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小酌
顾璎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中的游记。她已经让墨松在真定悄悄买了座宅子, 松江她是一时半刻不能回去了,等棠棠治好病就先搬过去。
“棠棠会乖乖吃药的。”小姑娘白嫩嫩小手牵住顾璎纤长的手指, 软乎乎的道:“娘亲不怕。”
话音未落, 在旁边的溪月和怀香都忍笑得很辛苦。
顾璎清了清嗓子, 试图维护自己作为娘亲的尊严。
前些日子棠棠刚开始喝刘大夫配的药时,顾璎担心太苦小姑娘喝不下,自己尝了一口,虽不至于一口就吐出来, 还是忍不住连吃了一碟子果脯。
她特意让墨松买了糖果回来, 根据自己小时候不爱吃药的经验,制定了了许多哄棠棠喝药的法子。
当她如临大敌的将药端到棠棠面前时, 已经打好腹稿,无论小姑娘怎么撒娇耍赖都不管用, 自己一定要心狠到底。
“娘亲, 棠棠喝完啦。”小姑娘自己接过药碗, 虽然皱着小脸儿, 竟真的一滴没剩。
顾璎当时就呆住了,下意识问她:“棠棠,不苦么?”
小姑娘摇了摇头,“娘亲,您别怕,棠棠喝好了。”
她在外头跟着坏人在外面时再难下咽的东西都吃过,如今能在娘亲身边就像是掉进了蜜罐里,虽然有点难喝,可既然是娘亲希望的,她都会乖乖喝下去。
顾璎想到小姑娘曾经的经历,只觉得心疼。
“棠棠最勇敢了。”她回过神来,摸了摸那张终于被养出些肉的小脸儿,柔声道:“喝完药,咱们就去外面荡秋千。”
棠棠欢呼一声。
溪月带着她去漱口,顾璎放下手里的书要起身时,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
只见帘子掀起,是原本就在这儿做事的小丫鬟连翘。她们的规矩极好,从不抢着做贴身服侍的活儿,轻易也不会进屋子。
“顾姑娘,主子今日路过,问您可否有空一见?”连翘恭声问道。
他是主人家,仿佛要印证他说话算话似的,特意让丫鬟来问。
若非棠棠才说了想见他,顾璎简直想说没空,看他会不会进来——“当然,请公子到正厅,我和棠棠这就过去。”
连翘答应着去了,顾璎转身望了一眼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待到棠棠回来后,牵着她走出了院子。
“娘亲,我们去外面玩?”她见路过秋千时娘亲没停下,还以为自己记错了。
顾璎眨了眨眼,柔声道:“棠棠想谁了?”
小姑娘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有些不敢确信的问:“是、是伯伯?”
她话音未落,抬头便见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他身着玄色的劲装,巴掌宽的腰带勾勒出精壮有力的挺拔身姿,若是手中再持剑,像是威风凛凛的将军。
不仅棠棠愣了下,就连顾璎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平日里他总是以贵公子的形象示人,如今看去他竟像是很有些功夫的。
“顾姑娘。”陆崇进来后,先对顾璎点点头,随后低下头跟棠棠打招呼。
只见小姑娘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就红了眼眶。
“棠棠?”顾璎连忙去牵她的小手,平日里小姑娘从不抵触他的。
小姑娘喃喃说了句什么,两人都没听清,可她已经抬起小手去抹泪,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陆崇垂眸望着她,神色平静温和,细看去竟还带着两分悲悯。
若小姑娘没有失去记忆,定然能想到这是她爹爹常做的打扮,果然她是有反应的。
“棠棠,伯伯给你带了礼物来。”他收回了心思,拿出两个在附近镇上买的大福娃娃递给了棠棠,温声道:“还有些点心糖果,就交给娘亲保管罢,多吃是会坏牙齿。”
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嘀咕道:“可这些都是月姨姨管着的,娘亲也喜——”
顾璎干笑一声,连忙将大福娃娃塞给她。
“我今日冒昧过来,是听说刘大夫来给棠棠复诊。”陆崇将笑意从喉咙压下去,淡声道:“棠棠可有些起色了?”
顾璎点点头,应道:“棠棠的确做噩梦的时候少了,有时候会听她嘀嘀咕咕什么,想来是记起了之前的事情。”
陆崇望着她,神色认真的问:“或许待她血块消散后,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会替她高兴。”顾璎没什么犹豫,直接回答了他。“若她是被人拐走,我乐见棠棠回家。若她是被家人抛弃,我会收养她。”
原来她早就想好了。
“我的确很喜欢棠棠,总不能因为她随时可能离开我身边,就抛下她不管罢?”顾璎弯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不过双十年华,却已经历了太多,可她的目光仍然清澈坚定。
“顾姑娘一定能心想事成。”陆崇凝视了她片刻,意味深长的道。
顾璎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欣然应下。
棠棠有日子没见他,一会儿说要去带他去看小猫咪,一会儿又说荡秋千,两人便带着棠棠去了院子里玩。
“猫猫,下来呀,伯伯来啦!”棠棠到处找不到她的小猫,抬头看去才发现在树上。
她挥舞着小手,可猫咪只是懒洋洋的掀了下眼皮,并不动弹。
陆崇见状,将棠棠举了起来,让她伸手能摸到小猫毛绒绒的耳朵——
平日里猫咪替自己分担了不少“带孩子”的辛苦,顾璎哭笑不得的正要让她先别去管猫了,却看到陆崇挺拔有力的身影竟晃了一下。
虽然很快稳住,可她确信自己没看错。
顾璎走过去,突然嗅到一丝香气,虽然很淡,却极有存在感。
这香味似乎有点不对。
果然陆崇很快将棠棠放下,说是带她去荡秋千。
“公子,让怀香带棠棠去罢,我有话跟您说。”顾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叫住了陆崇。
待到棠棠离开后,她低声问道:“您身上的香囊是平时常带的么?”
