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倾
娄老太君平时喜欢她也不是没道理,确实眼明心快,思维敏捷。
“是了,多半是宫里赐药。”娄老太君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次太后娘娘做冥寿,咱们这些命妇都上了贺礼,是不是说宫里要赐药来着,说横竖就在这两天,据说丽妃娘娘对皇后娘娘谏言,说宫里每年大内制的秘药,都是极好的,每年端午又要新制,白放着只怕失了效力,所以把一些珍贵丸药,都分赐命妇女眷了。不是说还要等几日才赐下来吗?”
“荀郡主说,文郡主娘娘去问了,说都是以赐女眷的药为主,有补心丹,宁馨丸,夫人们知道消息,都想争好的呢。但娘娘说了,后天才赐下来。”
玉珠见母亲挨了骂,答话的声音也是不阴不阳的。
娄老太君恍然大悟。
“那就是的。”她感慨道:“到底云夫人有手腕,后天赐药,她今天就拿到了,怪不得让贺大人送,可能就是从宫里面直接拿出来的,也算她有心了,凝玉,你可得想办法好好谢谢她呀。”
“知道了。”娄二奶奶语带微酸地道:“只是从来是对症下药,哪有拿现成的丸药来吃的?还说是娴月病痊愈了才能吃,现在不能吃……”
“那多半是宁馨丸了。”
娄老太君还是见过好东西的,见她这样说,笑道:“这是你没见识了,宫中制药有定数,男用养心丹,补脾丸,女用宁馨丸,补血丹,都是极好的东西。
因为宫中的药不比外面,药草可不比别的东西,就比如人参这种东西,山上山下,岁差一年,效用就差百倍,宫中的药都是贡品,你想想?
都说宫中的参须参末,都比外面市卖的整枝老山参还好呢,这样的药制出来的药丸,效用能不好么?所以臣子夫人们都当宝贝呢。
咱们这样的人家,是分不到罢了,要是咱们大爷还在,唉……”
“老祖宗何必伤心呢。
如今咱们家是越来越好了,等小姐们婚事议定了,不愁没有一品诰命的轿子抬到咱们家呢。”锦绣连忙笑着劝道。
“就你油嘴滑舌。”
娄老太君道,又拉着娄二奶奶的手,招手叫娄三奶奶过来,道:“你们的心思,我也知道,但我的心,你们不知道谁懂。
咱们家这些年到如今,日子究竟如何,你们是看在眼里的。凝玉有才能,可惜脾气直。
婉华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家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一家人要是能齐心协力,自然越过越好,你们说说,是这道理不是?”
娄老太君说是墙头草,其实还是有点一家之主的格局在的。
可惜两个媳妇也都是快五十来岁的人了,并不买账。表面自然是和和美美,娄三奶奶还道:“都是我没本事,让老太君伤心了。”其实心里面都各怀心思。
娄二奶奶说不了她那样的软话,也不需要说,反而道:“对了,宁馨丸是水丸还是蜜丸来着?”
“说是不算水丸也不算蜜丸,是要熬骨胶出来还是鱼胶来着,我忘了,咱们家大爷中举那年,也收过,说是用了胶,所以盛夏放不住,每年都要新制。听听,什么样的家底,能这样年年制?也只有宫里罢了。”娄老太君道。
“那多半是宁馨丸了,刚刚贺大人也说是胶丸来着,让我好生存放。”娄二奶奶笑道:“我哪知道怎么存放,这可怎么得了,说是要等娴月大好了才能吃,这不得半个月吗?”
