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林贵妃以林氏满门荣耀起誓,让他颇为意外,当时心下其实已经信了几分,可如今子昭突然啼哭,想来并非空穴来风,安才人又惨死,林氏为了脱罪才出此下策,也并非是不可能。
想起林贵妃,秦渊的黑眸更晦暗了几分,神色有些不悦。
但此时已经有了定论,如论如何也不宜再起风波。
秦渊将沈霁拥入怀中,温声安抚:“你若实在害怕,过几日就让皇后安排着请高僧来做法超度,顺便为宫里的孩子们驱邪祈福,也算是朕给安氏的恩典。”
给宫里的皇嗣一道祈福,既全了她的心思,也不会让阖宫非议,陛下有心了,但也从侧面证明,她的话陛下是听了进去的。
沈霁用手中的锦帕轻轻蘸去眼泪,心中安定了不少,她福身抿唇,谢恩道:“簌簌多谢陛下恩典。”
她再度扑入陛下的怀中,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软软的娇嗔:“簌簌就知道,陛下是最心疼簌簌和子昭的。”
“只是您方才还在恪妹妹宫里,如今却来了渡玉轩,恪妹妹恐怕会伤心了。”
她每每撒娇撒嗔格外惹人怜惜,眉眼盈盈处,又风情动荡,最得他心意,秦渊捏捏她的脸颊,缓声道:“子昭身子不适,朕身为他的父皇来瞧瞧孩子是应当的,恪美人虽初入宫,却很有她父亲的风范,十分懂事,必不会与子昭计较。”
“陛下若是这么说,簌簌就放心了,”沈霁的勾着陛下的脖子的手顺着胸膛滑下来,在他的衣襟上转圈圈,轻声道,“陛下为了子昭和簌簌落雪赶来,想必来不及用午膳。渡玉轩的午膳一直来不及用,虽有些凉了,热一热也算可口,陛下留下一道用膳吧?”
秦渊顺势捏住她的手指,神色晦暗了些:“你既诚挚邀请,朕自然依你。”
陛下在渡玉轩用罢膳后又同沈霁温存了好一会儿便回建章殿批阅奏折了,沈霁在檀木桌边的榻上一边品茶一边看书,神色十分悠闲。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盒陛下去年赏下来的特调冷梅香,燃在宫里梅香幽幽,最能凝神静气,恪美人这会儿怕是不高兴呢。她初入宫,我本应恭贺,谁知子昭今儿不大爽快,难免委屈了她。青檀,你就替我送过去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青檀观一眼主子神色,福身道:“是。”
不出很久,青檀领着送礼的人回了渡玉轩,低声道。
“果然不出您所料,奴婢刚走,筠雪就在后门瞧见恪美人身边的宫女将您送的冷梅香都倒在了树根底下。”
第89章 89. 089 相救
恪美人瞧着沉稳、心气儿高, 虽有心机,可到底是初生牛犊。
这宫里的弯弯绕绕何其多,就算她自负不凡, 可见也做不到事事周全, 就和当初刚进宫的沈霁一个模样,都自负聪慧美貌, 实则还有的教训要吃。
沈霁今日截了恪美人的宠,如此也是想试探试探,瞧她到底有几分斤两。
谁知青檀前脚送礼,后脚就发脾气都倒了出去, 可见是气得不轻,连片刻也不愿留在自己的宫里。
要真是沉得住气的,大可笑眯眯收了,丢进库房眼不见为净,她这般直接倒了,不过是气急泄愤,图一时痛快。
不过, 说到底沈霁和恪美人也没什么仇怨, 今日之事只是为了固她自己的宠爱罢了, 这冷梅香倒了就倒了,到底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如今最是她心腹大患的,还是林贵妃。
思及此, 沈霁转头看向青檀, 敲了敲桌案:“恪美人到底年轻,底下的人都是皇后派人送去的,各个地方自己挑上来的, 虽得用,手脚却未必干净,跟长信宫一样,安个线人在里头,让她日后传递话出来。”
