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狐大人
踩完点正与到达的无疆汇合，两人决定还要先拿到顾客名录，但是据踏雪初步勘查结果，此店位于闹市，铺里门前人流众多，后院房间众多，名单目前也不知放于何处，若不想惊动旁人，可能需要晚上动手搜查，但这样又得浪费一下午。
就在这时，还未被无疆放下的言萝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轻声道：“或许我有办法。”
写着“陈家纸铺”四个遒劲大字的大匾正垂挂在闹市中间，匾下人来人往。仗还没打到这里来，大家脸上依旧是一副祥和模样，陈家纸铺的伙计正在店里忙着，一抬头看到一个脸上有几分傲气的小姑娘踏进门槛，身后跟着两名男子，官府模样打扮。
那小姑娘正是言萝，后面的两名男子正是无疆和踏雪乔装而成。
那伙计一看见到官府装扮，立马心头一紧，赶忙迎上去战战兢兢问道：“这位小姐，两位官爷有何贵干？”
言萝微微抬头挑起下巴，对身后的“官爷”说道：“就是这家店，我就是在这里买到了假纸，说是闻名东朝的桑麻机宣纸，但是我落墨就碎，完全没法写字，纸张刚买来时时淡黄色，我都是小心储存保管，现在好些自己莫名其妙变黑了。”
伙计一听，有些急了，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问道：“我们姑娘确定是在我们家买的机宣纸？不知道姑娘是否将那些不良纸张带过来了，让我等核实下？”
言萝哼了一声：“那些破纸我早就烧了，变黑之后发出一股的臭味，把我家好几个仆人都熏生病了，还要我捧过来，万一手再烂了可怎么办？”
伙计一听，这分明是故意要搞事情啊，他抬头看了眼那姑娘身后的两位官爷，更是摆明了是要护着她，赶忙去后店把掌柜请了出来。
掌柜年约四旬，背脊微曲，脸上有着几分历经岁月的老成持重，听伙计讲明事情原委，不甚慌张，道：“敢问这位小姐姓甚名谁，哪年哪月在此处买的纸张，又具体买了多少数量，我们陈家纸铺开铺十年，每一笔交易都记录在册，倘若您真的在此处买过机宣传，又果如您所说纸有问题，我们当面核实也好如数赔偿，官爷也正好在场做个证明。”
掌柜说得深明大义，脑中却是转个不停——机宣纸本就比一般的纸贵，他们的机宣纸加入了桑皮，价格又上涨一大截，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因此这些有钱顾客他都亲自招待，细心留意，但他从未见过这个小姑娘。
“我叫言萝，我这人记忆不太好，我就记得是今年在你这买过三次机宣纸，具体时间、数量我不记得，你只要查查你那记录就知道。”言萝直报大名，毫不心虚地说道。
掌柜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毫不计较她说不出时间数量，耐心确认：“小姑娘，你确定买时是用的这个姓名？”
言萝笃定道：“就是。”
掌柜嘴角露出笑容，比言萝更笃定道：“我上了些年纪，但记忆力却还是这条街最好的，我们买机宣纸的顾客里绝没有一个姓言的。”
言萝丝毫不怵，顶着道：“我就是在你这家店买的！”
掌柜道：“要是我这交易记录上没你这号人，你要怎么赔偿我这店的损失！”
“要是没我这号人，我就赔你这几个时辰的收入损失，并给你道歉。”
这时门口已经围堵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掌柜担心那“官爷”徇私，赶忙道：“各位街坊邻居也都得给我作证，要是这两位官爷在我这出货记录上找不到这位言小姐的名字，可就得赔钱赔礼，挽回我店声誉。”
无疆和踏雪扮成的官爷“义正言辞”道：“那是自然。”
掌柜转身从内屋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拍在桌上，朗声道：“本店机宣纸一年内的交易全记在此册，请官爷好好瞧瞧。”
踏雪信步上前，言萝也挤上前去，“我也要看，万一这个官是你买通的包庇你怎么办？”
掌柜真的一口老血卡在喉咙——这人不是你找来的吗！我还怕你们是串通的在我这闹事呢，你竟还想倒打一耙！但他也没阻拦，心想：“没有就是没有，你还能给看出来不成！”
掌柜一页页翻着这一年机宣纸交易记录，让言萝和踏雪在旁边看着，翻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才把这厚厚的一本翻完。掌柜合上最后一页时，笑道：“姑娘，可有找到你的名字？”
掌柜原以为她会十分丧气，甚至有可能会再出花招说他这记录是假的，可一抬眼，那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忽得嘿嘿一笑，从怀中拍出一张银票，跑在门口大声说了句抱歉，就立马钻入人群中不见了，包括刚才还站在身边的两位官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掌柜的露莫名地摸了摸头，露出疑惑的神色。
三人拐过几条无人小巷回到了马车上，踏雪展开先前问扎根此地的久修阁探子要到的季城地图。
“一年之内陈家纸铺机宣纸共出货一百七十三次，共计二十七个买家，按照册子上记载的出货地址，分别是城东拱辰街李府，城南杨楼街王府……”
言萝凭借惊人的记忆力，精准回忆出那本厚册子上出现过的所有地点，马上地图上就被她勾画出二十七个黑圈，十六家在城东，五家在城南，五家在城北，只有一家在城西。
