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倾
否则这二十四番花信风,良辰美景大好时光,都为了什么呢?
马车慢慢走,顾忌喝醉的娴月,卿云吩咐一路从大路走。
谁知道中途娴月还迷迷糊糊醒了,她娇气也是真娇气,哼哼唧唧一阵,卿云摸着她额头安抚她,道:“没事,马上到家了。”
“回家?”娴月也不知道听懂没有,迷迷糊糊地问:“我们从哪过呀?”
“从朱雀大街。”卿云笑道。
娴月不知道和谁生气,赌气道:“我要走鹤荣街。”
“好好好,走鹤荣街。”卿云哄她。
卿云也是真老实,喝醉的人的话也听,真让车夫走了鹤荣街。
都说京兆尹不管事,倒了个牌楼半年不修,但不知道是鹤荣街这边住的高官多还是怎么的,前些天还听见说泡烂了路,今天就已经修葺一新了,还挂了一路新灯笼,比朱雀大街还平缓些。
卿云没想到还有插曲,走到一半,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其实卿云带娴月回来,也是出于长姐的考虑,云夫人虽然好,到底是在别人家,人多眼杂,未出阁的小姐喝得大醉,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
飘到有心人耳朵里,尤其三房那种,更有话说了:“可见娄娴月是作风不好的,在别人家就喝得酩酊大醉,这样的品行,什么事做不出来?”
所以她也警惕,一见马车停下,就让丫鬟月香问道:“什么事?”
赶车的车夫是素日跟着娄二爷出门的,也算见过世面了,但声音还是紧张得很,道:“是捕雀处。”
不怪他害怕,卿云也吓了一跳。捕雀处的名声,寻常官员听到都要打个寒颤。
但卿云毕竟是世家小姐里的佼佼者,不卑不亢道:“让小厮去问问,这里是娄家大小姐的车马,不是官员,为什么拦住我们?”
她一面打发人问,一面也从帘子里挑了一条缝,看见外面并不是大队人马,而是简简单单三四骑,领头的是个极清俊年轻的官员,应该就是贺云章了,不像是正事,倒像是偶然撞上了。
花信风宴席虽多,贺云章从来不参加,卿云又守礼,这还是第一次能这样近看见传言中的贺云章,确实是探花郎的相貌,只是气质太肃杀了些,穿玄色锦衣,蝉翼般的冠压着肤色冷冷的一张脸,这样阴沉的颜色,仍然显得丰神冶丽。
但贺大人的神色却有点迟疑,尤其在小厮上前回话之后,显然他也知道马车里的人是卿云了。
他抿了抿唇,但最终还是让身边随从上来了。
是个世家公子模样的青年,自称秉文,高声道:“我家大人说,今日事忙,娄家老太君寿宴,没有来得及去上寿,寿礼已经打发人送去了,请小姐见谅。”
卿云有点惊讶,但还是按礼回道:“知道了,贺大人多礼,我这里替家人谢过了。”
贺云章就让随从说了这一句,就让开了,那随从却没走,而是一直在前面开路,捕雀处的名声何等威风,一路过去,别说车马,连官员的仪仗都远远避开了。原本一刻钟的路,半刻钟就到了家。
卿云也疑惑了一路。
贺云章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不懂外面的事,也知道贺家是高门中的高门,和娄家素无往来,他正是御前宠臣,连赵擎都要敬他三分,忽然这样尊重,连老太君寿宴没来,都要特地说明一下,难道是为赵家的缘故?
但如果按京中人排的顺序,秦贺两个侯府地位超然,紧跟着就是贺云章,赵家还排在他后面呢?要讨好也是赵家讨好他,怎么还反过来了?
第66章 姐姐
卿云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
好在现在自家单独有院子了,从街上悄悄把马车赶进去了,直接把娴月送回了卧房。
卿云看她醉得狠,也不去别的地方了,指挥桃染预备醒酒汤,在旁边守着她做针线,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娴月才刚刚醒过来。
她醉了哼哼唧唧的,醒了反而安静,自己躺了一会儿,才嚷道:“啊,头疼。”
卿云笑着过去给她倒醒酒茶,摸了摸她额头,问道:“现在知道头疼了,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喝酒了……”
娴月皱着脸,就着她的手喝完了茶汤,卿云又拿了梅子来给她含着,嘱咐道:“喝了酒的人不能吹风,你先躺一会儿,娘问起我就说你睡了,不然知道又要说了……”
娴月没说话,只是含着梅子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卿云忙前忙后照料她,忽然问了句:“姐,你真喜欢赵景?”