青檀应声,沈霁又思索起今日在凤仪宫的事。
安才人死后能牵连到林贵妃头上,实在是让她意外,此事虽不知是谁做的,可对她却有很大的好处。
陛下对林贵妃的情谊本就如同风中残烛,不过是因为林氏现在有了林太傅重新掌权才给了面子,想要重新恢复林贵妃的体面。可林贵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端,就算是陛下想要复她宫权,现在也得缓缓了。
两人之间若没了旧情,日后若是再出事,便是林太傅在场,恐怕也再不会和以前一样轻纵了。
想扳倒林贵妃,归根究底还是要在林氏身上下功夫。
她在长安无根基,虽然是天子宠妃,可想做什么却也是不大轻易的。
好在现在有子昭做她的保障,陛下宠妃,大贵之子,便是这两点,想要讨好她的达官显贵就有不少。
逢年过节,青檀和青沉一直为她打点着,也算结交了许多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日后兴许都是用得上的。
林氏树大根深,朝中巴结的,想要交好的不少,可得罪的也同样不少。林太傅回来重新掌权,林氏蹦跶得是没那么欢了,但沈霁却觉得,这份平静或许只是表面的。
沈霁想了想,转头对青沉说:“你改日出宫,派人去打听打听林尚书,探探他的喜好,不论是什么消息,都说与我听。”
万事万物的道理总归逃不过因果轮回,顺应天命,就如同参天大树若腐朽的深了,表面看不出来,可里头都是中空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轰然倒塌。
沈霁虽出身民间,可也算博览群书,入宫后也不曾丢下,从前有这么多例子,可见家族、朝堂,也是一样的。
且不说老太傅年事已高,单是这林贵妃之父林尚书,那也是位高权重,一呼百应之人。
从前管着偌大的林家,没了恪尽职守、忠心耿耿的林太傅压制着林氏的风气,他便是最得意的那个,底下心术不正的没了老太傅的钳制,自然转头对着林尚书溜须拍马,费尽心机。
林尚书人到中年,顶上终于没了大石头,难免飘飘然。
若非如此,林氏这几年也不会屡屡出事,惹了陛下不悦了。
要想林氏坏得彻底,坏得腐朽,林尚书恐怕是个重要角色,何况林贵妃这段日子禁足在宫里,外头又逢年节,各家各户都是松快过年的时候,再合适不过的时机了。
筠雪听着主子盘算了这么多心事,巴巴地送上去一盏清茶来,笑着说:“陛下说过几日会让皇后娘娘安排一场法事,超度安才人,也给宫里的皇嗣们祈福,到时候宝光殿会来好几位高僧。高僧不常来,宫里必然热闹,您到时候也去求一个平安符给三皇子,岂不是好?”
沈霁入宫两年,还是第一次听说会有高僧入宫,扬眉问:“高僧入宫如何便热闹了?”
筠雪笑眯眯的:“高僧不常来,可一入宫啊,除了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宫外的王妃命妇得了恩赏也能入宫祝祷,除此之外,很多宫女也会偷偷去求高僧祝祷一句,或求个平安符以期一生顺遂,这自然热闹啊。”
“安才人就算横死,原也是不配有高僧来超度的,说到底陛下是为了咱们三皇子受惊吓,这才找个由头请了来为皇嗣祝祷,那安才人也是沾了咱们的光呢。”
沈霁点点头,笑道:“既是高僧,那咱们也准备着,你去告诉底下的人,若有谁也让想去宝光殿的,一一回了霜惢,安排着抽空都去一去,若想买些个平安的,支出从我这出,也不必花她们攒下来的私银,算是我给她们的恩典。”
主子素来是最疼底下人的,这也是渡玉轩上下诸人如此忠心的原因之一,跟着有前途又宽待下人的主儿,体己有,脸面更有,日子不知多有盼头!
