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怀珠
“太、太好了,孩儿就知道父王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书?房里还?积压着不少公务,父王先将养着,待孩儿忙完以后,再来探望。”
王瞿心神不定,挤出?些?笑容说完后,匆匆告辞。
孟氏一颗心亦是七上八下,讪讪道:“王爷,您可渴了?妾身为您沏盏茶来。”
“都?退下,别?来烦孤。”
庆王语气里的厌烦不加掩饰,他平日里本就不怒自威,府里没有人是不惧怕他的,这一句话放完,重锤似的,猛敲在孟氏心头,她身躯微颤,诺诺地走了。
赵有福五味杂陈,迎上来:“王爷。”
“给孤倒茶。”庆王吩咐。
赵有福心酸,倒来热茶,扶着庆王喝下。
庆王靠在床头,喝完后,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屋,回顾醒来后发生?的这一切,满心悲怆。
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王府里便像天塌地陷一般,面目全非。先是枕边人联合外贼来向他下蛊,后是东窗事发以后他们自相残杀,彻底决裂。接下来,他亲手扶持起来的儿子也开始利欲熏心,为保全一个?世子之位,恨不能他尽快去死……发妻、骨肉,以及先前伏在床头的那?一位知心人,熟悉的皮囊底下,藏着的俱是一颗无情?无义的心。
庆王悲愤交集,唤来赵有福,疲惫道:“孤是不是错了?”
赵有福侍奉他几十年,主仆二人,已然心有灵犀。眼见庆王如此,赵有福如何不痛:“王爷莫要多想,眼下养好身子,方是要事!”
庆王苦笑,心有不甘:“瞿儿心狠是好事,可对待孤,他也能这般决绝,委实令人痛心。”
赵有福知道他必然会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平心而论,他心里也是气愤的,可是当务之急,是要先顾及庆王的身体,莫让他再气急攻心。他劝慰道:“王爷,世子也是无心之言。危夫人下蛊害您,以您的性命作为要挟,逼迫世子放弃兵权,向九殿下投降,世子如何能应?他毕竟年轻了些?,不知周旋,往后还?要您多加教导,方能成器。”
庆王如鲠在喉,想起王瞿走前那?副惶恐不安的神色,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拔走吗?这种罔顾人伦的畜生?,的确不配做他的继承人,可是废掉后呢?他病情?尚未痊愈,外面腥风血雨,府里剩下的那?些?儿子、女?儿更为年幼稚嫩,根本不足以抵御风雨。
罢,再如何,也是自己?的骨肉,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是自己?扶持上来的。像赵有福说的那?样,或许是太年轻了,一时?糊涂,往后调教一下,应能有转圜的余地。
庆王一声悲叹,放下杀心。
不久后,侍女?进来送汤药,是府医走前开的那?一剂解毒补体的药。赵有福端过来,伺候着庆王服下。刚喝完两口,庆王突然变色,嘴里呕出?淤血。
“王……王爷?!”
赵有福大惊,放下汤药,召唤府医来看,以为是庆王体内的蛊毒再次发作。
庆王倒在床头,这一次,吐完血后,也不再抽搐,脖颈一歪,彻底不再动弹。
“王爷?!”
赵有福心惊胆裂,扑上前一看,庆王两眼翻白,嘴唇乌紫。他伸手一探鼻息,悲声大叫。
※
王瞿坐在书?房里,额头蒙着一层冷汗,拳头紧紧收着,贴在两侧大腿上。外面传来惊慌的叫声,有人奔进书?房里来,哭道:“世子,王爷他……蛊毒发作,人没了!”
房里的扈从皆是沉默,王瞿坐在桌案后,全身剧烈发抖,掩面痛哭,哽咽不止,胸口撕裂一样地剧痛,乃是弑父的罪恶在提刀报复。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若不这么做,被连根拔起的人就会是他!
一切都?是那?个?夜郎女?人,对,是她。是她在他们父子间扎入一根利刺,令他们反目成仇!
