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上漂
他今早醒来, 看见沈葭赤身裸.体地躺在自己怀里,几乎是滚下榻的。
难道真的要娶她?
怀钰平生最讨厌受人挟制, 娶了沈葭,就真的要受他皇叔控制一辈子了,况且沈葭也不会想嫁他罢?
怀钰卷起衣袖,小臂上残留着好几个牙印,都是昨晚沈葭咬的,她咬得很重,有些甚至破皮出了血。
怀钰正神游天外,忽然听到些动静,往下一看,原来是一伙提着竹筒的公子哥儿,带着小厮走进前庭,聚在廊庑下斗蟋蟀赌钱。
怀钰认出其中几张熟脸,换作以前,他一定会跳下去赌几手,但今日他实在没兴致,只闭了眼假寐。
公子哥儿们手拿蓍草,拨弄着青花浅口盆里的蟋蟀,小厮们围在旁边大声叫好。
其中一名公子哥儿觉得无聊,便扯起闲篇儿:“哎哎哎,你们听说了那怀钰与沈家二小姐的事没?”
殿顶上的怀钰悄然睁开眼。
“怎么没听说?”另一名公子哥儿道,“据说他们夜半幽会,去那太液池上共赴巫山,恰好被圣上和娘娘撞个正着,那沈阁老也在当场,险些被气得跳了湖呢。嘿嘿嘿,我早说了,那沈二小姐的身段瞧着就风骚,本性.淫.浪,赶明儿我也夜探一回香闺,和她云雨一场。”
原来昨夜船上人多嘴杂,不仅有帝后、沈如海一行人,还有摇橹的船工、随行的宫女太监、负责洒扫膳食的杂役,即使圣上下了严令,此事不得宣扬出去,但架不住人多,口耳相传,不过半日工夫,此事竟已传得西苑人人皆知。
有人笑道:“舒大,你这可就是痴心妄想了,那沈二小姐可是小煞星的相好,你就不怕他用那把绣春刀,一刀将你砍了?”
叫“舒大”的一脸淫.笑,道:“你懂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话未说完,他后脑勺上挨了一记。
舒大怒瞪向身旁的人:“你敲我做什么?”
那人很冤枉:“我可没敲你!”
舒大道:“你就在我身后,不是你还有谁?”
那人也怒了:“说了不是我!我好端端地敲你做什么?你们谁敲了他?!”
其余人纷纷摇头,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十几颗松果如同天女撒花似的冲他们砸过来,众人抱头鼠窜,被砸得鼻青脸肿。
“什么人?!”有人大喊。
怀钰从殿顶上跳下来,拍掉手上的松果渣,道:“你爷爷我。”
众人:“!!!”
怀钰一一扫视过这群人,一字一句问:“刚刚谁说做鬼也风流的?我来成全他。”
舒大:“……”
舒大提起蟋蟀筒转身就跑。
没跑出几步,被怀钰飞起一脚,踢中屁股沟,像个风筝似的飘出去,恰好落在台阶上,摔断两颗门牙,登时血流如注。
竹筒盖子也打开了,从里面跑出一只青壳大蟋蟀,怀钰上前一脚碾死。
舒大发出一声惨叫。
蟋蟀以青为上品,这只金翅大将军花了他三千两纹银才买来,帮他赢了数场促织比赛,现在被怀钰一脚踩成脓水,他嚎得像死了亲爹一样伤心。
这几个公子哥儿都是世袭勋贵子弟,且大多家世没落,与上官熠那帮风头正盛的皇亲外戚尿不到一个壶里,与怀钰平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怀钰竟然当着他的面,踩死了他的宝虫,舒大痛心之下,被激出一身血性,抬头红着眼愤然道:“怀钰!你欺人太甚!我父也是世袭的镇远侯,我家祖上是靖难功臣,没有我舒家先祖,你怀家江山还不知道打哪儿来呢!”
怀钰冷冷一笑,撸起袖子,道:“镇远侯怎么了?老子打的就是你!”
说完,一拳挥出,将那舒大揍得鼻血狂喷。
半个时辰后,这群人无论主仆哪个都没跑脱,被怀钰揍得痛哭流涕,哭爹喊娘,提溜着后脖领,一个个扔进太液池喂鱼。
揍完人,怀钰直奔揽翠阁,刚跳进东跨院,迎面撞上正在院子里煎药的沈茹。
怀钰:“……”
沈茹:“……”
二人面面相觑。
沈茹率先打破沉默:“小王爷来找家妹?”
“嗯?啊……那个,对。”
怀钰尴尬地摸摸后脑勺。
他翻墙来找沈葭也不是头一回,但还是第一次被外人撞见,不免有些窘迫。
沈茹低声道:“小妹不在。”
“不在?”怀钰满脸诧异,那她去哪里了?
