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倾
娄老太君也不用她提醒,自己就打出了那张五饼。
这一炮放出来,老太妃赢了她不说,为的是一色单中,满桌人都要付彩头。
文郡主不服,查了查她的牌路,也看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到底太妃娘娘是贵人,连牌运都在娘娘那边,上来就是个碰头彩,这叫做开门见喜,咱们可还怎么打呢,不是给太妃娘娘送钱么?”娄二奶奶立刻凑趣地说道。
赵夫人虽然没上桌,但看娄二奶奶得了脸,自然也是与有荣焉,见状便插话道:“到底咱们二奶奶小气,太妃娘娘赢你点钱,也是你的福气。
你没看檀香寺进香那些百姓,听说是太妃娘娘供的香,连香灰也要讨回去泡水喝呢,娘娘高福高寿,你就输点钱也是沾沾福气,怎么还这么小气呢。”
众夫人都笑起来,老太妃见她们这样奉承,也不由得笑起来。道:“二奶奶,你放心,不止我开门见喜,我看二奶奶家里,很快也要开门见喜了呢。
到时候赢的钱,我就当礼金送过去了,少不了你的。”
一句话说得娄二奶奶心花怒放,立刻就要行礼谢恩,众夫人更是贺喜不迭,连清河郡主脸上也露出微微笑容来,场面十分热闹。
牌局于是继续打下去,满堂人都凑趣,也算开心,只有两人心里如滚油煎,程夫人是不用说的,自从凌霜和程筠的事后,程家和娄家是彻底撕破了脸的。
她满心以为经过程筠把那些话传出去之后,娄凌霜是彻底没人要了,到时候程筠高中进士,娶个家境好的世家小姐,那才叫争了一口恶气呢。
谁知道石破天惊,原本让夫人们提到都摇头的娄凌霜,竟然一跃成为了文远侯府的未来夫人,简直是天上地下。
芍药宴三天下来,娄二奶奶的地位是一天天水涨船高,到今天,竟然连老太妃都佐证了这消息。
这样下去,别说程筠中进士,就是中个状元,又怎么能和文远侯府这样出入宫廷的世家抗衡呢?
程夫人整个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烤,又是惧,又是悔,悔的是当初不该和娄家彻底撕破脸来,怕的是娄二奶奶秋后算账,到时候程家父子的前程,都是危如累卵了。
所以满堂热闹中,程夫人一个人站在角落,脸色青白不定,六神无主。
同样心中煎熬的还有一个,就是娄三奶奶了,她得到消息其实是更早的,毕竟秦侯爷来要衣服时,她可是当事人。
但那之后几天没什么消息,她也存过侥幸的心,私下在房内还咒骂过:“有些人就别做什么山鸡变凤凰的春秋大梦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张丑脸,当我不知道你底细呢,十足的商家女出身,祖上是南来北往水上贩果子出身的,船妓一样的角色,嫁个做官的都是几时修来的福气,还做梦想要攀龙附凤,秦家要真给你攀上了,只怕秦家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谁知道现说现打脸,芍药宴一开,她还存了三分侥幸,直到清河郡主拉了凌霜同坐,她还不信,到今天,连老太妃也下场,和娄二奶奶打起牌来,实在让娄三奶奶心中如坠冰窟。
真是半生功业付之东流,东风压倒西风,看这样子,别说管家的事,就是老太太那点棺材本,估计都要全拿出来给凌霜陪嫁了,之前凌霜生病,老太太就把压箱底的好补药都拿出来了,这十来年,自家孩子头疼脑热,玉麒玉麟都生过大病,老太君几曾拿出来过?
之前老太君疼爱卿云,她还能安慰自己,到底是女孩子,就是赔些嫁妆,到底有限,大头还是留给自家男丁的。现在看看,三房只怕什么都捞不着了。
娄老太君嘴上不说,心里是时时想光复娄家的荣耀的,常年话里话外就是说玉麒玉麟不读书,当纨绔,偏偏二房又把那个小鬼头探雪的名字塞进了祠堂,上了族谱,要真是最后老太太归西分家,二房占了大头,那自己这十多年的辛苦,不就成了一场笑话了吗?
娄三奶奶心中如虫咬,表面还得撑住,装出笑容来。
娄老太君打牌,她身为媳妇不得不伺候,强忍着赔笑了几句,到底心中有事,忍不住带了出来。见老太妃道:“怎么都是咱们在说笑,姑娘们呢,别老是放她们在外面冷冷清清的,也叫过来说些笑话长长见识才好呀。”
老太妃就是喜欢年轻女孩子,对于有城府的夫人们反而不喜,想必也是在宫里待久了,倦了。
清河郡主听了,就让人去请小姐们来,薛女官去了回来,说已经去请了,小姐们都在外面看马球呢。
娄三奶奶忍不住道:“到底把凌霜叫过来呀,郡主娘娘那么喜欢她。”
她这话一出来,娄二奶奶就有点不太开心,凌霜这家伙,是不受控制,虽然定的是她的婚事,但她不在还比在好。但她老辣,也不说,只是看一眼娄老太君。
娄老太君哪里不知道凌霜的厉害,依她的意思,最好凌霜婚前都不要露面,直接到进洞房,把婚事结结实实办完了才好。所以听了这话,便皱眉道:“平白无故叫她来干什么,你又多事,她爱看马球就让她看去,别打扰她。”
赵夫人也凑趣笑道:“到底咱们老太君疼凌霜,不是我说,别的姑娘都叫得,凌霜叫不得。哪有当着姑娘本人开玩笑说喜事的?”
