡子。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私恩害公,惑志乱国啊。(1)”
陆珵抬眼看向林衷:“林卿慎言。”
林忠抖了一下尽白的须,叹了一口气。
“老臣这个岁数慎不慎言又有何区别?陛下醉心编写《括地志》,又常召见司天监的人,可眼下之地未有解决之道,想那样远又有何用啊。唉。”
陆珵一时未语,遣自己的人先将林忠送了回去。
正要踏月回东宫,突宁建殿的小黄门过来,言皇后有请。
作者有话说:
(1)摘自《旧唐书》
第32章
宁建殿。
几个小黄门将陆珵引进殿中。 绕过黄花梨雕螭龙青玉插屏。影高银烛, 一线沉香袅袅直上。
侧厅。张皇后装束简朴,只一件银线绞珠软绸褙子,浅色锦裙。正倚在炕桌上看书。
陆珵交手见礼:“母后安好。”
张皇后让人上了茶果点心, 屏退侍女, 叫他坐下, 仔细打量叹了口气:“又清减几分。”
想也是, 涉及宗庙社稷之事,如何轻易的了?只是当朝后宫女子不可参政,张皇后不好妄议,到底是没多问什么。又见他额角有细汗, 一身直裰略有褶皱, 摘下护甲轻轻地抻了两下, 又叹了口气。
晚间之事, 她已听人说了。
太子风尘仆仆地从那南郊回来,只等着述职, 偏偏陛下传了信王, 不知说了些什么话,生生叫太子和一干工部的在阶下等了一个多时辰。
见屋里无人,张皇后轻声言语道:“都是陛下骨肉,即便不论尊卑嫡庶,当做得到无别才是。哪有召了一个儿子议事, 让另一个儿子等着的道理。陛下的心啊,到底是太过于偏了些……”
信王乃德妃陈氏之子,比起张皇后, 陈氏乃庆帝表妹, 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陆珵轻轻摇头:“人之爱子, 罕亦能均。何况官家。只是小事, 自然无妨。”
张皇后知他性子,到底也说不出什么。
母子两个说了会话。
陆珵打量四周,问道:“母后,怎不见柃儿?”
她比他要早回京城,若是平常,瞧着他在宁建殿早就蹦跳着来了,今日竟不见人。
张皇后道:“说是去小姐妹家中过立夏日。下头人回话在那礼部员外郎李府,当是去寻李家大姑娘了。”
“这李家大姑娘回来地倒是好,不说别的,倒让柃儿寻着个玩伴。”她轻笑了几声,“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前几日听你妹妹说起,你去南郊,还救了李家大姑娘?”
陆珵摇摇头:“是她自己机敏应变,儿子并未做什么。”
并未做什么,下头人怎会说呢?
张皇后也不纠结,倚着青缎引枕,笑道:“无论如何,她既是你姨母属意的儿媳,以后想来就是一家子人。有什么的你多照拂一下也是应该的。”
陆珵匀停的下颌微低,喉结轻耸,正想回话。
便听见外头宫人禀报:“宝华公主回来了。”
一把清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阿娘!”
陆柃从外头进来,裙角翻飞,倒把门口架子上睡着的鹦鹉都吓了一跳。她一进来便瞧见陆珵,瞪大眼睛,挤到张皇后身侧坐下,雀跃道:“皇兄竟也回来了!”
陆珵应了声。
张皇后瞧陆珵一眼,笑道:“难得今日一家子都在,想必还都未用过晚膳吧,在阿娘这里用便好了。”
陆珵加冠后,少留在皇城里用晚膳。听张皇后吩咐,一面觉着于理不合,侧眼看张皇后的神色,只是应了声。
张皇后笑盈盈地叫了宫女摆饭,众人净手移步外厅乌木花梨心条案前。
等摆饭的空当,他陆珵仍是正襟危坐。
陆柃长在张皇后身边,性子张扬跳脱,张皇后素日里也不爱拘她。她只觉得他皇兄过分板正了些。
瞧他一眼,突眼神微转,计上心头,笑吟吟地出口。
“阿娘,我今日可得了好东西呢,是串珠子呢。”
张皇后有几分好奇,笑道:“你自小就不爱什么花儿翠儿的,什么东西能叫你夸上一句好?”
陆柃在身上摸淘,取出一副手串儿来,笑道:“母后请看。”
张皇后看过去,瞧见是个南红珊瑚红豆串子,倒是吃了一惊,笑道:“你竟喜欢这个?阿娘这里多得是呢,怎也不见你要呢。”
陆柃笑道:“这个不一样,这本是裴六姑娘送给李家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