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20章

作者:糯团子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红霞满天,蓦地,却见一人腰间配着利剑,疾步朝马车走来。

  岳栩手上提着一个漆木翡翠攒盒,他垂首:“姑娘,您要的茯苓八宝糕。”

  宋令枝动作一顿,下意识望向马车中的沈砚。车中昏暗,沈砚一双深色眸子落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宋令枝一时语塞。

  岳栩狐疑,攒盒还递在半空,他困惑:“……宋姑娘?”

  宋令枝惊讶:“莫掌柜不是说他家的茯苓八宝糕早早卖光,怎么现下还有?”

  岳栩实话实说:“确实如此,只是主子说……”

  “不想吃就丢了。”

  马车内忽然传来沈砚冷冽的一声,岳栩低头,不敢再多言。

  宋令枝自他手上接过攒盒:“给我罢,劳烦你跑一趟。”

  周遭寒意渐起,岳栩只觉马车内望来的视线如利刃尖锐森寒,如芒在背。岳栩垂眸,眼皮不曾抬动半分。

  挽起的墨绿车帘松开,那道森冷光线被隔绝在车中,岳栩缓缓松口气。

  转身对上白芷不屑的白眼,岳栩偏过头,佯装自己是个瞎子,瞧不出白芷眼中的嘲讽。

  马车稳稳当当穿过长街,车内铺着狼皮褥子,踩上去悄然无声。

  宋令枝抱着攒盒,小心翼翼坐在沈砚对面,怀中的茯苓八宝糕还冒着腾腾热气,攒盒滚烫。

  糕点小巧精致,掌柜不单在糕点下足了心思,便是这攒盒,也是巧夺天工。

  一支红梅立在攒盒之中,其上所绽放的梅花,皆是糕点所做。

  宋令枝眼睛一亮。

  怪道格林伊对这家糕点念念不忘,原是这攒盒也另有乾坤。

  拿丝帕轻捏起一块,眼前忽的落下一道乌沉视线。

  宋令枝手一抖,覆着纤长睫毛的眼皮轻轻往上抬起,入目是一角松石绿袍角。

  长袍之上,沈砚一双黑眸淡漠阴沉,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宋令枝手中的茯苓八宝糕上。

  宋令枝面露迟疑:“……陛下,要试试吗?”

  不过是随口一问,糕点垫在手心,宋令枝抬起手,广袖翩跹,自漆木茶案上拂过。

  案上的青花缠枝香炉中燃着熏香,青烟缭绕,氤氲在二人之间。

  枕着轻盈白雾,蓦地,宋令枝纤细手腕让人攥住。

  沈砚低头,就着宋令枝的手,慢条斯理吃完那块茯苓八宝糕。

  糕点甜腻,只剩一点落在宋令枝指尖,隔着一层薄薄丝帕,她只觉指尖被人轻咬动一口,继而又松开。

  稍纵即离,如雁过无痕。

  落在指尖的滚烫怎么也拂不去,宋令枝收回手,飞快垂下眼睛。

  “……好、好吃吗?”

  沈砚淡声:“太甜。”

  宋令枝扬唇,弯弯眉眼:“那三公主定然喜欢,她……”

  一语未了,宋令枝遽然收住声,忐忑不安抬起头。

  隔着袅袅青烟,沈砚那双如墨眸子晦暗不明,他低声一笑,眼中半点笑意也无。

  “你待别人,倒是尽心。”

  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令枝双唇嗫嚅:“我……”

  眼神闪躲,纤长睫毛扑簌眨动,手中的丝帕攥紧。

  宋令枝垂首低眉,眼中黯淡无光。

  她其实记得最清楚的,是沈砚的喜好忌口。

  前世为了讨得沈砚的欢心,宋令枝不厌其烦,但凡听闻沈砚喜欢什么,她都费尽心思让人寻了来。

  马车轱辘轱辘穿过长街,最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

  余下几日,宋令枝都为莫掌柜的矿石奔波劳碌,她先前想着拿矿石做璎珞,后来又觉得若是能做成手镯,想来应该也是好看的。

  皓月当空,月影横窗。

  缂丝屏风下悬着一盏鎏金珐琅翡翠灯笼,光影氤氲,浅浅落在宋令枝眉眼。

  画案前铺着雪浪纸,宋令枝一手握着蟹爪笔,悬腕,伏首在纸上涂抹作画。

  白芷轻手轻脚踱步进来,余光瞥见敞开的槅扇木窗,白芷双眉紧拢,忧心忡忡,疾步行至窗前,抬手掩上窗子。

  又往长条案上的银火壶添了块桂花香饼。

  她无奈叹口气:“姑娘也真是的,明明身子还抱恙,偏偏自己还不看着点,若非奴婢看着,姑娘怕是又得染上风寒了。”

  话落,又亲自取来一身鹤氅,为宋令枝披上。

  那玉寒草宋令枝日日吃着,如今瞧着虽不似之前那般畏寒,可到底身子亏空得厉害,再多的补药也补不了。

  白芷俯身望宋令枝画案上的雪浪纸,厚厚的一沓,旁边还有些是废弃的稿子。

  白芷大吃一惊,惊呼:“姑娘,这些都是您画的?”