“赵夫人是懂礼的。”娄老太君道,她向来严肃,也朝她笑了笑。
娄三奶奶当众被说了两句,脸上火辣辣的,当着众人,就有点挂不住脸,只得找个借口退了出去,说了句“我去看看老太君的茶怎么样了”,就退出了人群。
娄家二房离京十五年,当年可是大败而走的,哪里想到,十五年后回来,江山都换了。
从二房回来后,三房处处吃瘪,十五年没受过娄老太君这样冷落和没脸,简直比打了个耳光还屈辱。
她手握着帕子,放在胸口,面色通红,搀着冯娘子一路匆匆走,遇到夫人打招呼也不理。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僻静角落,见有个小阁子,是待客常年敞着,四下无人,才进去,把门用力一摔,这才狠狠咒骂道:“老东西,这十五年你又记得二房了,如今过河拆桥,她们得势,你也攀上去了,我这十五年只当喂了狗罢了!”
她骂的可是娄老太君,吓得冯娘子连忙上来捂嘴,让丫鬟去守在门口,不让人过来,见她实在气得狠了,坐在椅子上还胸口一起一伏的,捏着帕子,握在胸口,显然是气坏了。冯娘子于是劝道:“奶奶消消气,老太太也是一时糊涂,迟早会回心转意的。
如今形势比人强,咱们只好退让一时罢了,山鸡最终是变不成凤凰的,咱们只等着看二房的结果罢了。”
她满以为这已经算说得狠了,谁知道娄三奶奶听了,一点不解恨,道:“你别说这些没用的,去,给我把玉珠碧珠叫来,她们也是傻的,人家都骑到脖子上来了,还在外面疯玩傻乐,还不叫她们过来,商议正事。”
冯娘子听她意思,是要对三房下手了,心中不由得不安起来,想劝,又不敢劝,知道自家这夫人是个记仇的性格,说得好听点叫力争上游,不好听就有点不择手段了。
就连她,帮着做了那么多事,有时候看三奶奶的手段也胆寒,觉得过于狠辣了些。
但她也不敢违逆娄三奶奶的意思,只能出去,把玉珠碧珠叫了过来。碧珠有点不乐意,道:“娘又想你出主意了,依我说,倒别管这些事了,娘有时候也太狠了,况且也不是为咱们,都是为舅舅和玉麒玉麟铺路。”
“你别管。”玉珠道:“咱们是一家人,他们好了,我们自然也好,你又想不出什么主意,旁边听着就是了。”
玉珠带着碧珠匆匆赶回来,见娄三奶奶余怒未消,靠在椅子上,仍然在抚着自己心口,都有点惊讶,道:“娘怎么气成这样?”
“还说呢?别人都骑到我们头上了,你们还做梦呢。”
娄三奶奶于是把方才牌局上的事说给她们听,玉珠碧珠听了都大惊,碧珠尤其,道:“怎么,难道凌霜真要和秦侯爷订婚了,那荀郡主……”
“咱们自己家都这样了,你还管荀郡主呢?”玉珠骂道,但她转过头却宽慰娄三奶奶道:“娘放心,事情不是还没定么,只要没定,就有转机……”
“还转机什么?”娄三奶奶想起都心口疼:“你是没在里面看见,连老太妃娘娘都直接给那贱人贺喜了,还说要送礼金,哎唷,真是气死人了,我就不知道那贱人哪里出色,养的女儿一个个妖精似的,偏偏这么争气。”
碧珠听到“争气”两字顿时就不太高兴,把脸也一沉,不说话了。
倒是玉珠,反而受到了激励似的,在娄三奶奶椅子边半跪下来,一面抚着她的背安慰她,一面出主意道:“娘也不必太生气,身体要紧。
我看这事还没到十成十呢,娘,你想呀,这事虽然是好事,但娄凌霜那货,有这福气吗?
当初程家亲事不是也不错,不也被她自己作没了吗?
我看那家伙就是个疯子,秦家定下她,也是不清楚她本来面目,咱们只要想办法让她露出本来面目,清河郡主见到她那疯样,哪里还会要她?”