筠雪欢欢喜喜地替她们谢了恩,一溜烟小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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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节。
自用过早膳后,一大清早就听见宫道上许多欢快的笑声和疾步走动的声响,一个个忙慌慌的,想是为了今日宫外高僧入宫的事。
往年元宵节也是宫里的大节,正儿八经的年节最后一日,明日就休沐结束,开始大朝会了,因此宫里早早就张灯结彩,恩赏上下,宫外也会建棚施粥。
若说是热闹,后宫限制颇多,没有民间逛花灯庙会这么热闹,更没有从年三十到十五,宫外都有各种祭天消灾祈福的法会活动,可今年高僧入宫做法事,宫里的人难得有这般机会,自然是一个比一个着急。
幸而这几日都不曾下雪,天气也暖和,地上的积雪化了七七/八八,艳阳高照,沈霁抱着子昭坐上步辇,一路往宝光殿的方向去,光是嫔妃,前前后后就瞧见了许多人。
春澜宫离宝光殿的距离不算近,往宝光殿过去的路上,经过福泽门,还瞧见好几位命妇带着孩子进来。
青檀和青沉是最见多识广的,因此今日沈霁出门,让霜惢和筠雪留在宫里安排宫女,带着青檀和青沉在身边。
远远瞧见右手边有位眼生的妇人,约莫近四十岁,手中牵着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从前倒是不怎么在宫宴上见过,青檀低声说着:“那位是盛国公夫人,平素深居简出,甚少入宫赴宴,旁边那个孩童,是盛国公夫妇独子。”
沈霁有些惊讶:“我瞧盛国公夫人已经年金四十,怎么孩子才这么大点。”
青檀颔首道:“盛国公年轻的时候平定边陲,立下赫赫战功,却也伤了身子,难有子嗣。在长安养了多年,夫妻俩才在前几年得了一个儿子,因此千娇百宠格外宝贝。因为是嫡长,又是独子,所以陛下也早早就下了恩典封为世子,今日盛国公夫人带着世子入宫,想来也是因为世子年幼体弱,想为之祈福的缘故。”
“这么说来,盛国公夫妇也实在是可怜,赫赫战功却只中年得一子,难免日夜为孩子悬心。”
沈霁收回目光,温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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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宝光殿的时候,殿内已经有许多人跪在里头的蒲团上诵经祈福。
给安才人的超度法会是一早就做完了的,正午时分才是给宫里几位皇嗣的祈福会,这会儿没什么事,高僧们都在殿内各自忙着自己的。
沈霁将子昭递给身边的乳母,一迈进去就闻到浓浓的檀香味,木鱼声令人沉心静气,她先是拜了拜正中的佛像,这才去找了高僧,为她亲手做的平安符开光。
盛国公夫人紧跟其后到的,她面色沉肃,满是虔诚,她手边牵着的小世子却好奇,四处查看,想挣开了跑出去玩。
沈霁回头瞧了一眼,正看见盛国公夫人皱眉教育世子,让他不要乱跑,还交代了身后的婢女看好她,看见这一幕,她眸光微闪,转回了头。
等平安符开光好以后,沈霁走出屋内,看着正在殿中央闭目虔诚祈福诵经的盛国公夫人,又看着在一个角落里皱眉牵着小世子,眼神却乱瞟的婢女,偏头说道:“离祈福会还有段时间,去后殿上香吧,今年的香火格外多,等会儿我亲自去取些香灰装进平安符里让三皇子带着,也算是保平安了。”
她声音略略拔高了些,故意让殿内的盛国公夫人听到,果不其然,沈霁刚烧完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带着世子进来了。
两相撞面,自然是没有不说话的道理了,沈霁这边才用铜勺舀了一些香灰放到瓷碗里,盛国公夫人便在身后福身,温声说道:“从前就听闻玉婉仪美貌惊人,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妾身有礼了。”
听到声音,沈霁细白的手将铜勺放在一侧,转身亦福了福身,笑道:“盛国公夫人少入宫,今日倒是巧了,今日高僧入宫,宫里很是热闹呢。”
乳母抱着三皇子也福了福身,盛国公夫人瞧见三皇子眼睛微亮,上前仔仔细细瞧了瞧,赞叹道:“真是个漂亮的孩子,玉婉仪果真生了个极好的皇子。”
盛国公夫人面善心慈,十分喜欢三皇子,和沈霁聊了好些话,青檀和青沉也和盛国公夫人带进宫的婢女聊起了宫外的热闹,一时气氛十分融洽。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婢女何时松开了牵着小世子的手,小世子正四处好奇,在后殿到处看看摸摸,最后看上了殿内正中央摆着的香灰炉子。
这香灰炉子半人高,里头的香火无数,里头插了许多燃尽和半燃着的香火,香灰滚烫,炉身更是烫手。
那小世子不知怎么爬到贡品桌子上,正看着底下的香灰炉子,想爬下去掏灰玩儿。
沈霁早就暗中观察着小世子的踪迹,只是面上一直谈笑不显,直到余光瞧见了小世子在贡品桌子上准备往下爬,这才娇呼一声:“危险!”