她和凌霜都有点没上没下的,私下很少叫卿云姐,都是卿云来卿云去的。卿云被她一问,愣了下,问道:“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
她问得认真,卿云也就认真想了想。
喜欢吗?
也不是,但确实适合,二十四番花信风看下来,赵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论家世,京中适龄王孙,比他好的只有三个,一秦两贺,不说高攀不上,也都是娴月自己看了也说不行的。
论人品,他虽然脾气急点,能听得进自己的劝谏,而且赵家父母都算正派,家世虽好,也没到能碾压娄家的地步,卿云嫁过去也还是有点底气的,以后就算有什么变故,卿云也能控制。
“倒不是什么喜不喜欢,就是挺适合的。”卿云老实回答她,笑着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都订亲了。”
“知道了。”娴月道:“没事,我就随口一问。”
卿云以为娴月是不喜欢赵景的脾气急躁,毕竟最开始说亲时,她和凌霜都对赵景的脾气颇有微词。
或者是因为张敬程和赵修都是她的选择,娴月问清自己,到时候姐妹变成妯娌,也互相有个照应。
她也没细想,没一会儿凌霜回来了,见娴月喝醉了,把她嘲笑了一阵,说笑起来,也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她哪里知道,晚上的时候,娴月缓过来宿醉的劲来,在房中清点东西,黄娘子拿过来一份补药,药包上盖着御医院的印,还带着明黄签子,显然是御赐的东西。
“这什么?”娴月问。
黄娘子顿时笑了。
“是和赵夫人的寿礼一起来的,说是替赵家二房捎带的,是官家赐的鹿血膏,赐给赵擎赵大人的,赵修少爷拿过来送到咱们这了,说‘听说小姐身体不好,这鹿血膏是最养身体的’。”
赵家二房和娄家没有往来,赵修弄这一出,显然是示好,预备以后求亲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夫人指点的。
“那也巧了,我还在琢磨怎么让赵修知难而退呢。”娴月淡淡道:“正好,打发个人,去把这份礼退回给赵修吧,传我的话,就说‘多谢挂念,但瓜田李下,请赵家少爷避嫌,花信宴上群芳盛放,这份鹿血膏,我无福消受,还请转送给他人吧’。”
这就是拒婚的意思了,黄娘子都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背后的原因,倒也不意外,见她这样果决,反而露出几分欣赏来,笑道:“下人恐怕说不清楚,不如我亲自走一趟吧。”
这样急切,生怕娴月变卦,真不愧了外面都夸她,是娄二奶奶的左右手。
“也好,”娴月淡淡瞥她一眼:“由你去说,也好安她的心。”
安谁的心呢?
娴月没明说,但黄娘子显然是知道的,只能尴尬笑笑,拿了鹿血膏去了不提。
卿云那边浑然不觉,还在拜访黄玉琴家,她向来是女孩子中的领头羊,觉得那天茶室的意外自己也要负责任,没有约束好众人,梅姐姐也失了面子,黄玉琴也被禁足,她的丫鬟还挨了打受了罚。
好在黄家倒还是很宠爱黄玉琴的,不过是姚夫人打上门来,给个交代罢了,倒没很怪罪黄玉琴。见卿云亲自来探望,也就放她进去了。
黄玉琴被关在卧室里,正无聊,见卿云来了,喜出望外,热情招待她,两人叙了一阵闲话,连被打的丫鬟小月也过来了。
正说话,黄夫人进来了,黄玉琴一见她,就上去歪缠,道:“看,都下午了,说好的禁足一天,也该结束了,我还想带卿云姐姐去裁缝那里转一圈呢。”
黄夫人被她摇晃着,只不松口,道:“你去裁缝那干嘛?”
“做衣服呀,不是说柳花宴要乘船吗?
