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狐大人
掌心的剑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像一轮月落入湖心,平和沉静之中透露出那么一丝的无奈。
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他又怎么能这样对她!
自古以来杀招一出根本就是有去无回,江湖上多少热血男儿失手打死心爱的女子,他们出手之后看清眼前是何人之时是多么震惊后悔,可已然出手的那一掌却是怎么也无法收回,留下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愧疚,从此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可无疆瞬间全身血脉翻滚,五脏六腑似乎要被震碎,竟然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强行逆机!
强行逆机者,如同将出手的双倍的内力打向自己,会五脏移位,血脉尽毁,如同自杀,无疆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从四肢百骸倒灌入身,如江海倒流,几乎要撑破她的身体。
就在内力似乎要破体而出之际,它们又瞬间平息了下去,如河流入海,充盈安静在她的丹田里。
就在最后的那短短一瞬里,无疆神灵归位般领悟了《揽山河》逆经篇的“玄机换位”四字,突破了曾经日日夜夜未能攻克的最后的一个关头,将“出招有悔”镌刻在了身体里。
幸好,无疆舒一口气,嘴角正欲扬起点虚弱的笑意,西流突然一口血喷涌而出,身体前倾。
无疆立马上前,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句低哑的呼唤。
“无姬。”
无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抬头,只见无姬倒在了苏冕的怀里,嘴边挂着鲜红的血迹,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无疆这才知道,就在她和苏冕被彼此逼到最后一搏无法收手的时候,西流和无姬同时飞身挡在了中间,而苏冕没来得及收手,掌剑击穿了她的身体,同时透过她的身体震伤了她身后的西流。
无姬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缓缓开口:“死士当死,无姬是公子死士,当为公子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这章把这个场景写完的,然而码字速度真的太慢了==感谢在2020-02-16 16:52:19~2020-02-21 00:4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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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离散
苏冕双眼像隔了一层红色的水雾,双掌微微颤抖, 他源源不断地将内力注入无姬体内, 试图稳住她碎如瓦砾的心脉, 低哑着冷声道:“自作主张!”
面对苏冕的斥责,无姬却好似无声地笑了一下,只是曾经一笑即旋出的酒窝始终没有浮现。她努力地仰了仰头, 想要多呼吸点新鲜空气, 终究进气不如出气多, 凌厉而狡黠的目光因此刻的虚弱而露出难得的温柔, 在气息如薄纸的一线间,低声道:“公子,放无疆走吧。”
无疆瞬间泪如雨下。
她知道, 无姬这一掌不只是为苏冕挡的, 更是为她挡的。她未曾想过,原来她想要的自由把无姬至于忠义两难全之中,让她最后只能以命相舍,不负忠诚, 不负情谊。
无姬总对她说, 这世道, 自己的命总比别人的重要。
可无姬却是将的她命至于自己之上的。
她忽然想起那日狼群之中, 那个身穿朱色衣裳的小女孩,身量也就只比她高那么一点儿,一把背起她,步伐坚定地走向马车。
那个长大了的小女孩此时正转头她, 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可实在没有力气,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
杀手通惯唇语,无疆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对不起,哪里有对不起?
无姬极速地衰落下去,无疆心中茫然而痛苦,刹那间,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骤然一亮,她突然低声道:“我必须救她。”
她看了一眼西流,但那一眼只是快速地划过,并未产生任何交流。她放下他,快步上前,右手在左腕上极快地一抹,屈膝跪地,不顾苏冕微震的神情掰开了无姬的嘴,血从手腕喷洒进去。
无疆将手腕紧紧得贴在无姬的唇上,右手抬高她的后颈,让血液能顺利地从她快闭上的喉间流下去。
苏冕看着她一系列有违常理的操作,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看着她,想到曾经的调查。
自从知道有人要杀无疆,他就启动了东朝的势力去调查,从乌鸦麒麟再到那个神秘的朱管家,一路顺藤摸瓜,没想到这事情也调查越复杂,最后还触摸到了一个隐藏在身后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经年累月,已然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可竟然能隐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见缝插针无孔不入,还祸害东朝子民。
他已经开始着手部署铲除。
但是这一切跟无疆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非要追杀无疆。
他早就发现了无疆身体的异常,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道伤,可回来后她手背和颈部的痕迹都消失了,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极速地发展,他还没来得及问她。
况且他知道,就算问了她也不知道,不然以当时的无疆,不用等他开口就会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一并告诉他。
后来找到逍遥子,他却只打哑谜般说了一句——她只要不死,就能活,但她可能因她的不死,而死。
然而就在前不久,江湖和一些隐秘的豪门贵圈忽然开始讨论起一个叫做“孤燃花”的东西,说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百年一朵,能生死人,肉白骨。他听到消息时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马上派人去查,发现此消息的源头来自江湖交易黑市流离之地,并在那里发现了无疆的身影,可她在里面做了什么,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而且就此失去了她的踪迹。 他让影卫去雪山找,数月之后发现他们的踪影,终于在他们下山入南国边境之时截住,正巧西流施针,可趁虚而入,抓回无疆。
可谁知无疆功力大涨,影卫大败,无姬有心放水,他收到消息亲自捉拿,几乎两败俱伤,无姬飞身挡掌,演变到如今无疆割腕喂血的模样。
聪明如苏冕,心中早就有一番揣测,如今种种,证实了他的猜想——无疆从雪山“死而复生”是食用了孤燃花,只是这东西真的有那么神奇吗,能救得了无疆,还能救无姬吗?
