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狐大人
战场啊，无疆眼中有瞬间的黯然，摇头道：“我不懂打仗，也不想打仗。”
燕十三娘沉默片刻，随后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爽朗道：“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开开心心陪着西流就是。”
接下来的几日，无疆一直陪着西流在屋中练功，两人似乎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如同幽居深山的江湖人，日日钻研武学。
直到有一日，无疆因为上次久修阁送来的药材事宜被燕十三娘派人来叫了过去，回来时已是入夜时分，西流也不见了踪影。屋内只亮着一盏小油灯，灯下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小白花来院中阁楼一叙。
无疆认得这是西流的笔记，虽有些不知所以然，还是依着字条所言来到院中，瞧见平日里漆黑一片的阁楼窗边挂着一盏风灯，正映出里面男子的侧影。
无疆脚下轻轻一点，裙角轻旋，转眼间便落在了阁楼里。
阁楼中间摆了张桌子，桌子中间温着一壶茶，四周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两碗小米粥，小米粥的上面放着胡萝卜丝，摆弄出两张喜气洋洋的笑脸。
无疆看着那两张笑脸，心情也不由的变好起来，问道：“这是你做的？”
西流笑着点头：“嗯，奔波了一天，先吃点东西。”
无疆不知道西流为什么突然下厨做饭，还特地搬到小阁楼来吃，心想难道是内力有所进展？但是她并不着急知道答案，反正西流总会跟她说的，于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虽只是简单的米粥青菜，无疆却觉得特别好吃，她很少吃饭吃得这么悠哉而缓慢，好像要细细品尝食物在舌尖的味道一般。
终于，无疆放下了筷子，等待着西流揭晓最后的答案。
没想到西流却卖起了关子，神秘兮兮道：“小白花，闭上眼睛。”
无疆非常配合地闭上眼，那个瞬间，她明显察觉到周围也一下子暗了下来，心中正疑惑，便听到了西流喊她：“小白花，可以睁眼了。”
于是，无疆在睁开眼睛之时，看到了一簇明亮绚丽的火焰，小小的，在漆黑的夜中璀璨绽放。
同时，西流清朗的声音自焰火中响起。
“小白花，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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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踪迹
新年快乐？
无疆这才回过神来， 今天竟是岁末了么。
山中无岁月，下得山来，又是震荡山河的战乱杀伐， 众生脸上的血泪尚未抹干， 又有谁会有心情和闲暇去记着一年的头和尾， 庆祝和平岁月里才会惦念的欢愉日子。
这世道已被卷入一片巨大的黑暗之中， 人人自顾不暇，惶恐惊惧， 而眼前这一小簇的焰火，却仿佛要将黑夜撕裂出一道口子，试图用那微弱的光芒，将所有的悲苦和暗淡挡在遥远的地方。
“小白花， 快许愿。”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温柔的雀跃， 无疆看着那团璀璨， 将心中唯一的一个愿望在心中默念一遍。焰火燃尽， 烛灯燃起，桌上出现一个精巧的木盒， 中间摆着一支纯银的发簪， 发簪的下面还有一层闪着亮光的东西。
“那是什么？”无疆的目光被下面的亮光所吸引。
西流将上面的簪子拿起， 起身簪于无疆的发上， 然后才拿起下面那折射着细碎流光的一层。
无疆伸手轻拂那细软的一层，触碰之间轻柔若无物， 露出讶异的神色：“天蚕冰丝手套？”天蚕冰丝极为珍贵， 质地纤细柔韧， 用其织成的东西道刀枪不入， 白毒难侵， 是不可多得的护身之物。
西流道：“孤燃花虽是世间圣药，但终究有时效，书上记载语焉不详莫衷一是，有说七年，也有说三年，你虽身怀孤燃花之血，但万不可掉以轻心，徒手去接暗器或者随意采摘草药，万一孤燃药效尽，会有生命危险。”
无疆望着自己手背那一道火凤留下的剑伤，至今仍未褪去，她的确有时候仗着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而疏于防范，也明显地感觉到了伤口愈合速度的减慢。孤燃花赋予她的神奇能力正在慢逐渐褪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将彻底失去，但庆幸的是，孤燃花所产生的孤燃真气早已在千锤百炼之中被她所吸收，成为她内力的一部分，不会随着药性的消失而消失。
无疆带上手套，接手细腻柔软，轻薄到几乎感觉不到实物的存在，远远望着，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手上的肌肤，只有在光的照耀下，才会闪现出一层薄薄的细碎流光。
“谢谢你，西流。”无疆看着那一层流光，缓缓道，“不过以后不必花费这么多时间为我准备东西或者庆祝节日，你的身体最要紧。”
“身体固然重要，但每天的日子也很重要。”西流温声道，“不希望小白花以后回想起这些日子，尽是流亡和愁苦，我希望，你会想起烟花，会想起胡萝卜笑脸，会嘴角上扬想起些快乐的东西。”
