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娆贵嫔看了陆才人一眼,眼底皆有些迷惑。
搜宫的侍卫离开后,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沈霁红着眼眶,一一把众人的神色都纳入眼底,在看到宜妃和林贵妃的时候,停下了目光。
听到说要搜春澜宫整个宫的时候,林贵妃的神色显然慌张了一瞬,但随即便轻松了下来,好似并不担心,而宜妃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神色,像什么都和她无关,可每次开口时,话里话外却又是在针对她。
既厌恶戚常在,又想同时除了沈霁的,除了前几日得罪过的林贵妃她想不出第二人。
可林贵妃娇纵张扬,能想出这样的好点子吗,又或是,宜妃出的主意?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沈霁的内心愈发焦灼。
皇后看着那方手帕,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虽说搜宫的结果还没出来,可臣妾方才细细观察了一番,这方手帕未必就是玉常在的。”
“这手帕的材质用的是淡青色素锦,上头绣了白梅花,看着磨损程度,应当是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了。按着规制,也的确是宝林及以下可用,但未必便是玉常在的。”
这话将死水掀起阵阵涟漪,陆才人投目过去,嗓音清婉:“妾身从前和玉常在也算熟稔,曾经见过玉常在的确有这样一方素锦白梅手帕。”
她柔柔说着:“手帕虽是小东西,可人人喜欢的颜色,材质和花样都是不同的,难道还真有人用一样的吗?“
皇后看了陆才人一眼,并不作答,只是将这方手帕展开给陛下瞧:“陛下看看。”
“臣妾记得,今年殿选后尚服局曾做过一批这样的帕子给西苑的选侍用,颜色不一,绣花不一。可同一批布料上裁下来的却是差不多的,这条不是孤品。”
秦渊垂眸看着,淡声道:“既不是孤品,便是有人刻意拿了差不多的东西来栽赃陷害了。”
林贵妃冷眼瞧着皇后,嗤声道:“从前就听人说皇后娘娘喜欢玉常在,时常提点着,臣妾原先还不信,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搜宫的结果尚未出来,皇后娘娘便先想着法子替玉常在开脱了,再说,这帕子用过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又如何证明不是玉常在的呢?”
皇后让身侧的云岚将帕子收起来,嗓音十分平静:“本宫乃是中宫之主,正因为了公允,才不愿冤了任何一个人。”
林贵妃一向不喜欢皇后这幅惺惺作态的仁德模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陛下在此,她也不好太过放肆,只得不情不愿地住了口。
两刻钟后,前去春澜宫搜宫的侍卫们匆匆回来。
为首的侍卫手中正抓着一方素帕,进屋行礼:“启禀陛下,微臣等搜遍了春澜宫,最终找到了宫女红萤所说的这方帕子。”
张浦快步上前将帕子拿过来,双手捧起来,递到陛下跟前。
听到这话,林贵妃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秦渊淡淡扫了一眼,耐着性子问:“哪儿找到的。”
那侍卫低下头:“启禀陛下,在春澜宫的竹云馆,从李美人的袖中掉下来的。”
“李美人已经被微臣等人带来了,正在屋外。”
话音甫落,屋内嫔妃的脸色皆变了变。
这事态的走向愈发出人意料,竟还把李美人牵扯了进来。
李美人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亦失宠已久,可也不曾听说过她和戚常在有什么过节,这又闹得是哪出。
听到李美人的名字,秦渊眉头蹙起,声沉:“将她带进来。”
这时,松了一口气的沈霁适时落下泪来,豆大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滚落,端的是我见犹怜,动听的嗓音也哽咽了:“陛下,妾身方才之所以恳请一同搜宫,便是因为同宫的李美人心思不纯,昨日便派人鬼鬼祟祟要进缈云坞,结果被妾身的首领太监周岳揽了下来。”
“但当时正是正午,无人可以证明,所以李美人咬死不认,妾身无法去向皇后娘娘陈情只能忍气吞声,结果今日便出了这样的事。妾身不得不怀疑,昨日李美人派人去妾身的宫里,是否就是要将赃物放入缈云坞来陷害妾身,可谁知不成,被周岳当场擒获,一直到今日都不曾找到机再次动手,这帕子才憋在了自己的手里。”
“李美人自妾身搬入春澜宫以来就处处刁难,还请陛下明查,还妾身一个清白。”
看着沈霁潸然泪下楚楚可怜的模样,秦渊的语气缓和了两分:“朕自会明查。”
李美人神色惶惶的被侍卫压到醉云馆,一看到陛下沉厉的眼神,立刻膝盖便吓软了。
今日一早听说戚常在死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心中十分不安,不敢前来。
她不清楚戚常在的死跟自己到底有没有关联,但娘娘交代的事情没做完,不敢将东西处理掉,这毕竟是祸害人的东西,放到哪儿她都不放心,便日夜塞在自己的袖子里,半点也不敢再经由她手,一直在宫中等消息。
谁知等着等着,来的不是好消息,竟然是搜宫的侍卫,还同时搜了整个春澜宫,连竹云馆都不放过。
她慌张之中不慎掉落了袖中的手帕,恰好被人抓了个正着。
难道这手帕和戚常在的死有关系,她要当这个替罪羊了吗!