踏雪率先锁定城西那家，久修阁探子告诉他，城西是季城的贫民区，按理说应该买不起这么高档的纸才对。
踏雪递给无疆一个眼神，无疆会意点头。
踏雪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放到言萝手中，亲切道：“小绿萝，我们之后行事不便带你，若你在季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纸条里的人，他会帮你安排。”
言萝接过纸条，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爬下马车，她向前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被风拂过的车帘轻轻飘起，车内已空无一人。
她默默收起纸条，拐过小巷，准备去镇上找家店住着，然后继续以往的流浪生活，可就在她要进入闹市时，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尽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微微弓背的掌柜，正低头与一个黑衣人小声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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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探宅
踏雪和无疆飞身踏上屋檐， 不必在诸多街道曲巷里弯弯绕绕，踩着屋檐房顶，不一会儿就望见了城西那家宅院。
他们没有直接进入宅内， 而是隐身在附近高处， 打量着下面情况。
这的确是这座城最贫穷的地方， 与方才闹市房屋相比， 此处显得十分低矮破落，有些就是随便搭起来的破草棚， 甚至可以看到有些人就趴在草棚前端痛苦□□。
他们要找的那家陈宅就在这些屋棚之间，门面也确如它的左邻右舍一般破落，倾斜的柱子，斑驳的木质门板， 若是从这经过，绝看不出这宅子有何异样， 唯有此时居高临下俯视， 才能看到它的不同寻常之处。
十个破败的门后并非独立的十户屋宅， 实际上是一个相互连通的大宅院，也就是说， 这个宅子为了掩人耳目， 故意在一侧做了十个门， 故意让人以为这是互不相干的十个破屋子。
踏雪眉梢轻挑， 轻笑：“哎呦，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无疆目光沉沉：“也许不只是运气。”
两人对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同时起身， 几个起落， 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
相比于此处周边令人烦躁的叫骂和□□， 这里显得十分的安静， 像是无人居住般，听不见任何声音。
“为了防止孩子逃跑或者喊叫，他们喜欢将人关在地下，注意房子里是否有机关。”踏雪提醒道。
无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分开行动。
十户相连，使得宅子很狭长，但并不深，不是达官贵人那种大院，里三间外三间，中间还有亭台楼阁竹林假山，此地构造简单，因此搜索起来也是十分容易。
尽管如此，无疆行动还是格外得小心，若果真把孩子藏于此地，不应该防备如此松散，甚至连一个人也看不到。
她跃入一间无人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再无过多装饰。无疆来到床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摸索了一番，没有任何异样，柜子后面也无任何机关。
同样的房间她连着搜了三间，都一无所获，紧接着来到第四间。这间房子与方才的三间殊无二致，就在无疆以为又是空房一间的时候，指尖触到了床头带着余温的棉被，她瞬间浑身汗毛倒立，脚底如生风般极速往后飘去，可就在这时，木屋四周忽然飞速落下十几根粗壮铁柱，直钉入地，堪堪擦着无疆的身子将她拦在了牢笼里。
无疆抽出腰间短匕，锋利的刀刃狠狠划过铁柱，霎时火花四溅，可火花落尽，那粗壮的铁柱却只留下一条浅细的伤痕。
连西流的玄铁短匕都无法斩断的铁牢——无疆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她运起孤燃真气，凝神静听，可仍然察觉不到任何气息，仿佛这陷阱是从天而降无人操控，但以她如今的内力和修为，若有人潜伏身侧，她却毫无知觉的可能微乎其微。
就在无疆思索之时，脚底忽然传来剧烈的振动，脚下木板毫无预兆得向两边收缩，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来。这一出倒是无疆未曾料到的，毫无防备之下失去踩踏之处，她的身形骤然下坠，可只是下落了那么一小段距离，她忽然双脚互踩，施展出“凌云踏步”，竟又再次腾空而起，眼看就要脱离黑洞，谁知地底飞出两枚银针，逼得她出手接招凌空变换身形！
凌云踏步讲究一气呵成，无疆躲针的空档乱了步法，身体无可奈何地再次下落，当她就要落到地底下时，轻轻抖了下袖口，似乎什么东西扑闪了一下飞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间，头顶的黑洞又骤然闭合，彻底与外界隔绝。