若非是她从中作梗,以他的品行,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王瞿涕泗交流,哭完以后,脸从手掌里抬起来,目光阴狠地投射在外,发誓道:“父王放心,孩儿势必会为您报仇!”
危家人、岑家人,以及雍州城里的那?一位……有他在,有父王留下的江山在,他势必会夺回一切,问鼎天下,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王瞿义愤填膺,猛地站起来,意?欲做些?什么以表心志,书?房外又冲来一人,行色仓皇,颤声道:“世子,大事不好!丹阳城发兵来袭,八万大军兵临城下,顾晔开城投降,已率领部将前去迎人了!”
“什么?!”王瞿五雷轰顶。
※
江州城外,旌旗连天,一派肃穆。
危怀风、木莎刹住胯/下的马,停在山头树林里,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一支军队,各自讶异。
军队威武有序,不是攻城,而是进城,然而那?旌旗颜色眼熟得很,赫然是严峪麾下的川西大军。
西陵城出?事后,川西、雍州一带皆由严峪负责,日前,他一直在雍州前线对抗朝廷的兵力?,眼下怎么突然派人跑来江州了?
更诡异的是,江州居然无人防备,城门大开,坦然迎人。
若非是亲眼所见,谁人能信?
“这又是哪一出?戏?你?编排的?”木莎眉头微挑,看向危怀风。
危怀风神思飞转,忽然想起一人,震动之余,了然一笑。
不愧是能生?养出?小?雪团那?样冰雪聪明的人,论心计智谋,运筹帷幄,岑元柏令人五体投地。
“我?可不像你?们这些?老前辈,那?么喜欢寻人排戏。”危怀风调侃着,策马往前。
木莎狐疑,从他的反应里猜出?大概,应是岑家那?边有所筹谋,提前与江州对接,派人来收城了。
“不下去看看?”木莎跟上危怀风。
“不看,另有要事。”
“什么事,比这还?要紧?”
危怀风“驾”一声,驰入风里,朗声道:“成亲!”
第139章 攻占 (三)
岑雪一行离开江州后, 下榻在毗邻长江的一座小镇里。那晚岑元柏醒来,与岑雪说了?许多话,次日天一亮, 外面果然便有消息传来, 说是丹阳城方向来了一大拨战舰, 船头旌旗猎猎, 看情形像是要攻城。
元溪镇不大, 但也?算是江州城的门户之一, 发?生这样大的事, 自然要向江州汇报。可是出乎意料的,那头全然没有下发?作战的命令。于是,城里人聚集在码头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数十艘敌舰从大江上驶过, 风一样,往江州席卷而去。
两日后,江州都督顾晔开城投降的消息传开, 震动四方。也?是这一日傍晚,角天从客栈楼下“蹭蹭”地飞奔上来,冲进房里, 欢声叫道:“岑姑娘,我家少爷、夫人来了!”
岑雪放下手里的书卷, 下楼相迎。
客栈外人潮来往,暮色四合,危怀风一袭玄黑色束腰锦袍,头束银冠, 英姿潇洒,引得不少人侧目。两人在大门口下马, 金鳞已?候在一旁,接过危怀风、木莎的马鞭。岑雪跟着走出大门,看见两人,展颜一笑。
“夫人!”岑雪先向木莎行礼,接着看向危怀风。三日没见,他本该疲惫的,瞧着却像是更俊了?,她看得腮畔微红,柔声唤:“怀风哥哥。”
危怀风挑唇,揉了?她的头一下。
角天跟出来,看见危怀风,忍不住夸赞:“少爷今日好生俊朗!”
木莎语气悠闲:“本来早该到的,你家少爷非要买身?新衣裳来换,在成衣铺里挑了?一下午,能不俊朗吗?”