快乐么，无疆看着西流日渐清瘦的脸，那双眼睛温柔而深邃，跃动的烛火倒映其间，像是无边夜色中不肯黯淡的星光，非要给沉默的天空装饰出那么一点璀璨来。无疆像是败下阵来般轻轻叹了口气，但嘴角却露出了点笑意，道：“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话音刚落，清亮的剑光一扫而过，在桌上烛芯上轻轻一点，“盗”走了烛心上的火焰，随着身影跃出窗外，阁楼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室内暗淡，天外萤萤。
烛芯的火焰附着在剑尖，随着树端翩跹的身影，在空中滑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那微末的光亮似乎随时要熄灭在这凛冽的寒风中，但终究还是未曾消失，像是天边划过但不曾坠地的流星，带着无尽的希望……
——
终于，襄芜的军务整顿完毕。
楚爵加固了城防，留下最得力的副手和一万军士镇守襄芜，下令以守为主，不可擅自出城追敌。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携西流、燕十三娘，率领其余一万名精锐拔营回西凉。
西凉一线战事吃紧，众人一路快马加鞭，以最快的行军速度奔赴西凉沿线，但为了防止再次被东朝半路偷袭夹击，他们行至兰洛关时舍弃易走的天门川，改走险峻的山羊路，速度不得不缓了下来。
山间原本树木繁茂，但时值隆冬，草叶凋敝，光秃秃的枝桠四处戳着，一眼望去没什么遮挡，虽说这样他们容易暴露，但也不宜伏兵。斥候率先登高侦擦周边情况，众人走得小心翼翼、静默无声。
可就在此时，无疆的耳尖动了动，似乎捕捉了远处踩踏落叶的轻微悉簌声，她不由得转头往一处起伏的山坡后面看去。
“怎么了？”西流注意到无疆的异样。
“那边好像有动静。”无疆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还没等西流说话，无疆便飞身而去，她与草木同色的叶黄裙摆轻轻一荡，瞬间消失了踪迹。
西流马上抬手，让众人停下步伐，这时走在最前头的楚爵和燕十三娘察觉到不对，驱马回头赶到西流身边。
“怎么回事？”
西流盯着无疆消失的方向，道：“西侧坡后有情况。”
楚爵马上下令所有人持械戒备，众人屏息而立，身体绷到了极致，只要嗅到一点不对劲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战斗，但林间万籁俱寂，只有晚风轻拂树梢，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片刻后，燕十三娘道：“我去看下情况。”
话音刚落，燕十三娘正准备动身，坡后忽得身影一闪，只见无疆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
“什么情况？”燕十三娘问。
无疆：“是久修阁的人。”
“久修阁？”楚爵疑惑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一向以江湖生意人自居，从不掺和四国朝廷之事，难道现在也开始贩卖战争情报了？”
无疆不由得看了西流一眼，停顿了一下，才道：“他们是来找火凤来的，久修阁得到消息，说火凤在这一带出现过，他们才恰巧在附近搜寻，与咱们此次行军无关。”
自上次延武参与幼童受害事件的调查，朝廷和武林都知道了赤日这个组织的存在，而后久修阁出面公布赤日首领就是江湖第一杀手火凤，同时颁布悬赏令，悬赏一切关于赤日或者火凤的线索，因此楚爵和燕十三娘也都知晓此事。不过他们一方面十分钦佩久修阁此次的仗义出手，一方面又十分好奇锱铢必较、只做只赚不赔生意的久修阁此次怎么会耗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来调查此事，并且一改此前神秘低调的作风。
不过他们如今没有精力来探寻此事，西凉情况危急，既然不是东朝和南国的探子，他们便不必理会，而要集中精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前线。
楚爵重新调整队伍，回到最前面，燕十三娘去了队尾，查看人员情况，队伍重新出发。
无疆回到原位，方才一直沉默的西流这才忽然开口，“火凤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小白花，看来他知道你没死，来找你了。”
无疆摸了摸腰间的剑，眼神忽地冷了下来：“自己送上门来最好，倒省得我费力去找他。”刚说话完，后知后觉地咂摸出西流话中的担忧，“你放心，就算以前我武功不及他，但如今他双腿已废，我不一定打不过，上次是我大意。”
西流却是面色凝重：“火凤这人不但武功高强，心思也极其缜密，纵横江湖数十年，连久修阁也难寻其踪迹，这次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暴露踪迹……”
“也许是他的身体已经等不及了。”无疆道，“久修阁的人告诉我，自流离之地一战，火凤就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那日我与他对了一掌，我经脉尽断，他必定也伤得不清。也许这并不能伤其根本，但你跟我说过，寒毒封印本就脆弱，超过一定的程度就会被打破，而且几乎不能毫发无损地封印回去。那日我那一掌，可能打破了他靠幼童阳气筑起的封印，他如今的腿疾或许就是体内寒毒积聚，即将无法抑制的表现。”
