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23章

作者:明月倾 标签: 因缘邂逅 宅斗 婚恋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程筠顿时更不敢说话了,沉默了一下,凌霜都要不耐烦了,才红着脸道:“我是家里有事,所以前两天才没来的。”

  “哦,”凌霜并不在意:“来不来没什么要紧的。”

  “还是要紧的,虽然我打马球也不厉害。但我听……听说,有人给你们送花来着,要是我在……”

  “你在也不准送花。”凌霜凶得很:“你打马球还没我厉害,我要花自己会去拿,等人送多没出息。”

  “哦哦。”

  程筠顿时嗫嚅起来,又结巴了半晌,忽然胆大,抬头看了凌霜一眼,道:“有句话,我今天一直想说……”

  “那你就说呗。”凌霜没什么好气。

  “我说了,你别打我。”程筠对她的习性很是了解。

  “说吧,不打你。”

  程筠的脸顿时红了,结巴了两下,终于道:“你……你今天真好看。”

  他还是怕打,说完这句话,立刻跑了。

  凌霜倒也没想揍他,也没追上去,在原地站了会儿。

  按道理说,这时候是该心如鹿撞的,再不济,也该红个脸,但她心中一点波澜没有。不仅没有,还很快又起了揍程筠的心——就他过来搭话这一下子的功夫,娴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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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夫人被红燕叫走,像是府中有什么事。

  娴月自己待了一会儿,赵修倒是很开心,过来搭了两句话,娴月并不怎么理他,偶尔接一句,逗得他团团转。等赵修心花怒放时,她却走了。

  “小姐,咱们去哪啊。”

  桃染跟着她,见她只往竹林深处走,有些害怕。

  “你别问,跟着就行了。”娴月道。

  她往前走,竹林昏暗,桃染又怕有蛇。

  只好跟在后面,正想着要不要找根棍子来赶蛇,只见前面豁然开朗,有间竹林小筑,是茅草顶,窄窄一间,周围全是春天的嫩笋,四面被竹林包围,后面还有一汪泉眼,倒也十分雅致。

  娴月围着竹林小筑走了一圈,并不见石头,正想进去,门推开了,张敬程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提着个小茶壶,正准备往外面接水去,看见她,顿时一愣。

  他虽然对这娄三姑娘的做派不怎么赞同,但还是守礼,垂手立在一旁,道:“得罪了。”

  娴月并不理他,而是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张敬程见状,连忙挡在前面。娴月挑起眉毛。

  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张敬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脸顿时红了。

  “你不要胡乱猜想。”他忍不住道。

  “我猜想什么了?”

  娴月没想到这笨蛋书生还有三分脾气,反问道:“难道张大人知道我心中所想,不如说出来听听。”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哑谜是什么意思,自古这些世家,要乱也够乱,张敬程这样的书生更是戏本里的常客,动不动就和谁家的小姐暗通款曲了。

  现实中当然小姐不会轻易从了书生,但也常有和丫鬟眉来眼去的,像赵家这样的世家,更是公然用丫鬟笼络过新科的士子,知道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

  也有自己不尊重的客人,公然在酒席后就和主人家的丫鬟搞到一起的。

  “你……”张敬程毕竟是个文人,说不出来,怒道:“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这话一说,娴月还小可,桃染第一个忍不住了,上来骂道:“张大人,你说什么呢,咱们小姐金尊玉贵的人物,你竟然敢无礼!

  我们还没说你呢,鬼鬼祟祟一个人躲在竹林里干什么,莫不是看我们小姐身边没人,想行非礼之事罢。要我们嚷起来,恐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她也只是吓唬吓唬张敬程,真嚷起来,娴月的名声肯定更重要。

  但张敬程顿时就脸涨得通红,道:“你们蛮不讲理,我不跟你们主仆多说。”转身就要进房去。

  “站住。”娴月叫住他:“张大人,不妨把话说清楚了,别说我们主仆欺负你一个。桃染,你先下去,远远站着,我不叫不要过来。”

  张敬程听了,更加要走,娴月道:“怎么,张大人比我还胆小,我一个闺中女儿,都敢留下来和你辩理,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道理吗?今天我要和你讲道理,怎么反而跑了。”