无疆紧紧盯着无姬,额发湿了一片,可无姬丝毫没有要复苏的迹象,怎么会!当初不是解了延武见血封喉的剧毒,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西流心口后背被捅出两个窟窿之时,她的血不是也立马让血流如注的他瞬间伤口自愈?对了,还有两个月前,她自己被打得经脉尽断全身瘫痪,经脉也不是在一炷香时间内就恢复,四天之后生龙活虎?为什么,为什么到无姬这里就不行了呢?是血不够吗?
无疆眉间紧紧拧起,像是坠落千斤
的重力,她运起孤燃内力,让全身的血液疯狂地往手腕涌去,血流得太多太快,来不及从无姬狭窄的喉间流下去,尽数从嘴巴淌下来,被无数人艳羡争夺的血就这样被尽数浪费在衣服上,却只是让无姬本就朱红色的衣服加深了一点点颜色,几乎看不出痕迹。
怎么会呢?这花不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吗,连江湖第一杀手冷凤都死死咬着她不放企图拿血治病吗?怎么会突然就没用了呢?不可能!我不信!
无疆赌气似得更加用力地将浑身血液逼到腕间,将无姬的脖子抬得更高,甚至似乎忘记了刚才跟苏冕的生死相斗,焦急地对苏冕喊道,“公子快给无姬顺经络,用内力将让我的血在她体内流得更快些!”
苏冕闻言微微一怔,可随即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得,附在无姬后背的双手不动声色的将输送内力改为内力循环,那双一向清明冷峻的凤眼依旧红得惊心。
许久,无疆脸上血色褪尽,身体支撑不住一般摇摇欲坠,西流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够了。”
够了,怎么够呢,无姬还没醒,怎么会够呢?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此时无疆的心神全在无姬上,她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西流声音虚弱得不像话,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终于,无疆的手无力地从无姬的嘴边垂下,血还在流,她想把手再放回去,却已经完全没了力气。
苏冕的手也终于从无姬后背离开,绕过背后,托起膝盖,抱住无姬慢慢站起身来。
无疆仰起头,看到无姬的手了无生气地垂在两侧,再也不会使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暗器。那双抱着她的手,指尖微微发抖,笔直的背也似乎被压垮了般,有片刻的失魂落魄。无疆从未见到过苏冕如此模样,她知道他从来都是一个隐忍、克制、就算大厦将倾也不动声色的人。 那个人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无姬这辈子唯一的请求,我得应下。”
西流破针受掌风成强弩之末,无疆失血站都站不稳,本该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苏冕不知道,也许很多年以后,他会后悔今生这唯一一次感情用事的决定。
无疆就这样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没有力气
也没有立场追上去,像头呜咽的小兽。
西流从没见她这样难过过,曾经她的难过是懵懂的,是带着探问的,有股小孩子般的天真,不是如此深切的悲鸣,像了然世间所有的悲苦一样。
他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喉间的血猛然喷涌,无疆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同样只剩下半条命的西流。
“西流!”无疆惊恐出声,她恢复了一点气力,抬手要去探他的脉搏。
“我没事。”西流温声道,声音已是十分虚弱。
他提前拔掉银针,逆着风乙的叮嘱,强行逆转经络,暗中将穴位全部封印回去。他原本想要替无疆接下苏冕那一掌,可没想到无姬同他一起飞身入阵,且快他一步挡在苏冕之前,他只受到点苏冕的掌风,不然此刻早已神魂皆散。
可他终究在封印不稳的时候,强行动用了内力。
他的脉搏时而虚弱到摸不见,时而剧烈到毫无章法地乱窜,无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知道十分地糟糕。
“得回西疆。”无疆此时没时间悲伤,她曲指做哨,尖锐响亮的哨声传出,立刻飞来一只黑色的隼,那是西流的疾风,在这两个月中已经跟无疆混熟,开始听从她的指令。