西流思索道：“书中的确有记载病灶下移保命之法，将身体中的毒素封印于腰腹之下双腿之间，弃腿而护丹田心脉，不至于失去武功，但此方法难以持久，一旦镇压不住、毒气攻心，就回天乏术。”
听到西流如此说，无疆心中反而渐渐担忧起来，火凤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若他现在不惜暴露踪迹，必定不会放任自己跟西流回到西凉军营，否则到了那时他更无下手的机会，他必定要在回途中动手。赤日经营十几载，组织遍布四国，人员众多，若是他孤注一掷，必定会拖累长风军，西凉战事刻不容缓，战机稍有延误就可能顽万劫不复，可不能因她耽误。
无疆转头道：“西流，你跟楚爵先走，我去找久修阁商量火凤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再去找你。”
“不行。”西流立马拒绝道，他当然清楚无疆心中在想什么，他绝对不能让她孤身犯险。
“小白花，你忘记我跟你说过了吗，杀手榜上的排名靠得并不只是绝对的武力，还有计谋、耐性、甚至是情报。火凤位居第一至今无人能超越，靠得绝对不只是他的武力。我相信，纵然他此刻命在旦夕，也绝不会露出这样的马脚。也许他就是琢磨透了你的心思，知道你怕连累我们，故意要让你知道这些消息，诱你孤身离去，好让他们有可趁之机，他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
这些无疆又何尝没有想到，但是若她一直在西流身边，火凤真的动起手来，肯定会连累他。
“小白花，不要急，容我想一想。”西流望着逐渐落下的夜幕，缓缓道，“西凉的驰援不能延误，但火凤，也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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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现身
大军行至后半夜， 就地枕戈而息，哨兵轮班放哨，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西流长夜无眠， 靠在帐中， 一边看着久修阁送来的情报， 一边思考着火凤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动作。
火凤当年孤身杀上南山， 血洗名震武林的雪家庄，又独闯南朝， 于重兵拱卫的皇城之中悄无声息取东宫太子性命，从而奠定了江湖第一杀手的地位。
但当年雪家庄能被一夜血洗，也是因为雪家庄依天堑之险，数十年来无人进犯而防御松懈， 同时庄中人的卧榻之处山石阻隔，居住分散， 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敌袭的消息联手抗敌， 因而被火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逐一击破；而南朝太子虽然身处守卫之中， 但其自身武功稀疏平常，一旦火凤依靠伪装或者潜伏避过守卫近了他的身， 便可在一息之间取他性命。
可无疆不一样， 无疆本就是当世顶尖杀手， 对暗杀的手段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和了解， 加之她这半年武功大进，火凤却病入血脉成了半废之身， 在单人的武力上无火凤已经落了下乘。况且她此时身处长风军队之中， 火凤几乎不可能在长风的万千精锐之中擒获无疆又全身而退。
所以他故意露出踪迹让久修阁发现， 真的是为了引诱无疆自发脱离军队， 从而找到可趁之机？
不对， 西流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自从他知道火凤对无疆的威胁之后，就向久修阁要了关于火凤的所有资料和情报，以他这两年对火凤的研究，深知火凤绝对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成功寄托在他人抉择之上的人。
那他打算拿什么来对抗长风的一万军队？赤日组织的人吗，但他短时间之内理应无法召集这许多人马。
那日无疆在他面前诈死，后来在襄芜军前才现身，火凤要得知这个消息得耗费些时间，而且他的据点如今被四国和久修阁压制，四散在各地的偏僻山林里，火凤通知他们都得花些时日，短时间之内他们根本无法聚集赶到此地。
难道他真的是百密一疏，得知无疆在此处现身便匆匆赶来，被久修阁发现？
西流一时之间没有理出清晰的头绪，深夜孤坐的疲乏感渐渐袭来，他抬手轻压眉间，努力保持神智的清醒。
从襄芜到西凉边线，骑马也需要十五天的路程，但在此途中有一处重镇——芙蓉镇，离这里有三天的路程，若是他们进入了芙蓉镇，后面就会一直走官道，火凤很难再有下手的机会。
火凤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时机，三日之内，他必会动手。
那他会以何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