“这样的天气,胶丸放个十来天,倒也不算什么……”娄老太君沉吟道:“只是我也忘了,我记得当年说药丸最好都放阴沉木的药箱里,我这倒有一个,只是笨重得很,不好搬动。”
“既然如此,不如就放老太君那里好了,等娴月那丫头好了,再拿出来吃,不然坏了可惜。”娄二奶奶笑道。
“你要放自然是好,只是……”娄老太君有些迟疑。
“老祖宗既然有药箱,自然要帮二嫂收着。不然走了药性岂不可惜?”娄三奶奶又缓过来些,开始话里带刺地道:“不过也不打紧,我听嫂嫂说,我哥哥的差事办得好,官家还亲口夸过呢,多半今年宫中也要赐宁馨丸的,要是二嫂这份散了药性也不怕,我去问我娘家要些来,也够娴月用了。”
娄二奶奶难得没有针锋相对,而是笑道:“那自然更好了。”
“既如此,那二嫂随我来,药箱还在后面小阁楼上,搬动不便,只能劳烦二嫂跟我走一趟了。”娄三奶奶也笑道:“这丸药珍贵,二嫂还是看着我上了锁更放心……”
“哪里的话。”
娄二奶奶跟着她去放药,娄老太君让锦绣跟着她们去了不说,还忍不住嘱咐道:“凝玉,你回去记得叫卿云过来一趟,这孩子最近心思重,凡事不跟我们交底,要是老太妃真有这意思,我们可得早做准备。”
娄二奶奶答应了一声,跟着娄三奶奶上了小阁楼。
说来心酸,她明明是二房奶奶,却连小阁楼的门都没上过几次,更别说正房里那个放家具幛幔各色器具的大仓库了,这小阁楼是娄三奶奶管的,因为离外院近,放了许多待客的家具茶具,还有一些不贵重的寿礼,都只拆看了一下就收了起来。
娄三奶奶从扣子上解下来一串钥匙,开了小阁楼里面的门,只见里面都是贵重些的木料,都是些茶盘摆件之类,当中一个大木箱,就是阴沉木做的药箱了。
“说来惭愧,老太太这药箱,也没放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寻常丸药。”娄三奶奶道:“这是我们做媳妇的不孝顺了……”
“三奶奶说哪里话呢。”锦绣连忙道:“老祖宗整天还夸你孝顺呢。”
娄三奶奶笑了句,没说话,打开药箱,示意娄二奶奶把那锦匣放在里面夹层,又把其余的药都放在外面,锦绣称赞道:“到底三奶奶细心,还怕串了药性”
“最难不过当家,仔细点总是没错的。”娄三奶奶把钥匙递给娄二奶奶道:“这药箱的钥匙就两把,一把是老祖宗的,一把在我这,我这把给二嫂吧。”
“二奶奶拿我这把吧,横竖老祖宗要什么,问三奶奶就是。”锦绣连忙道。
“哪有这样的道理。”娄二奶奶仍然拿过了娄三奶奶手上那把,道:“那就拜托三妹妹了,十天后我再来问三妹妹要药了。”
“二嫂客气。”
娄二奶奶下了阁楼,带着黄娘子回了自己院子里,当然是大喇喇走南门,原本趾高气昂的冯娘子也只能赔笑,娄二奶奶还故意气她,道:“劳烦冯娘子开门了,真是辛苦了。”冯娘子也只能说“不辛苦”。
“那就劳烦冯娘子了,以后这南门就常开着吧,我早晚要走的。”
娄二奶奶打了个大胜仗回来,自然是得意洋洋。
黄娘子跟着娄二奶奶走到前院,神色有点犹豫地道:“夫人,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娄二奶奶挑了挑眉毛:“咱们又没做什么,要有事,也是她冯婉华自己找死罢了。”
“话是这样说,到底二小姐心重……”黄娘子欲言又止地道。
娄二奶奶连忙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道:“嘘,你别在这畏头畏尾的,我敢放出去,自有办法拿回来,你只当不知道就行了,这样说来说去,那边反而知道了。”
“可是……”黄娘子仍然不安。
“没有什么可是的。”娄二奶奶昂起头来,脸上神色傲慢得很:“她冯婉华不是要斗吗?咱们就斗个结果来。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她今日不让我们走南门,明日兴许又兴出什么新花样呢,我要不一次把她斗服了,以后后患无穷。
一匣子宁馨丸而已,怕什么,倒要看看是我厉害,还是她冯婉华棋高一着。”
第130章 血芝
冯娘子送了娄二奶奶回来,果然在小阁楼上找到了娄三奶奶和玉珠碧珠姐妹。
她一看娄三奶奶的神色,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三奶奶,用牌桌上的话说,让人不为弱,二房如今是有点气运在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着是要起势的样子,咱们不如避避风头,这次不如就算了吧?”冯娘子劝道。
娄三奶奶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药箱子。
她原本生得俏丽,身段也苗条,平时凑趣说笑的时候不觉得,这样冷下脸的时候,其实是生得很薄的。眼神像是要把那沉木的药箱子都看穿似的。
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冯娘子的话没有,沉默了许久,才忽然冷笑了一声。
“让人不为弱?
我们倒是让了,只怕别人立刻要骑到我们头上来呢。”
她像是自问自答地说道,神色似乎正在思忖着,问玉珠:“你怎么说?”
玉珠眼睛转了转,许是想起了娄娴月整日在花信宴上卖弄风流的样子,眼神顿时一冷。
“我觉得冯娘子这次说得不对,现在不是让人的时候,俗话说得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二房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娄凌霜疯了出去,就算回来也没人要了,谁知道她一个未婚女子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娄卿云和赵家退婚,又失了老太妃的欢心,靠着那个穷酸崔老太君,能有什么未来?也多半是完了。
如今只剩一个娄娴月,整日扮成那狐媚样子,到处勾引男人,要不是花信宴完了,只怕她还要在那卖弄风情呢。
可惜勾来勾去,只勾到一个张敬程,整日里讨好云夫人,也不见贺南祯有一丝半点迹象啊……”
“是了,我还奇怪呢,怎么卿云忽然那么好,老太妃的人情,说送就送了,原来是给娴月卖人情给贺家呢,这不,云夫人这就来了。”娄三奶奶对她的猜想十分赞同。
“但我看她也是白费心机,”玉珠嘲讽道:“娘想想啊,贺南祯是什么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娄娴月几斤几两?就能换得浪子回头了?
