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空山
宋曜捂着冠:“……?”
我合理怀疑你们京城中的各类物种,什么鸟啊,什么人啊……多少都是有些问题!
——
另一边。
眼看二人走远,李青溦倚在先前陆云落倚靠的栏杆处,抓一把鱼料喂池中鲤鱼。
微风过,紫薇和丁香碎碎的花瓣敲碎水面,血红的鱼群游过来嘬食花瓣和鱼料。
小翠也停在栏杆前,一时眼巴巴地瞧着水底一尾尾游鱼。
“瞧什么瞧?这可是佛门净地的鲤鱼,你也想吃?”
李青溦白它一眼,手中又洒下一层鱼食。
她看似瞧着波光粼粼的池面,神情却很有几分心不在焉。
不多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溦溦,脚好些了吗?”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不远处传来。
他头一件事,便是问她腿脚,确将她的事记在心上的。李青溦轻轻挑眉,敛下一抹笑意。突又想起他曾叫她那样患得患失,又那般难过。
可不能这般轻易便原谅了他,省得他以后也是拿腔作势的。
李青溦哼了一声,一时斜乜他一眼,“同你又有什么关系?”她轻点一旁的小翠,“别的没什么的,耳报神却灵。只是不知这贼鸟儿是看了谁的不教之教,倒有几分胡枝扯叶歪缠的本事呢。”
陆珵先前见李青溦同旁人言笑晏晏,心头是有几分淡淡的不虞。此刻听她话音生动,一时倒全忘了。只觉着她连打趣人也这般生动。
“只是多日未见,又悬系你前几日的伤,想见你。”
他话音低沉悦耳,是他固有的调子,未有什么波澜起伏和节奏,却显的尤为认真。一双眸也望着李青溦,是秋天的一泓清泉。清透潺潺。
又有哪个女子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呢?
远处高柳鸣蝉相和之音躁躁,恰似李青溦的心。
突几声闷闷雷声响起。
李青溦一下子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虽是低着头,唇边却有一丝笑意。
她忙掩饰似地轻绾碎发,又不齿自己竟被他迷惑,哼了一声搭言:“你想见我,我却未必想见你。”
“再言,某人上次正说了要等我的答复,无论多久,结果是什么都接受,原便是这样的等法。”
“我并未有逼迫的意思。只是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陆珵轻声道。
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分明先前还总是一副讷于言语、沉默内敛的样,叫人怀疑究竟有没有长嘴。这几日是怎么了?榆树疙瘩开花了?呆头鹅心眼子开了?
竟说些好听的话。
李青溦似被烫着了一般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雨渐下渐深,外头廊庑上众人都收拾了东西去禅房避雨。
水面上珍珠乱串,打遍新荷,细细密密地雨珠子打翻一池涟漪,恰如李青溦的心。
不远处,陆云落带来的侍女走前请李青溦去禅房躲雨。
李青溦不愿继续待着,忙忙点头,跟着她走远几步,匆匆撂下一句。
“你要等便等,我才不想理你。”
她转身匆匆而去,腰间环佩相撞丁丁轻响,耳边两粒小小的珍珠耳环轻碰脸颊。月白的裙角带起几分潮气,飘忽进郁青的底色中远了。
陆珵目送她背影走远,才移开视线,簇眉问一旁的小隼。
“她还在生我的气,该怎么办才是?”
小翠“啾啾啾”几声,它回答不了他,一双眼只是滴溜溜地瞧着湖面被雨打乱的鱼群
雨声荷荷。
紫薇花枝被压弯了,一朵朵沉沉地裹挟雨水坠入廊庑木阶上,陆珵瞧见地上一滴雪白,一时躬身,宽袖拂地,捻起一支花枝来。
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面是看见李青溦同旁人站在一起的场面实在刺目。
另一面他是在想:若他沉默,会叫她猜不中自己所想,患得患失。他也愿意刨析内心,叫她知道:他心里装的是什么,装的是谁。
——
李青溦被那侍女带去附近一禅房。
厅室清雅幽静,只一架落地屏风、落地书架,西北设榻,榻后又留半个,后放箱奁、熏炉衣架、书灯几个。
李青溦送走那侍女,一时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
她先前跟着那侍女走几步,才发现大相国寺如此之大,空厢房也如此之多。那如何陆云落带着她表兄去那样远的地方收整?