醉云馆内的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陛下的神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李美人简直不敢去想,若是自己被认为是凶手,会是什么凄惨的下场。
她凄凄艾艾地被人推到地上,那方手帕也轻飘飘落到了跟前。
只听陛下冷声开口:“这手帕是从何得来,朕给你机会如实招来。”
眼看事情反转,林贵妃有些急了,她生怕李美人不知情说错什么话,急忙开口提醒说着:“这手帕……”
谁知话没说完,陛下便冷声打断了她:“任何人不得出言打断,负责以同罪论处。”
林贵妃身子猛地一颤,不敢再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难道……是陛下猜到了什么?
李美人跪到陛下跟前,支支吾吾了好半晌。
娘娘当初跟她说,只要能把这帕子放进玉常在的宫里,别的什么都不必做,既能出了沈霁陷害她出疹子的恶气,还能保自己重获圣宠,便是这么好的打算,她才百口应下了。
谁知这帕子牵连了戚常在之死,眼下又仿佛是证物,她平素欺负沈霁再胆大,此时也是不敢胡说的。
若承认指不定便是谋杀戚常在的大嘴,不承认也是欺君之罪,若是说实话……
她下意识看向林贵妃,眼中带着哀求。
可林贵妃却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林氏一族家大业大,极为煊赫,若是她说出是林贵妃指使,那自己的家族也算是完了!
况且就算说出是林贵妃指使,她也可死不承认,证物还在自己这里,陛下看在她家世和长乐公主的份上,不会真把林贵妃怎么样,也一样不会放过自己。
所有路都被堵死,李美人越想越绝望,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想报复报复玉常在,竟然会落到如此田地。
李美人惶然地看着陛下,浑身抖如筛糠,害怕到了极点。
她是想活,可她更想家中人也都能活,宫中嫔妃关系着母族荣耀,她不能因为自己,让家中受陛下冷遇,同时还被林家针对。
方才林贵妃那一眼,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分明是一箭双雕的计划,自己只是其中一环罢了。
亲口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罪名的滋味,无异于用刀子一片片刮自己的肉,生生把自己送到万劫不复之地,李美人颤抖着身子,一字一句艰难道:“妾身……妾身看不惯戚常在狐假虎威,亦不喜玉常在得宠,同她不睦已久,这才一时鬼迷心窍……”
沈霁睁大了眼睛,不曾想她如此都不肯说出幕后的指使,转头质问她:“你我二人虽不和睦,可你同戚常在无冤无仇,根本没有下死手的理由,你的幕后指使究竟是谁?”
