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春 第40章

作者:南楼载酒 标签: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古代言情

  他又道,“想来今日?这流言并未影响到她,谭家也没?吭气,还是太子?殿下手腕厉——诶?殿下,你去哪儿?”

  晏温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孤还是有事?,就不留你了,你待够了就让小顺子?送你出宫。”

  白煜定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脚步匆匆而去的?太子?和抓了披风跟在他身后的?李福安,视线一扫,瞧见书案上那只太子?用过的?笔因为放得匆忙,早就将底下的?宣纸晕染了一大片黑色。

  他挠挠头,坐下又喝了口茶,总觉得方?才太子?的?口气像是动?了怒,只是太子?自来温和,他已许多年?未见过太子?发脾气了,又不太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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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谭逸被游街,今日?的?长安街格外热闹,两旁酒肆茶楼灯火辉煌,街上行人挤挤挨挨,路旁的?小摊贩也比平日?里要?多了一倍。

  沈若怜和裴词安并肩走在人群中,小脸上还挂着兴奋的?笑容,脸颊因为激动?还有些泛红。

  “我已经?好久未见过这么热闹的?京城了,今夜那个冰糖肘子?好好吃,改日?我们再来吃吧!”

  裴词安扬了扬手上提着的?东西,无奈笑道,“公主,劳驾您先回去将这些东西吃完再想旁的?可好?”

  沈若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太久没?逛街,一时没?忍住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昨日?她差点儿遇险,脚伤又复发了,但所幸不是很严重,今日?起来便?觉得好多了。

  原本她打?算今日?再在府上休息一日?的?,然?而一听说京城要?对谭逸游街示众,瞬间便?坐不住了,一等到裴词安从?城外回来,她就拉着他跑到酒楼去看谭逸游街。

  此刻游街的?队伍散了,他们也从?酒楼一路逛着朝公主府走去。

  公主府离酒楼不远,两人未走多久便?到了公主府大门所在的?巷子?口,沈若怜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一群小孩追逐着从?街那头跑了过来,横冲直撞地险些撞到沈若怜,裴词安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公主当心着些。”

  沈若怜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道了谢,两人继续朝前走,很快到了公主府门口。

  朦胧月色中,沈若怜的?脚步一顿,远远地看到公主府外停着一辆华贵雅致的?马车,她认出那是东宫的?马车。

  恰在此时,似乎是看到他们回来了,晏温从?马车内施施然?走了下来。

  沈若怜和裴词安对视一眼,裴词安先她一步上前行礼,“殿下。”

  沈若怜也回过神来,强忍住想要?直接冲回公主府的?冲动?,磨磨蹭蹭走过去,攥着衣角,语气里透着紧张,“皇、皇兄怎么突然?来了?”

  公主府的?大门开在梧桐巷内,巷子?里一共只有三座府邸,公主府是最里面那座,此刻巷子?里隔绝了主街上的?热闹,月辉照下来,显得愈发冷冷清清。

  晏温的?视线从?沈若怜身上的?藏青色披风上扫过,又看了眼裴词安手里提着的?酒坛,缓缓勾起唇角,“孤很好奇,裴卿对于今日?发生之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沈若怜愣了愣,眨着清凌凌地大眼睛看向裴词安,“什么事?啊?”

  裴词安面上僵了一瞬,低着头没?看她,而是对晏温道:

  “殿下此前对臣早已叮嘱过,是臣大意了,未将此事?处理好,还请殿下责罚。”

  沈若怜一听,愈发一头雾水,忍不住焦急道:

  “词安,皇兄说的?是什么事?啊,你办岔了什么差么?”

  见他迟迟不说话?,沈若怜又看向晏温,“皇兄,词安做了什么啊?你当真要?罚他么?”