危怀风勾起的唇角一僵,瞪向木莎。
众人忍俊不禁,岑雪笑道:“快先进来,我叫小二传膳。”
金鳞事先已?预订下房屋,众人在大堂里用膳,危怀风先问岑元柏的情况,得知人无大碍,但要静养多日,便提议先在元溪镇里歇一歇,一则方便岑元柏养伤,二则可静观江州的局势。众人皆无异议,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用完膳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整。岑雪因要照顾重伤在身?的岑元柏,住在他隔壁,春草、夏花歇在外间。木莎、危怀风、角天、金鳞以及阿娅等人则住在走廊另一头,皆是挨着的房间。
岑雪回房不久后,夏花走来,道:“姑娘,危将军在外面等您,说是有事要与您商量一下。”
岑雪应下,走去?门边,请危怀风进来坐。危怀风倚在门外不动,下颌往走廊另一头示意:“去?我那儿坐坐?”
岑雪微怔,旋即会意,心头轻撞两下,道:“什么事,非要去?你那儿说?”
危怀风也?不遮掩,低头道:“你我私事,自然要去?私密处说。”
岑雪腼腆,往房里忙碌的春草、夏花看一眼?,跟着他离开。
他房间在走廊尽头,也?是一间上房,进房后,他没点灯,反身?把?岑雪压在门扉上,吻跟着落下来。
饶是有所准备,岑雪的心也?仍是激颤了?一下,仰头承受着,唇舌缠绵,接着是脸颊,下颔,脖颈……岑雪脚下一空,被抱起来,放在外间的圆桌上。
大概是没点灯的缘故,屋里黑蒙蒙的,肌肤之亲的感触更为刺激,危怀风撑在桌面的手抬起来,控制不住地往上摸,被岑雪及时抓住。
“别闹。”
她从他炙热的纠缠里挣脱,娇喘着。
危怀风撑在她面前,停了?一会儿,嗓音喑哑:“闹什么了??”
岑雪从他的反诘里听出耍赖一样的坏劲,脚尖踢他。危怀风也?不躲,杵在原地,头微微一歪,在黑暗里勾出一个要缠吻的轮廓,看得人心发?痒。
“快把?灯点上。”她忍不住道。
“不点。”
“……”
岑雪无奈,凝视着他,从他亮眼?里看出掩藏不掉的渴念,也?跟着心猿意马起来。可是父亲仍在重伤,旁边又?有危夫人在,今夜断然是不能与他在这里做那些事情的。
“听话。”
岑雪哄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危怀风的心跟着一荡,那念头更蓬勃,忍耐着,伸手往后一摸,拿起火折子来,吹燃后,点燃油灯。
岑雪仍坐在桌上,屋里一亮,彼此?情动的模样尽在眼?里,越发?叫人羞臊。岑雪拢齐衣襟,要下来,被危怀风拉回去?。
“就坐这儿。”
岑雪尴尬:“像什么样子?”
“让我亲的样子。”危怀风直言不讳。
岑雪大窘,锤他胸膛。危怀风笑着受下来,大手在她腰肢一捞,揽着人往旁侧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身?上:“那就坐这儿。”
岑雪压在他那儿,因有前两次同床胡闹的经验在,已?然知道那底下是什么情形,如坐针毡:“你真是……”
“诶,别动了?。”危怀风出声制止,“再动可不敢保证能听话了?。”
岑雪一僵,瞪着他,又?羞又?气。
危怀风笑起来,切入正?题:“想?跟你聊聊婚事。”
岑雪怔然。
“上次说的是战事结束以后便登门赔罪,重新成亲,可惜碰上了?伯父的事。依你看,眼?下是再等一等,待殿下攻占盛京,践祚登基以后为我们大办,还是按照先前的约定,尽快完婚?”
他狡猾,不先表明立场,抛出两个方案来让她抉择。然而?另一个方案根本没有个确切的时限,照那样等下去?,谁知何日是个头?
岑雪瓮声:“你如何想?的?”
“想?听真话?”
“嗯。”
岑雪垂下眼?,睫毛扑闪,心里拿不准他的想?法?,不知他今夜来问这件事,是不是打算先顾及大业,等天下平定以后再谈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