她疾步过去将小世子捞进怀里,却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一个小香炉,香灰洒在宫裙上,霎时烫破了一大片。
盛国公夫人吓坏了,忙喊着:“快来人!快请太医来!”
第90章 90. 090 晋位
变故突生, 后殿的人都吓坏了,连忙扶着沈霁到歇脚的偏厅。
小世子和玉婉仪是何等千金之躯,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若是出个三长两短, 这些伺候的人都脱不开干系。
幸好太医和医女来看过以后说并不碍事。这香灰虽烫,幸好冬天穿得厚,也不曾沾到皮肤上,只是隔着衣衫微微烫红了些许。
没创面就不会留疤, 涂些舒缓的药几日就能好, 也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可尽管如此, 小世子没事,盛国公夫人还是感激涕零, 对着沈霁谢了又谢,后怕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世子乃是他们国公府的独苗,又是中年得子,是唯一的期望, 若是他今日真掉进滚烫的香灰池子里, 不死也要脱层皮, 便是生不如死, 若非玉婉仪冒着危险相救,她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更不知如何给盛国公交代了。
青沉为沈霁在帷幔里涂药膏在腿上,隔着纱幔,沈霁柔声笑着道:“盛国公夫人何须这样客气, 我也是有孩子的人, 知道为母的一颗心。孩子都是父母的命,小世子又这样可爱,我自然能救便救, 哪怕真是留下伤疤,也没有一条人命要紧。”
盛国公夫人心中感念,紧紧抱着小世子揩泪:“嫔主说的这是哪里话,女子容貌最是紧要,何况您又如此得宠,怎么会不爱惜花一般的容貌。您今日愿意豁出容颜也救了我儿一条命,如此大恩,盛国公一家都会铭记于心,日后若是嫔主有事,我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夫人言重了,我今日和夫人一见如故,虽年岁相差不少,却觉得十分投缘,与您相谈甚欢,方才救了小世子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举措,从未想过图报,夫人的心意我很感激,只盼着日后能有机会再同您闲谈几句,从您身上学些什么为人处世的道理,我便很知足了。”
宫里内外都知道玉婉仪是如何得宠,私下闲言碎语不知几何,她平民出身,和官家贵女本就比不得,可却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眼下又生了三皇子,是泼天的福气。
如此一个人,在长安勋贵的眼里,自然大多都觉得她德不配位,难听的自然比好听的多。
可流言蜚语是一回事,真的相处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今日这么一见,盛国公夫人方觉得玉婉仪温柔贤淑,纯善知礼,浑然不似外面谣传的狐媚做派。
可见只是嫉妒她一个平民之女却走到今日这地步罢了。
不管什么出身不出身,玉婉仪今日既能舍命救了世子,这份恩情她就会牢牢记下。
“嫔主哪里话,我虽痴长你十几岁,可今日的确一见如故,仿佛是上辈子的姐妹一般,只要嫔主不嫌,我日后便常带着他来去您宫里坐坐,也让他知道他在宫里还有个玉娘娘心疼。”
盛国公夫人红了眼,手帕蘸了又蘸眼角,泪水才止了:“今日元宵,陛下特下恩旨留今日入宫的命妇们在两仪殿设下小宴和嫔妃们一同庆佳节,若不是玉婉仪舍命相救,陛下和太后恐怕也见不着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