沈茹嗯了一声,道:“上午……父亲发了一通很大的火气,小妹被送回家了。”
怀钰立刻急了:“金陵那个家?”
沈茹闻言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摇头道:“不,沈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怀钰就跳出院墙走了。
正在马槽里吃燕麦的狮子骢被主人拉出马厩,火急火燎地骑上它就跑,甚至还抽了它一鞭子。
因为这匹狮子骢是他父王所骑战马的后裔,怀钰一向很是疼惜,不仅给它吃最好的草料,也从来不舍得打它,平日还亲自给它梳毛和洗澡。
狮子骢也灵性十足,即使不抽它也日行千里,这下屁股吃痛,撒开四蹄朝前狂奔,跑得比平时更快了,怀钰赶在夕阳落山前到了沈园。
正值酉戌之交,日暮西山,偌大个沈园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色中,安宁静谧。
怀钰顺着老路,轻车熟路地翻进沈葭的听雪阁,看见几个小丫头正坐在廊下翻花绳,怀钰刚要进去,小丫头们起身拦住他。
“你不能进去。”
怀钰一愣,指着自己问:“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说:“辛夷姐姐说了,不能放你进来。”
怀钰:“……”
怀钰心想就你们几个这小身板,我一个打十个,还想拦得住我?
但他最终没有硬闯,而是后退几步,道:“那我不进去,就站在这院子里,行了罢?”
几个小丫头互相对视几眼,点点头。
辛夷只吩咐不能让他进屋,倒没说不能让他站院子里。
怀钰道:“这可是你们说的。”
说完,他扯开嗓子,抬头朝楼上大喊:“沈葭!沈葭你在吗?!我有事儿跟你说!你下来!”
小丫头们:“……”
怀钰还在大声喊:“沈葭!你下来!这么躲着不是个事儿!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沈葭!沈葭!”
“沈珠珠——”
“啪”地一声,阁楼的槅窗被人打开,从上面丢下来一个敞口大肚青花瓷瓶。
“吵死了!滚!”沈葭暴躁的声音传出来。
怀钰将那青花瓷瓶接住了,抱在怀里道:“我只说一句话,说完就走!”
楼上再度没了声息。
怀钰将那花瓶交给其中一个小丫头,三两下就爬上院中一株玉兰树。
这株玉兰是昔年沈葭出生时,她娘谢柔亲手所植,十几年时光匆匆流逝,已经长得亭亭玉立,有二层楼高,而且正对着那扇雕花槅窗,夕阳洒金,依稀可见窗纱上映着一个侧脸的轮廓剪影。
怀钰对着那影子道:“沈葭,昨夜之事……对不住了,虽然你自己也有责任,谁让你下那什么散的,反正这事……阴差阳错。我也不是不负责任之人,你放心,我会娶你的,咱们不管从前如何,以后……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怀钰越说俊脸越红,明明来的一路上已经打好腹稿,此刻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的心紧张得砰砰跳,口干舌燥,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停了好半晌,才接着道:“那个……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洞房花……呸!反正别的姑娘家出嫁有的,我都会给你的,那个你……你不要哭了……哦,对了,还有信物。”
怀钰七手八脚地摘下腰间那枚羊脂玉佩,这玉佩他贴身戴了十九年,除去沐浴更衣,从没取下来过,玉佩底端缀着鲜红的穗子,表面已经被摩挲出一层温润的光华。
“我还给你带了包糕点,是正明斋的。”
怀钰从怀里掏出那路上顺便买来的豆蔻糕,糕是刚出炉的,还温热着,只是被他挤碎了,变成一包糕点屑。
“算了,你别吃了,都碎了。”
他将豆蔻糕重新收好,就在这时,槅窗打开了,里面的人道:“你说了不止一句,你说了……”
杜若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沉思片刻,最后抬头道:“我数忘了。”
怀钰:“……”
怀钰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一直都是我啊,”杜若纳闷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小姐嫌你烦,去琴室了。”
“……”
怀钰的脸顿时烧成了火炭,红到耳后根,不停地回想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话。
他说他会对沈葭好,还说他会娶她,还说什么来着?
沈葭养的丫鬟都是奇葩!奇葩!
为什么不出声?!让他在外面说了这么久!把他当一个乐子看吗?!
怀钰的俊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像中了剧毒。
杜若奇怪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定情信物,不给我吗?”
“是信物!不是定情信物!”
回过神的怀钰疾言厉色地纠正她,将玉佩交到她手上。
“好罢。”
杜若一点也不在意这二者间的差别,只是舔舔唇,满怀期待地问:“豆蔻糕也可以给我吗?小姐不吃我吃,别浪费了。”
怀钰:“……”
怀钰将那包碎掉的糕点交给她,跳下树走了。
跳到墙外,饿了半天肚子的狮子骢正在啃墙缝里的草,怀钰将束在树干上的缰绳解了,骑上马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