她细细一想,倒也想通了:许是陆云落存了撮合她和陆珵的心思。也说不准她才是那个耳报神。
李青溦一时倒有些哭笑不得的。
雨幕渐大,李青溦出神地望了望一旁的绮纱合和窗。
雨水顺着细沙一缕缕倾泻下去。
这样大的雨,也不知陆珵那个呆瓜可有去躲雨?又有没有回去呢。她坐了片刻,到底是有几分放心不下,走前几步推开窗。
外头满目青郁,雨幕如帘廊庑的阶被洗得极新。
李青溦探头出去,一眼便瞧见他的身影。
有风过境,杂雨丝盈袖,他身姿似一座挺拔玉山,又似一棵蓊郁的树。一动未动地站在那里,身影似有几分高数不胜寒的孤清。
李青溦多看几眼。
外头突一声惊雷,她猛地打了个摆子。再看陆珵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出神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轻轻蹙眉,到底是远远叫他一声。
她的嗓音是翠的,区别于一切郁郁的底色。陆珵一下子回神,见她探头看他,行过。
他未进禅房,只是行到合和窗前,弯身将窗支在钩上,问道:“怎么了?”
李青溦瞧见他直裰上落满了雨水,一时用帕子轻轻扫落几下,白他一眼。
“这样大的雨,如何就站在那里不动了?难不成是拿住了我,就出此下策故意在外头淋雨不成?”
小窗披雨,雨线不绝,要落不落地横在二人中间。
她一双眼被雨映地黑亮如星子一般,鸦黑卷翘的睫轻轻撇他一眼,顾盼生辉。
陆珵的心轻轻一动,摇摇头:“不是,只是有重要之事未完。”
李青溦仰头问他:“什么重要之事?”
陆珵宽袖轻轻一曳,微微垂眉,取出袖中一小支开着的紫薇花。花朵妍丽,沾了雨水,怯怯沉沉地躺在他手心。
只是一朵简单的紫薇花。
李青溦不知他搞什么,轻轻蹙眉接过,这才发现那花枝底下压着一只小小的珍珠耳环。
她轻轻摸了摸空了的耳,一时歪头看他。
“掉了,想着还你。”陆珵又轻声道,“还有,今日对你所说之事,我未说完。”
他突停住所有话头。直起腰身,又十分郑重地躬身行礼。
“我并无逼迫之意,你可以慢慢答复,无论多久,我自非卿不缔。”
他话音掷地有声。
仿若雨落青岩,啪嗒一声激起碎碎的雨瓣,重重地砸下。
李青溦忙抬头捂住他嘴。
四目相对,他鸦青的睫微垂看她,面上不辨神色,端正匀停的下颌微绷紧。只一双秋水似的瞳平静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李青溦有些怀疑先前是自己听错了,自己听见的不是他想娶她,而是今天天气可真好,但她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他当真是天赋异禀,每次总能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些叫人听了就脸红心跳的话来。
或许一个人面上沉静,内心的构造怕就与旁人不一般的。
可是他怎么敢就这般干巴巴地说出口的?是打量她好说话不成?无论如何,一个男子向一个女子求亲,也总要有什么仪式,挑个良辰吉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不了。细细地净手焚香也少不了吧?
如何就挑着这么个下雨的日子?又挑在小翠那只傻鸟跟前呢?
更何况,他那般问出来,是要叫她如何应答?
四周寂寂,只有雨下得淙淙铮铮,世上仿佛只有她们二人。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他温热的呼吸在她手心, 李青溦心头似被什么微微刺了一下,许是春花梗上的刺,抑或是夏虫的触角轻碰了下, 温热又刺痒。
她怔忡片刻, 一时又觉着她方才自己所想种种, 好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眼前人。眼前人亦是她的心上人。
她松开手抬眼瞧他。
四目相对,他一双平湖般清润的眸子微弯,满满倒映着她的身影。
李青溦有心刺他,轻哼一声。
“我并不吃你这一套, 你要等着, 怕结果也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甘之如饴之事, 结果如何具不算徒劳无功。”陆珵轻声道。
李青溦听他这样说, 微微弯了唇角。
窗上木格被雨打成栗色。
窗里窗外,一窗之隔, 二人一倚一立, 齐齐看着外头的雨幕。
雨势如麻。不远处的侍女也进了廊庑躲雨,四周无人。
远处。寺庙、高塔,廊庑远远地沾了雨。近处,郁郁葱葱的花草被雨洗净,荷荷雨声混着檐前滴水声声声入耳, 檐下的芭蕉叶滴下一滴滴翡翠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