我看她也是枉费心机,最后也只能嫁给张敬程了。”
“若是张敬程,还真不足为惧。”娄三奶奶冷笑道:“说是秦老大人喜欢得很,其实秦家也式微了,他在翰林院又有什么用?书呆子罢了。
我看二房是翻不了身了,今天贺云章来,倒真吓了我一跳……”
玉珠立刻直摇头。
“娘也糊涂了,贺云章是要官家赐婚的,再不济也是王公贵女,哪里轮得到她娄娴月?老太君都看出来了,娘还没看出来?”
“对对对,你说得对。”娄三奶奶抚掌赞叹:“我看老太君也是想昏了头了,还以为老太妃会把卿云说给贺云章,笑死我了,真以为卿云是凤凰呢,想配谁配谁?就是她是,现在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
“娘现在想想,二房还值得畏惧吗?”玉珠笑着问道。
“好孩子,还是你想得明白,一下子帮我理得清清楚楚了。”娄三奶奶这下才下定了决心,立刻冷笑道:“哼,她梅凝玉还想给我立规矩呢。我关个南门就受不了?这才哪到哪,咱们走着瞧吧。钥匙拿来!”
冯娘子无奈,只得把钥匙递过来,娄三奶奶之前乖乖让娄二奶奶之前拿走自己的钥匙也是因为这个——拿不拿走,娄三奶奶都能开这箱子,管了二十年的家,手里都没一套私钥匙的话,也就白混了。彼此都是千年的狐狸,过起招来也是心有灵犀。
娄三奶奶拿着就开了箱子,直奔内层,把那个锦匣翻了出来,递给冯娘子。
“三奶奶……”冯娘子再次劝道:“二房既然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不如再等等,扔掉她们的药,也伤不了她们的根本,还落个贼名……”
其实娄三奶奶哪里会扔,宁馨丸是赏命妇的,娄家都没有,冯家也是仗着个最后一代的爵位才有机会获赏,还不一定到手。
她拿出来,就是要偷了,冯娘子不是找个体面的说法劝她罢了。
但娄三奶奶哪里听得进去,就连玉珠听了,也笑道:“冯娘子也过于小心了。二奶奶不是说抓贼不要紧吗?不是要以银养廉吗?
还要开南门给她出入,她这样不怕贼,丢了东西我倒要看看她找谁去。冯娘子这就不敢了?
我说句实话,娘已经是极善良的,否则我们不是拿走药,而是往这匣子里加点什么的话,那十几天之后,二房丢的就不是东西了……娄娴月那个病秧子,就是忽然病死了,又有谁会怀疑呢?”
她话中的阴狠让冯娘子都听得一颤,不敢再劝。
“去吧,把这东西送到哥哥家去,正好嫂嫂说连日头晕呢。
要是哥哥问起来历,就说是我搜捡家中搜出来的,想必是家中贼偷的,嫂嫂前日在咱们家丢了人参,就拿这个赔给嫂嫂吧。让嫂嫂尽管服用就是,凡事有我呢。对了,我忙完这一阵,还要回家去过端午呢。”娄三奶奶吩咐道。
冯娘子只得依言去送了。玉珠见她去了,笑道:“还是娘有办法,先别说东西丢了二房也没办法,就是事情说穿了,我们也有话说:‘这不是采用黄娘子的建议吗?
准备了上锁的箱子让人交赃物,结果交出一盒宁馨丸来,娘还以为是舅母丢的,就送到舅母家去了。
谁知道竟然是二奶奶那盒,谁能想到呢,药箱子我们都没钥匙,查看不了,还以为稳稳锁在里面呢,谁知道已经被贼偷出来了,真是阴差阳错,巧上加巧了’,到时候丸药也没了,二房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们不是爱姑息养奸吗?就让她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还是你这丫头聪明,一看就懂,有为娘七八分的本事了。”
娄三奶奶得意地笑道,把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碧珠额头上戳了一戳,道:“碧珠你也学着点,这以后你自己当家做主,都是用得上的。”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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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交锋下来,已经是下午了,娄二奶奶还有许多账本要看,和黄娘子在外面喝茶,倒是娄二爷被从官衙里叫回来了,见她们坐着动都不动,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自己在一边坐了,问:“二奶奶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