她这番话一说,娄三奶奶顿时坐直了。
“你说得对,凌霜那小贱人是有点疯病在身上的,你听听平时说那些疯话,句句都跟个疯子没两样。秦家是不知道她的毛病,知道了早跑了。”她立刻来了精神,皱着眉头筹谋起来:“咱们得想个办法,勾出她那些疯话来。
刚才牌局上,老太太就为这个跟我急呢,她也知道凌霜是样子货,下不得水的,待久了就要露馅,所以不让我叫凌霜来,怕她发疯。”
“对。还有一层。”
玉珠是学到了娄三奶奶的全盘本领的,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更毒辣些:“我想,她们不让凌霜过去,不止是怕凌霜说疯话,还怕凌霜知道。
因为这些天我也偷偷观察过凌霜,看她的样子,倒好像完全不知道婚约的事似的。
她和秦侯爷相处,也不见私情,完全跟个男孩子似的……”
“有这回事?”娄三奶奶狐疑道:“我还当那小贱人是先自荐枕席,把秦侯爷勾引住了呢,她穿着男装出去,不就是跟男人幽会的吗?”
“那倒不至于。她整天说的疯话都是不嫁人的,娘不记得了?
她说给程筠的那些疯话,哪里是愿意好好嫁人相夫教子的?
估计还是二婶娘家带来的坏榜样,整天想爬到男人头上那套。
听说扬州那边专出这种悍妇,在家耀武扬威,动不动就要男方入赘呢。”
“还用扬州,咱们自己家不就有一位现成的泼妇么。”娄三奶奶嗤之以鼻道:“我也佩服二爷,被女人骑在头上还心安理得的,到底是姨娘养的,天生的软蛋。”
玉珠和碧珠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玉珠道:“正是这道理呢,我看凌霜还不知道定亲的事,娘别着急,我先去刺她几句,看她的反应,要能撩拨得她们母女反目,是最好的。
当初为程筠的事,二婶不是还打了凌霜一巴掌吗?
是凌霜先不愿意嫁,二婶打她,这才逼出她那些疯话来。
咱们好好谋划一番,再来个梅开二度也不是不可能,要是能在芍药宴上闹开了,那才叫丢人现眼示众呢……”
“对对对,就是这主意。
就让全京城都知道她养了个疯女儿,到时候我就看,梅凝玉还有什么脸嚣张。”
母女俩窃窃私语起来,冯娘子在外面守门,连丫鬟也不放过来。
只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冯娘子叹了口气,有点为二房遗憾起来。
要是真能跟秦家结亲,娄家在京中地位飙升,对三房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娄三奶奶怕的是东风压倒西风,要是二房因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对她来说,那点好处还不如没有,看着二房得意,比杀了她还难受呢。
看来老太君注定要空欢喜一场了。
第110章 诛心
凌霜下午其实也挺开心的。
主要是马球赛好看,虽然秦翊这家伙不吃她的激将法,就是不肯上场,只有贺南祯上去打了两杆,但实在没对手就下来了。
“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挺难弄的,轻易不上场是吧?”凌霜道:“那桃花宴怎么上场呢?上次带我打赵景还是你主动的呢。”
“桃花宴是给云夫人面子。”
“那打赵景呢,给我面子吗?”
“那是给火炭头面子。”秦翊淡淡道。
凌霜被他气笑了,道:“秦翊,你就气我吧,等明天芍药宴结束了,我是出不来了。
你再想找我玩都找不到了,还不趁现在对我好点,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那也不怕。”秦翊道:“明天我跟南祯跑马去。”
“你们怎么又跑马啊?”凌霜羡慕得不行:“你家养那么多马,骑得过来吗?”
“我给小厮骑。”秦翊云淡风轻扫她一眼,道:“除非你要先定下一匹。”
怪不得他说不怕,只要有好玩的事,不愁凌霜不想办法溜出来。
“行吧,我想想办法吧,主要我娘最近挺烦的,老是把我拘在家里,又给我做衣服,又给我弄首饰,已经量了体还不算,还要我天天在家试,烦死了。”凌霜还是玩心重,道:“你千万把火炭头留着啊,我最近和它最好了,白义从都吃醋了。”
“知道了。”秦翊对她反正向来是予取予求的,问她:“要去刷马吗?”
也只有凌霜了,满京城的世家小姐里,唯一会对刷马感兴趣的。
“我倒是想去,但晚宴还不到一个时辰了,我娘肯定要找我,到时候又要说我了,下次我再去吧。”
凌霜遗憾得很,顺手从怀里掏了几个梨子出来,道:“给你,火炭头喜欢吃这种香白梨,给白义从也喂一个,别给乌云骓,它最近越来越爱咬人了,上次把我鞋子都啃掉半个呢。”
“它那是提醒你穿靴子。”秦翊替乌云骓伸冤。
“还靴子?
我骑马的衣服都被我娘搜走了,能出来就不错了。”凌霜道:“我娘也是,明知道关不住我,她关我我也要出来骑马,不关我也要出来,还不如把我衣服靴子都给我呢,不然我衣服鞋子累赘,骑马摔了,还是她出药钱,这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