  在她看来,裴词安和白玥薇一样,都是她在宫外最好的?朋友,她知道若是正事?,皇兄作为太子?,对于臣下要?打?要?罚她无权置喙,但就是想要?弄明白一些,看看能不能罚得轻一些也好。

  其实今日?就算是换了白玥薇,她也会这般问的?,然?而她不知道为何,她问完后,晏温的?神情?好像更不豫了。

  小姑娘的?嗓音软软糯糯,月光照在她白净粉嫩的?脸上,晏温能清晰地看到她紧锁的?眉头,那双波光粼粼的?眸中写满了关切和着急。

  他不动?声色地长舒一口气,看了半天远处街上穿行的?人群,才对裴词安道,“你先回去,明日?进宫来找孤。”

  沈若怜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晏温先她一步,盯着她冷声道,“你跟孤进来,孤也有话?要?问你。”

  说完,再不多看两人一眼,径直转身率先进了公主府。

  沈若怜张着嘴呆在了原地,直到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公主府的?朱漆大门之后,她双肩一垮,长长地叹了声气,一副吾命休矣的?样子?。

  “哎……不知道又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裴词安被她这样子?逗得有些想笑,但转念一想今日?之事?确实是自己没?有处理好。

  他从?京郊回来时,流言已经?消失了,他本来是想立刻进宫找太子?说明情?况的?,但却?被公主半路拦住陪她去了街上。

  裴词安也跟着轻叹了口气,想着明日?去了宫里定要?跟太子?好好解释一番,若不然?如何让太子?放心将妹妹交给自己。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我皇兄这么生气啊?”

  晏温对待臣下一贯仁厚恭谦,沈若怜很少见到他如今日?这般样子?的?时候。

  裴词安笑着安抚她,“不是什么大事?,公主不必担心,快进去吧,殿下还在等着你,我今日?就不送公主进去了。”

  沈若怜鼓了鼓脸颊,想着自己今夜恐怕还麻烦着呢,也就没?心思管他了,懒懒挥手同他道别,“那好吧,那你路上慢点儿啊,我先进去了。”

  裴词安笑道,“公主去吧,我看着公主进去我就走。”

  沈若怜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总觉得面前的?朱漆大门像是一只吃人的?巨兽,她每走一步,便?紧张一分,步子?也更沉一分。

  直到站在门口,她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的?了,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仍然?立在原处的?裴词安,这才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晏温负手立在大门进去的?台阶下等着她,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佛珠,听见身后“哒哒”的?脚步声,他侧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朝前走去。

  沈若怜吐了吐舌头,快步跟到他身旁,放轻脚步,就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轻,不敢发出半分声音,似乎这样他就不会发现自己的?存在一样。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偌大的?公主府中此刻寂静无声,唯有悠远的?虫鸣声从?不远处的?花丛中传来,远方?隐隐有挂在廊下的?灯笼亮着昏黄的?光晕。

  风一吹,光晕摇晃,鼻腔中霎时充盈了海棠花的?香气,以及……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

  沈若怜抬眼瞧了瞧面前铺满清辉的?青石板路。

  月光将她和晏温的?身影拖得长长的?,两个微微发着幽蓝的?黑影一前一后从?青石板小路上掠过,男人的?影子?颀长英挺,衬得旁边那个原本就小的?影子?越发娇小。

  春日?里的?夜晚温凉静谧,夜风不急不燥地吹抚着,沈若怜偷瞄了眼旁边男人俊美的?侧脸,觉得自己心里又不受控制地窜起一丝久违的?悸动?。

  那悸动?同从?前她对他情?窦初开时的?火热爱慕不同,只是一点细细的?、浅浅的?异样,像是春日?湖畔柳枝轻点湖面荡起的?涟漪,又像是烧尽了的?柴火被风一吹,重新亮起的?那一点星火。

  只是如今她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沈若怜重新低下头去,轻咬着下唇,默默放慢了些脚步,落在他身侧偏后一些的?位置上,不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情?绪。

  一直到进了院中,秋容迎了上来,沈若怜才扯了扯唇角,重新挂起一丝笑容,对晏温道:

  “皇兄先去屋中坐坐,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晏温的?视线落在她裙摆的?某处脏污处,淡淡应了一声,看上去心情?仍然?不是很好的?样子?。

  沈若怜才管不了这么多,飞快从?他眼前逃离,跑到了偏殿里,自己找了身衣裳换下。

  方?才在酒楼的?时候,她喝了些酒,晕乎乎的?一个没?注意打?翻了菜盘子?,菜汁洒了满裙子?都是,所幸回来的?时候,裴词安将他自己的?披风让给她披着,这才将那脏污遮住了。