  “谁跑了。”张敬程被她一激,留了下来,道:“那就讲道理。”

  “好啊,那是谁说我不如荆钗裙布的女儿,说女儿家操守最重要。言下之意,是我没有操守了。”娴月把他们酒席上的话说了个明明白白:“我记得当天我和张大人素昧平生,怎么说得上操守不操守了,张大人凭空污人清白,也不是君子所为吧。”

  张敬程顿时红了脸,道:“我并没说你没操守,我只是说荆钗裙布的女儿最好。富贵小姐品行也未必好。”

  “这不还是说我吗?”娴月冷笑道:“好,这话先不说。

  我就问张大人一句,据说君子以直为美德,张大人要老实回答,张大人是不是觉得我行事不得体,不庄重了?”

  张敬程没想到她敢直接问,但被架上去了,脸涨得通红,不说话,娴月逼道:“张大人不敢说?”

  “是。”张敬程到底被逼出了一句。

  “为什么?”娴月认真问他。

  张敬程无论如何都不肯回答,娴月晾他一阵,才道:“张大人,你抬头看我。”

  她今日穿的一件杏子红的单衫,配的鸦青色的裙子,锦缎外是红绡,衬得肤色雪白,一双眼睛眯细了媚态十足,带着点冷冷笑意,实在是又冷又艳,张敬程瞥了一眼,顿时张口结舌,不敢直视。

  “你,你……”张敬程道:“你故意做这情态……”

  “故意?”娴月反问道:“张大人怕不是又聋又瞎吧,你今天和贺南祯同席,贺南祯比我庄重到哪去了。

  他不是眯着眼睛看人,不是这样歪坐着,不是说笑起来毫无顾忌?

  怎么张大人那时候不纠正他,这时候反而对我发难呢……”

  “男子和女子的礼节本来就不一样,况且他是天生的,你是故意,故意……”

  “故意什么?轻浮?卖弄风情?勾引人?”娴月逼问。

  张敬程连连后退,直接跌坐在竹阶上,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娴月却威风凛凛,如同个攻城略地的将军。肆意把这小书生搓圆弄扁,实在不是她对手。:“我就卖弄了,怎么了。

  你们男的中了举,打马游街,整个长安城都走遍,那不叫卖弄?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招看尽长安花,那不叫卖弄。

  你们打马球,赌花,行酒令,四处招摇,不叫卖弄,我略笑一笑就卖弄了?”

  “书中已经写了,长幼有序,男女有道,只要人人都遵循礼节,才是好事,礼崩乐坏……”

  “哦,原来男女都是有道的。但为什么男人的道那么多,女人的那么少呢?

  同样是富家子弟,他们可以追逐自己喜欢的女子,我们就只能等着被挑选。

  同样是寒门,你张大人就可以读书进士,改变自己的命运,你口中荆钗裙布的女儿,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苦守着寒门,等着一个像你张大人一样有眼光的人来娶她而已,她还得感恩戴德。

  这世上男子有千万条路,会读书的可以读书,不会读书的可以从军,从军不成可以从商,从商不行,也可以耕田种地,总归有路走。

  但女子有什么路走,我们唯一的路,一辈子所有的成就,就是嫁给自己能嫁的最好的男人,然后一生的荣辱,都与他绑定。

  为了这个,我们只能各出奇招,有财的出财,有德的出德,有容貌的,也只好拿出自己的容貌。但这不是最恶心的,你知道最恶心的是什么吗?张大人?”

  娴月说得字字有声,句句千钧,脸上因为激动而如同飞霞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她怒视着不敢直视的张敬程,骂道:“最恶心的,就是张大人你这样的好人,自诩清流,自诩道德,却还要将我们剩下的路堵死,你真在乎什么荆钗裙布的女儿的死活吗?

  不,你只希望她永远守着那寒门,哪怕冻死饿死,都要等着,等着人来娶她,来选她,如果没有人呢,她只好干干净净地饿死,成全一世清名。而你张大人呢,也不会为她流一滴眼泪。不是说你们读书人最讲仁义吗?