  她一张张掠过,白芷吃惊,“怎么这么多,您昨儿夜里是不是又没睡了?”

  宋令枝掩唇,轻咳两三声,身影单薄孱弱,掩在松垮锦衣之下。

  她不知道沈砚会在秦安岛待多少时日,不知对方几时启程回京。

  若是自己往后真的会在京城困上大半生,倒不如如今尽力多画几张,省得来日想画也画不了。

  “也没多少。”

  宋令枝清清嗓子,从白芷手中接过热茶,忽而听见楼下一阵嬉笑,宋令枝好奇。

  “街上在做什么,怎的如此热闹?”

  槅扇木窗掩着,隔着纱屉子,隐约可见街上摩肩接踵,细乐声喧。

  白芷侧耳细听:“奴婢听着,像是从海神庙那传来的。”

  宋令枝诧异道:“……海神庙?”

  白芷点头,又怂恿着宋令枝出门:“姑娘这几日都闷在客栈埋头苦画,便是不爱惜身子,也不能这般作弄,倒不如出门瞧瞧。”

  知道宋令枝心软,白芷轻声笑,“就当是陪陪奴婢,也让奴婢长长见识。”

  宋令枝拗不过白芷,只能点头应允。

  马车停在后院,车旁站着的,却是岳栩,他拱手:“宋姑娘。”

  宋令枝脚步稍顿,而后迟疑点点头:“麻烦岳统领了。”

  白芷扶着宋令枝上了马车,飞快松开车帘,牢牢挡住车外岳栩的身影。

  白芷撇撇嘴:“不过是去趟海神庙,怎么还得看见他。”

  宋令枝摇摇头,无奈弯唇:“只当他是寻常车夫便是。”

  她笑笑,温声宽慰白芷,“不是说出来散心?若是坏了兴致,倒还不如待在客栈。”

  不是岳栩,也有其他的暗卫,宋令枝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白芷只当宋令枝反悔,忙道:“这可不行,姑娘答应奴婢的,可不能出尔反尔。”

  马车穿过长街,融入浓浓夜色。

  宋令枝挽起车帘一角,果真见车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海神庙建在半山腰,临风而立。

  知晓自己讨人嫌,岳栩并未往人跟前凑,只不远不近跟着宋令枝和白芷。

  夜色朦胧,树影摇曳。

  海神庙香客众多,宋令枝在人群中被簇拥着往前走,忽的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二王子”。

  她混身一颤,瞳孔骤紧,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眼睛瞪圆,入目所及,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许是说书先生出身,老人两鬓斑白,他佝偻着背,一身玄色长袍,手上还拿着一块短木板。

  “话说当年,弗洛安的二王子就是从这一处被歹人丢入海中,海波汹涌,波澜起伏。幸而海神娘娘庇佑,二王子才平安归来。”

  香客听得津津乐道,还有人好奇,大着胆子往那悬崖上张望,当即惹得老人心急。

  他忙忙伸手拦住人:“使不得使不得,这地长着苔藓,滑着呢。倘若一不小心踩上去,这可不是闹着顽的。”

  话音甫落,老人自己就先摔了一跤,众香客忙忙上前扶人。

  悬崖口上寒风阵阵,白芷缩缩脖颈,又将手中的暖手炉塞到宋令枝手上:“姑娘,这处冷,我们还是别在这站着了。”

  悬崖料峭,青松抚石。

  海浪声在耳边翻滚,不绝于耳。夜风呼啸,侵肌入骨。

  白芷搓搓手,总觉得悬崖那地瘆得慌,“姑娘,我们回庙里去罢,这也没什么好瞧的。”

  且当初魏子渊就是在这被丢下海,险些命丧黄泉,白芷总觉得此地不详,“奴婢总觉得心底凉嗖嗖的。”

  宋令枝眉眼弯弯:“这么多人都在,哪里来的瘆人。”

  白芷抿唇,硬着头皮往后瞧:“奴婢也不是胆子小,只是想着姑娘怕水又怕冷,万一不小心……”

  话音未落,白芷猛地抬手,在自己唇上打了两三下,“呸呸呸,瞧奴婢这嘴,该打该打。”

  宋令枝笑睨她一眼,不再同白芷玩笑取乐,只道:“走罢,去庙里瞧瞧。”

  海神庙香火鼎盛,前来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

  宋令枝捻着香烟,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转首侧目,入目乌泱泱的香客,无一张面孔是白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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