自己并没有用香囊的习惯,若说香气的来源——她竟能闻到么?
陆崇取下了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小块包得严严实实的香料。
来顾璎这儿梁正芳是不能随行的,陆崇索性自己带着,准备给刘太医看。
“这香料有问题。”顾璎接过来轻轻嗅了一下,她鼻翼微微抽动,很快便拿开重新裹了起来。“您身上的不适,可能跟这香料有关。”
陆崇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您有头疾,平日里应该也会用些镇痛的丸药罢?”顾璎解释道:“这香料虽本身对人无害,可跟镇痛药的成分相冲。”
“而且这香料——”
顾璎看向他的目光有点复杂,甚至难以开口。“我有个朋友,家里是做香料买卖的。这多用在……”
“多用在催-情药里?”陆崇接过了话。
顾璎微愕,原来他知道?
“顾姑娘,借一步说话。”陆崇突然压低了声音,同时看向了秋千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棠棠正好奇的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们,有些话虽然孩子还不懂,但不好就让她听到的。
顾璎点点头,先过去跟棠棠说了有事,随着陆崇离开。
两人去了小花园旁的凉亭,路上陆崇吩咐一旦刘大夫到了,就立刻让他过来。
“您知道有问题,就不该带在身上。”顾璎出来时特意让溪月拿了小罐子密封好,这才放在桌上。
陆崇轻咳一声,道:“原以为至少点燃才会起作用,是我见识短浅了。”
“您不是很确定它有问题罢?”顾璎没有得理不饶人,反而从他语气中听出了端倪。“所以特意拿来找刘大夫看?”
在确定之前,他也只是猜测而已。这香料的来源,就格外耐人寻味了。
“姑娘聪慧。”陆崇神色平和,仿佛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是我母亲特意准备给我的。”
顾璎睁大了眼。
“我如今还未娶正妻,家中只有长辈所赐的两房妾室,膝下也并无子嗣。”陆崇没打算瞒着顾璎,有一天她总会知道的。“母亲便有些着急。”
如此看,他母亲是抱孙心切,想要用些非常的手段。
可她还是觉出一丝不对,不觉轻蹙起那双好看的眉。
莫非她在乎自己有妾室这件事?
陆崇面上淡然,心中在琢磨着她此刻所想。
“这香料是不是被人偷换过,不是您母亲所赠?”顾璎先试探着开口。
听到她的话,陆崇挑了下眉,心情有点复杂。
原来她根本没往那处想。
“这香料是我母亲房中新换的,这两日我感觉头疼变得频繁,觉得有些不对,让人拿了些过来。”他轻描淡写道。
从他这三言两语描述中,顾璎已经觉察出他们的母子关系只怕不简单。
作为母亲,不可能不清楚儿子身上的病痛。他有头疾的事,若他母亲知道,还会不管不顾给他下药么?
直接下药反而坦荡,还是用了这种方式——
这不是直接能用的催情香料,只是在体内积累药性,最后需要另外一味药来激发,达到催-情的效果。
这手段隐蔽,轻易不会让人发现。
不过被点破了真相后,他竟然面不改色,不愤怒也不难过,好像早已习惯了。难道他口中母亲,并非他的生身之人?
顾璎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们这样的人出生时都有专人在旁看着,做不得假。”陆崇见她欲言又止,微微一笑。“虽然我也曾无数次想过,她不是就好了。”
他不仅想过,还去查过太医院脉案、内务司的记录。
母后并非先帝宠妃,先帝还不至于为她弄虚作假,若真的宠爱,抱养个儿子给她也是常事,无需改动他的出身。
可自从他被诬陷而母后并不为他辩白之后,哪怕他告诉自己这就是母后保护他的方式,可自此心里仍是留下了心结,饶是庄太后做足了姿态,不干涉他的后宫,不会让外戚势大,不让娘家姑娘进宫,也并不能消除。
陆崇的目光平静清明,极深处才隐隐露出一丝黯色。
她看得细,所以发现了。
她长在豪商之家,虽几房也勾心斗角,可爹娘对她和姐姐是极好的,尤其是爹爹顶住了祖父的压力,从始至终都没有纳妾。哪怕是捡了她回来,也称是他们夫妻在外经商那年所生。
“大概是我多心了,母亲大抵只是抱孙心切。”陆崇见顾璎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像是闪动着同情之色,不由弯了下唇角。
他想要的不是同情,可眼下似乎只有这样能让她放下戒备靠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