  这就是你们的仁义,这世上的大奸大恶之徒,你不惩治。

  朝堂上的奸臣恶臣,你不去针锋相对,竟然管起我们女人来了。可别叫我恶心了,张大人!”

  她一番话,骂得痛快淋漓,把个张敬程骂得汗出涔涔,张口结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娴月痛痛快快骂完,整个人如同云中仙子,然后叫道:“桃染,走吧”。

  带上她那个趾高气昂的小丫头,和她一样趾高气昂地,离开了竹林。

  娴月一走出竹林,就被凌霜逮住了。

  “你去哪了。”她把娴月的脸摸了摸:“怎么脸通红的,一身的汗,你是不是去吹风了,找死呢你!”

  “没找死,就是骂了个人,还挺爽的。”娴月满脸笑意,看了看四周,道:“云姨呢,我要问她件事呢。”

  “什么事这么急。”

  “我要她给我找一个张敬程认识的,荆钗裙布的女儿。”娴月笑得狐狸一般:“你别管,我有打算,竟然敢说我的不是,我不玩死他才怪呢。”

第24章 李花

  好在娴月也没有着凉,晚上回去,只觉得娄二奶奶神色异常喜悦,连她们回去太晚的事也没管,和气得很。

  那时候凌霜其实就隐隐约约猜到了,果然,在娄老太君面前请完安回来,大家都在娄二奶奶房里围着熏笼喝茶聊天,做些针线。

  黄娘子清点她们在外面住了两天带出去和带回来的东西。

  顺口说了句“三小姐的礼服也旧了,袖子短了些,去年蜀锦还够,不如这次一起做新的吧。”

  娄二奶奶点头说好,娴月累得人晕晕的,也没反应过来,顺口道:“又做什么新的,横竖最近也没什么大节了,不如等今年的新绸缎出来吧。”

  众人都笑而不语,卿云更是低头做针线不说话,黄娘子这才笑着告诉她们:“今天早上,赵家请了人来提亲了,是高国公保媒,你们进来时没看见院子里一地的鞭炮?老太太把当初官家赏的鞭炮都拿出来放了。等送了小定和大定过来,还要告祭宗庙呢。

  赵家可是世袭的侯府,大小姐嫁过去就是未来的侯夫人,别提多体面了,你们没看今天老太太都高兴坏了。”

  娴月和凌霜都十分惊讶,娴月笑着起身道:“恭喜爹娘,恭喜姐姐了。”

  卿云的脸红得像桃花,就要起身去内室,被黄娘子拖住了。

  凌霜心中百味陈杂,但见卿云和娘亲都是一团喜气,也只能干巴巴道:“恭喜姐姐。”

  “这事过后,咱们二房是真站起来了。”

  娄二奶奶志得意满,站起身,朝着隔壁三房的楼阁冷笑道:“你们听,那边今天打丫鬟骂小厮,吵了一整天了。

  就让冯婉华发泄去吧,咱们家过好了,她比自己家吃了亏还难受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吧。”

  相比之下,卿云其实还是清醒的。

  等到晚上三姐妹回了房间的时候,各自卸衣准备安寝,卿云披着外衣,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忽然淡淡道:“其实他的脾气,是有些不好。”

  凌霜只当她心中有拒绝的想法,刚想说话,却被娴月拉住了,果然卿云又道:“说亲虽然不是定亲,但也是互换了定礼的,赵家送了一扇玉石屏风来,娘回了一架紫檀的回去,我加了一幅字,当然名义上说是父亲勉励他的字,是‘慎’与‘仁’两个字。

  娘说,他回说知道了,自己也觉得脾气太急了,那次打马球,是因为被人挑衅了,他是想夺花给我的。”

  娴月和凌霜交换一个眼神,都知道现在劝也是没用了——卿云都替他找理由了,再劝不过是让她回护赵景,越辩解越坚定,还影响姐妹感情。

  但凌霜到底忍不住,道:“现在自然是说好,咱们先往后看吧。”

  “那是,毕竟现在也只是说亲而已,还有小定和大定,真尘埃落定怎么也得等夏天,不急的。”卿云有点息事宁人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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