无疆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占着尚未凝结的血液快速在上面写了两行字,往上一甩,疾风潇洒地接住,呼啸一声,飞驰而去。
此地是南国,饶是西疆有暗桩也不好操作,她拿出久修阁给她的东西,往空中发射出一道直窜入云的红色火星,不久,就有人来到这偏僻的角落。
苏冕说到做到,没有杀回马枪,久修阁动用了南国势力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偷偷运送出去,刚入西疆边境,风乙和西炎派来的人就已经等候在那里,他们接上西流,往西疆王宫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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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归家
路上,西流有风乙全权照料, 西疆顶尖护卫护其安全, 无疆悬着的一颗吊着的心终能稍微放下, 可她这么稍一松懈,内力损耗、过度失血以及连日内不眠不休的疲累瞬间排山倒海般涌来,将她逼入一场浓重的昏睡里。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从她被人抱上马车开始, 这个梦一路铺陈开来, 每个细枝末节都栩栩如生, 似乎人生又从头来了一遍——她还在东朝。苏冕给她取名, 教她武功,将一把银白如雪的剑放到她的手上,无姬在旁抱手看热闹, 她晃荡着一只脚, 坐在高高的树上,颊边绽开两个深浅不一的酒窝,笑道;“无疆,还手呀, 来一招旋风回环踢, 把公子撂倒!”苏冕俊朗青涩的脸庞, 露出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微笑, 道:“就看她何时有这个本事了。”无疆握着手中的剑,看看苏冕,又望向无姬,那一刻, 几乎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可就在那瞬间,她的耳边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近在耳畔,轻轻地喊着,“小白花,小白花……”
两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她抱着剑,站在中间,有了片刻的茫然。
那份茫然越来越大,她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地,今夕何夕,她抱剑四顾,耳边又骤然传来无姬的轻微的叹息,“无疆,后会无期。”
咣当一声,手中剑落地,与车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响起,无疆睁开眼,看到一片壮阔的楼宇——西疆到了。
西炎早就等候在门口,身边是西疆最顶尖的护卫和名医,做事训练有素有条不紊。
西流很快就被送入宫室之内,无疆却被重重人影和厚厚的房门挡在外面,此刻围绕在西流身边的是他的皇兄、皇嫂和最亲的师父,还有一大堆随时待命的侍卫宫女。
无疆隔着房门,焦灼而无用,饶是她如今是何等的耳聪目明,也看不到、甚至听不到里面任何的动静。她沉默地站在门口,心想若是里面需要她……需要她的血,她可以随时奉献。
无疆习惯性地抬手插腰,陡然间触到了腰间水剑,心蓦地一沉,被刻意压制的痛苦再次不由分说地浮现。
无姬……她真的死了吗?
无疆忍不住反复地问自己,似乎只要还有一线疑问在,她就可以怀有希望。
她隔着衣衫,指腹反反复复地摩搓腰间水剑,像是对待宝物一般。
这是无姬的剑,和她那把早已碎成沫的剑同出一铁,无疆最后在地上发现了它,从南国带来西疆。
剑都掉了,人还在吗?
无疆又凭空生出一丝绝望,她就在这样的希望和绝望的夹缝间反复徘徊,进退不得……
直到最后,她忍不住问自己,她恨苏冕吗?
让她刺杀西流,逼她回去东朝,她委屈,她愤怒,她愧疚,她不甘,可似乎从来都不曾恨过,甚至到最后与他大打出手生死相搏,她都不曾怀有任何的恨意,甚至有几分产畅怀,若非……若非……
可无论怎样,她都知道,无姬是不恨的,她不会恨自己,更不会恨苏冕。她被他在乱世中救起,放在身边培养长大,她尊敬他,崇拜他,信任他,甚至有几分爱慕他,是啊,在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身边长大,怎么会不被吸引呢,连无疆曾经望着他,都生出一丝妄想。
这辈子注定了无姬的恩,她无法报,无姬的仇,她更是没法讨,她虽死于苏冕掌下,可终究是为了她。
这世间的恩怨情仇,到最后都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