我船上的披风还没做好呢,行吧,你不让我去跟裁缝改样式,也行,反正到时候丢的不是我的人,人家要说也说,‘黄家夫妻俩教的女儿真厉害,连船都没坐过,颠倒穿衣’……”
卿云见她们母女闲话,只在旁边微笑着,并不插话,黄夫人却笑了,道:“怎么?卿云还没跟你说吗?这次柳花宴不用坐船了。”
“为什么?”黄玉琴不解。卿云也有些疑惑。
黄夫人看了她的神色,才明白她竟然不知道。
“卿云你还不知道呢?”黄夫人笑道:“刚刚有人来约我晚上打牌,顺便说了个新闻。
说是你家二小姐直接回绝了赵家二房的求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花信风还没结束呢,说是回得很死,一点机会都不留了。
这下赵修少爷是真急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家二小姐,只好央求赵夫人,本来柳花宴是游家办的,他家有个水榭可以坐船嘛,游家大奶奶就是赵夫人的胞妹,赵夫人直接打了个招呼,问她腾过来了。
后天的柳花宴改在赵家办了,这下真是自投罗网了。”
卿云懵了,娴月回绝赵修,她是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黄夫人见她惊讶,还笑着打趣道:“其实依我说,也改劝劝你家二小姐,亲姐妹嫁堂兄弟,亲上加亲,四角俱全,京中多久没有这么好的喜事了,怎么不好呢?
这句话我是看你和玉琴好,才冒昧说一句,劝劝二小姐吧,张家的文章虽好,赵擎赵大人的前程,那才真是如锦绣呢。”
卿云一头雾水,等回了家,看见娄二奶奶心情大好,正张罗晚饭的菜色呢,说:“回来得正好,好不容易弄了一篓子河虾来,都是活蹦乱跳的,咱们晚上做醉虾呢,还是捣碎了腌成虾酱呢?”
“娴月一直说头疼,凌霜咳嗽也才刚好,还是别做得太生冷吧。”卿云顺口答道。
她穿过厅堂,来到娴月卧房中,看娴月正站在案前,懒洋洋地画着幅画,却不是整张,而是顺手描些花木小品,用曙红和花青调出紫色来,在那漫不经心地画着桐花。
“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地问卿云。
卿云“嗯”了一声,过去看了一会儿她画画,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花信风还没结束,你怎么回绝了赵家呢?”
“赵修比我还小半岁,心性也没定下来,看起来痴情得很,不过是少年人的新鲜劲罢了。”
娴月在笔洗里漂笔,看着那紫色在水中淡淡晕开,道:“你不记得了,梅大人当年花信宴上见到梅姨,也是一见钟情,非她不娶,都说是一片痴心,娶到家没几年,也就厌倦了。
不照样是一个姨娘又一个姨娘地往家里娶,妾室生了十来个,梅姨却只有梅姐姐傍身,男人么,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卿云听着,倒也是这个道理。
相比赵修的年少情热,张敬程的沉稳显然更可靠些,而且请了岑老大人来说亲,可见是诚意十足。
而赵修那边估计连他父亲的准许都没拿到呢,不然怎么遇事只求赵夫人呢。
但她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又找不出原因,站了一会儿,见娴月没有说话,问道:“对了,娘弄了河虾来,咱们蒸熟了蘸姜醋吃吧。”
“随便吧。”娴月神色厌倦得很:“我不爱吃虾,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这份脾气,到晚上凌霜回来才发出来。
搬了新家,她们俩不睡一起了,但凌霜晚上来找她,还是长驱直入的,她没在家吃晚饭,当然不知道虾的事,但也够生气了。先进来问娴月:“你什么意思,花信宴没结束,你就把赵修给回绝了,娘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娴月一脸无辜:“我就是想吃虾了。”
“吃什么虾?你又不喜欢吃虾。”凌霜一头雾水。
“是呀,我不喜欢吃虾,你也记得啊。”娴月淡淡道。
但她的母亲,却不记得这点。
“打什么哑谜。”
凌霜可不会给她伤春悲秋的机会,摸了一把她额头:“你烧糊涂了?
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赵家那一堆烂事是吧,娘真是要卖杏花了是吧,收了赵家点东西,跟几辈子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你也别在这多愁善感了,不值得,你要嫁赵修就嫁去,别管她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