秦渊探究的目光扫视在李美人的身上,然而她只是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上,凄婉地哭着:“没有幕后主使,都是妾身自己做的。”
屋外的宫女红萤已经断了气,线索就断在这里,此事就算还有疑惑,也是应该盖棺定论的时候了。
秦渊幽深的眸探究的落在林贵妃等人身上,但他最终什么都不曾说,只是淡淡收了目光,起身说着:“涉事的宫女太监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李美人谋害宫妃是大罪,将她贬为庶人发配冷宫,永世不得出。”
“抚慰戚常在的家人,追封其为贵人,以贵人之礼下葬。”
李美人哭喊着被人拖下去,御驾也渐渐消失在醉云馆门口,皇后轻叹一口气,让屋内众人都散了。
林贵妃回眸瞧一眼戚常在的尸首,又觑了眼沈霁,同宜妃对了眼神后匆忙离开了醉云馆。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霜惢扶着已经在地上跪了许久的沈霁起身,她的神色依旧怔怔的,未曾回神。
几个呼吸前还拥挤不堪的主屋此时冷清如斯,一阵冷的风刮进来席卷了沈霁,将她一身薄汗吹得冰凉。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除了沈霁和霜惢,似乎只剩床榻上被一张白布盖着的戚常在。
倏然,她背后传来极淡的嗓音:“事已至此,没想到你还能将自己摘出来,你果然没那么简单。”
沈霁沉默片刻,转过身看向说话之人,神色漠然:“陆才人,你也比我想象中敏锐的多,心狠的多。”
陆才人看着沈霁,忽而轻笑了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是人呢。”
“玉常在,你是聪明人,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断示弱,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性子软弱可欺,连我险些都被你骗了去。可你从不曾真的相信我,我也不曾真的相信你,不过是互相利用,表面亲昵罢了。”
沈霁扬起下巴同她对视,眼中只有冰冷的寒意:“既然你都知道,就不该在今日选择与我为敌。”
“你若继续装下去,我兴许还有心思跟你演一演姐妹情深,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
“可如今是不能回头了,陆才人。”
她扶着霜惢,脊背挺直,头也不回地离开醉云馆。
“既然你要斗,那咱们就等着瞧,看最后是鹿死谁手。”
第26章 26. 026 巧遇
重华宫外无人一角, 林贵妃一身华服脚步匆匆,娇颜上眉头紧皱,宜妃不紧不慢地跟着身后, 神色温婉从容。
林贵妃抬手屏退身后的随侍, 同宜妃两个人走到前方无人的地上,捏着帕子说着:“本宫千算万算竟没想到李氏是这么蠢笨的东西,让她区区放个帕子这样的小事都办不成!险些害得本宫也搅和进去。”
“幸好她还算识趣, 没将本宫爆出来,只是可惜,没能一箭双雕除了玉常在。”
相比林贵妃的疾言厉色, 宜妃脸色则从容的多, 她知林贵妃后怕, 温声劝着:“其实娘娘何须这么冒险行事。”
“戚贵人不恭不敬, 您有的是法子收拾她。玉常在就算眼下得陛下一时喜欢, 可无子无女,就算讨了太后关心也无妨, 总是不成器的。”
“您身为贵妃之位,家世显赫, 又生下长乐公主,荣宠之极, 冒险行事只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反而得不偿失。”
林贵妃偏头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可她娇艳的容貌只默了一瞬, 语气却冰冷依旧:“本宫就是不喜欢陛下对别的女人宠爱,更不允许任何人越过本宫去。”
“戚贵人区区微末之流,竟也敢仗着陛下的一丝宠爱在本宫面前炫耀, 玉常在又算是什么东西。本宫生下长乐以后恩宠不如从前,难道就要看着她们一个个的把陛下拉走吗?”
“还有那个娆贵嫔,不过是父亲得用一次罢了,现在成了主位,都敢和本宫当面顶撞,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顺意的事!”
宜妃掀眸打量她一眼,柔声说:“娆贵嫔本不该越级晋封,是陛下想抬举她,这才给了她底气。身在后宫,若是和低下的人较量,那是永远也较量不完的,不是这一批,年后也会是下一批,美人层出不穷,娘娘何不想开些。”
说罢,她顺其自然换了话题:“如皇后娘娘一般,虽然无子无女,家世中庸,可身为皇后,只要不犯什么大罪便永远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正妻,底下的人再怎么闹,终究也得听皇后的。”
“少在本宫面前提皇后!”林贵妃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皇后又无子无女,不能为陛下诞育皇嗣,如何配得这个位置。身在后宫,不争不抢难道陛下就会喜欢了不成?”
宜妃看着林贵妃的眼睛,随即低下头顺从道:“娘娘说的是。可娘娘总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位置,还是同一批又一批的年轻面孔争夺宠爱。”
她语气顿了顿:“轻重缓急,娘娘定是比臣妾还要明白。”
“若是娘娘当真看不惯底下那些蹦跶得高的,”宜妃自然地说着,“手下收拢几个可用的人,敲打一番,让她们去做,岂不是更好?”
林贵妃狐疑地看着宜妃,半晌,才神色倨傲的向前走去:“你说的不无道理。”
“本宫生下长乐后恩宠渐薄,又进宫了这么多新人,的确是操之过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