  她将换下来的?脏衣裳扔到衣篓,又仔细把裴词安的?披风叠好,然?后仔仔细细在铜镜前漱了口,确保嘴里没?有酒味儿,之后又磨蹭了好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朝正屋挪过去。

  秋容在屋外守着,见她过来,一脸担忧地对她挤了挤眼睛,似乎在问太子?殿下为何这么晚过来。

  沈若怜心里又是一声长叹,神情?愈发丧气,对秋容小小地摇了摇头,她也很想知道他因何而来啊。

  她慢慢走到门边,抬手想要?推门,然?而手刚放在门上的?时候,她心里又生出了一丝退缩,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心虚、慌乱,还有一丝……紧张。

  正当她犹豫着不敢进去的?时候,晏温清润的?声音似一缕凉风自里面传了出来,“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沈若怜一个激灵,不敢再磨蹭,急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把门带上。”晏温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听她进来,头也不抬淡淡补充道。

  沈若怜咽了咽口水,听话?地转身将门阖上。

  “过来坐。”

  沈若怜点点头,“哦,哦。”

  她视线在房中转了一圈,打?算挑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过去坐,然?而视线扫过晏温的?时候,她猛地僵在了原地,面上血色一瞬间退了个干净,随即又刹那胀得通红。

  她觉得自己现在气血上涌,眼前隐隐发黑,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

  ——晏温拿在手中,正在翻着看的?,是她昨日?夜里看过的?那本春//宫//图。

  沈若怜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面前,不,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她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绞着帕子?,因为羞赧和困窘,眼眶不由又开始发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良久,晏温面容平静地放下手中的?书,定定看向她,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

  他的?紫檀木手串被他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晏温也不拿起来,就将手搭在那串佛珠上,慢条斯理地捻磨其中一颗珠子?。

  佛珠与他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碰撞,发出极轻的?响声,桌子?上的?灯火轻轻跳跃,在他身上切割出意味不明的?阴影。

  空气变得安静而窒闷。

  沈若怜忽然?觉得他的?视线就像一支锋利的?箭,直指她心脏的?位置,而此刻那弦已随着沉默压抑的?气氛绷到了极限。

  她不由屏住呼吸,背着手,悄悄在裙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细汗,小小声地辩解了一句,“那本书、那本书是四皇兄送我的?,我看的?时候不知道、不知道是——”

  男人的?喉咙里溢出一丝闷笑,他忽然?放松了坐姿,手肘撑在扶手上,好整以暇问她,“不知道是什么?嗯?”

  沈若怜低着头又不敢说话?了。

  她这套说辞骗骗旁人或许可以,可骗晏温无异于天方?夜谭,她的?辩解在他眼里或许只会显得幼稚而可笑。

  见她不说话?,晏温又问,“嘉宁告诉皇兄,这本书,你看了多少?”

  他拿起书,从?头翻到尾,掀起眼帘盯着她,眼中已隐有冷戾,“还是,全看完了?”

  沈若怜继续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鞋上,努力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窘得哭了起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她都已经?说了让他不要?再来找她,她想平平静静地过完纳采礼,可是他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大晚上来,一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她每次在他面前就这么不堪,这么卑微,就是因为她曾经?喜欢他么?!

  沈若怜心里又羞又难过,抽嗒着抹了抹泪,抬眼看他,破罐子?破摔一般,朝他哭道:

  “我是全看完了!那又怎么样?!”

  她眼眶通红,眼底浮现巨大的?悲伤和委屈,“我不都说过以后不希望与你有瓜葛了么?!更何况,更何况——”

  沈若怜见晏温微微蹙起了眉,她忽然?好难过,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

  “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嫁人了啊!驸马还是你亲自帮我选的?!可旁人的?母亲都会在出嫁前教一教女儿洞房之事?,我什么都不懂!我好奇这些,我就偷偷看了看,你为什么还要?来揭穿我?!”

  沈若怜心里有气。

  既然?他都已经?拒绝了她,而她也打?算听从?他的?安排嫁给裴词安,他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面前,管着她关心她,让她想放又不能彻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