黑暗中，无疆落到地底。她单膝跪地，压低身形，保持着最警戒的姿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最快做出调整。
在视线难以企及的角落里，她听到一个有些虚弱的呼吸。
无疆没有出声，那个角落里的人同样保持着沉默，就当无疆以为两人要这样长久对峙下去之时，前方出现一点火光，仿佛是被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点火光瞬间亮了起来，点燃了一盏挂在石壁上的小油灯。
灯光昏黄而阴森，映出了下面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尽管两鬓已经斑白，脸上也已出现褶皱，但仍眉骨如削，棱角分明，一双幽深冷峻的双眼，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黑暗，就给人无尽的压迫之感。
“好久不见。”那人忽然开口道，声音沙哑。
无疆注视着眼前的“神秘人”，缓缓开口道：“朱管家，或者应该叫你‘火凤’。”
尽管她从未见过火凤，尽管眼前之人跟那个有着宽阔额头，言谈之间总让人如沐春风的朱管家全然不同，但她还是十分肯定，眼前之人就是朱管家，就是火凤。
火凤未置可否，沉默着轻轻一笑，鼻角牵扯出一条细纹。他并未对自己身份的暴露而感到任何惊讶或者愤怒，只是沉默着盘坐在矮塌之上，无声地注视着无疆，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在那无所遁形的注视下，无疆忽然意识到，她从雪山之下的山奇小镇寻到这里，并非她和踏雪顺藤摸瓜，而是火凤的请君入瓮，也许他早就得知了她的行踪，故意设局留下线索将她一步一步“请”到这个牢笼之中。
四周是玄铁刀刃都不可削断的铁栏杆，头顶是一大块坚硬的铁版，以防她冲破木板回到地面，她此时看起来就像是瓮中之鳖，笼中之鸟，插翅也难飞。
不知道踏雪怎么样了，无疆忽然想，知道她现在被困地底下了吗？
“他找不到你的。”火凤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便斩断了她的念想，他从背后摸出一面铜镜，往某个角度微微一倾，通过好几处的折射和嵌在某处的透明琉璃，照出了地上房间的景象来。四周入地的铁柱已然不见，就连地面也是完好无损，竟不见一丝损坏的裂缝。
无疆看到踏雪进屋搜寻，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似乎没发现任何机关线索，就在他要离开时，无疆喊他的名字，他却浑然不觉，最后还是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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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陷阱
无疆收回视线， 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眼前之人，身体微屈，以警戒之姿应对随时可能袭来的危险， 心中疑惑又起。
以火凤的心机和城府， 若果真是以“请君入瓮”的捕猎之姿， 必会备万全之策， 不会只困她一人，让踏雪仍能以自由之身四处走动， 更不会在此刻就以真身相见，何况他的真身似乎有些虚弱。
也许真的是被他们顺藤摸瓜来到此处，只不过提前暴露，被他顺水推舟先行一步制住， 若果真如此，他的布置未必没有疏漏， 只要发现其中机巧， 兴许能够脱身。
无疆环顾四周， 这般幽深的地底和坚固的铁牢，绝对配有同等技巧的机关， 可他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发动， 她不打算继续深究， 决定先下手试探虚实。
一枚梅花镖从袖口飞出， 以奇诡的角度朝火凤斜刺而去。这一计暗器蕴含她的孤燃内力，同时暗和了翻云覆雨掌千变万化之功法， 能在最后忽然变化方向和角度， 叫人防不胜防。
这是她在这一年之中钻研所得之暗器手法，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住。
可火凤却接住了， 昏黄的灯光忽悠一晃， 他似乎都没怎么动，灯光止住时他的指尖便多了一枚森冷的梅花镖。
“翻云覆雨掌，谢潇竟然把压箱底的武功都教给你了。”火凤捏着指尖的冷铁，缓缓道，声音依旧带着低沉的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他们跟你提过我。”火凤像是追问又像是平静的陈述。
无疆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谁，回道：“聂阁主对你很失望。”
火凤鼻中轻哼一声，“是么，就像苏冕对你一样失望？”
无疆嘴角轻轻抿起，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火凤的脸上再也不见了朱管家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站在黑暗中的他终于露出了阴鸷而残酷的眼神，冷冷道：“无疆，我们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