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闻蝉
翌日?,风雪停了,李毅带着何?平安下山。
一路上何?平安都走在他前?头,这一带没有村子,唯一一条路因大?雪被封住,怪不得他挑在这儿歇脚。
何?平安不知?地形路况,只能一面看一面悄悄记在心里。
两人爬过一座山,到前?头再过不久便有一间野店,店家说起来跟李毅也?是同道中人,只是早他几年金盆洗手,躲过了这一年的缉捕,如今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两人从山中来,远远地就?瞧见了野店的幌子,朔风烈烈,梅香幽幽,不到跟前?,就?先听?到店里传出?的琵琶声。
李毅在篱笆外吹了个口哨,店里一个跛脚男人闻声而出?。
李毅见无异常,心放下一半,上前?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谎称何?平安是来投奔他的表妹。
那跛脚的男人将她上下一扫,朝屋里喊了一声,随即便有一个年轻妇人探头出?来接何?平安。
李毅与他们是老相识,这会儿进来吃些热饭,同时也?向他们打听?一些城里的事。
楼上琵琶声幽怨婉转,李毅皱了皱眉头,问道:“弹琵琶的是谁?”
店家嘿嘿一笑,在他耳边道:“一个女人罢了。”
两人说话期间,带着何?平安梳洗的妇人朝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何?平安尚未反应过来,忽听?见琴弦崩断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缓缓转过身。
方才还跟店家有说有笑的汉子这会儿人头落地,桌上都是血,滴滴答答。
第59章 五十九章
“夫人别?怕, 我们这儿也不是黑店。”
身旁的妇人捏着何平安的肩膀,道:“且坐下喝杯热茶,容我慢慢道来。”
野店里这会儿无外客, 眼神呆滞的少女坐到避风的角落里,那妇人给她上了一壶好茶。
二楼的楼梯吱吖吱吖地?响, 她睁大眼眸, 见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抱着琵琶走下来。
“妾身这首曲子, 献丑了。”
她朝何平安福了福身,一双细眉弯如新月。
“妾身随夫姓,大家都叫我笙娘子,与您府上的朱娘子是旧友,当?初错认了夫人,今日得见真容,果然与顾公子说的不假。”
“他、他说什么?”
“秋水为神玉为骨, 芙蓉如面?柳如眉。”
何平安捧着茶,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听着笙娘子的话, 喃喃道:“他说的是赵婉娘。”
但她不是赵婉娘。
何平安垂眼瞧着茶汤中的影子, 想起之前顾兰因骂她的话。
腊月狂风, 吹折玉梅花,窗外碎雪纷纷飘如柳絮, 日光惨白?。
“为何你们会在这儿?”
笙娘子笑道:“自打夫人前日失踪后, 顾公子就在江湖上重金悬赏李毅的人头。李毅这个人坏事做绝了, 咱们正?好都在浔阳城,熟知他的底细, 这样送上门的好事咱们自然不能放过。”
何平安问:“他的人头,值多少钱?”
笙娘子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两?”
她身后的妇人笑道:“三?万两。”
何平安听罢呆若木鸡。
“咱们三?个人正?好一人一万两。”
店家将李毅的脑袋装到一只?大匣子里, 一面?将桌上的血水冲掉,一面?高兴道:“笙娘子今日神机妙算,就猜到他要来我这儿,果不其然,要我说,这三?万两咱们夫妇拿一半,那剩下一半都给你了。”
“哪里的话,多年的老朋友,今日要不是你手?起刀落,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制服的了他,就按事先说好的分罢。别?说一万五千两,就是五千两,我一辈子也花不完哩。”笙娘子掩嘴笑得打滚花枝乱颤。
她在浔阳消息最灵通,那时候看到顾兰因的悬赏,心里就动了念头。他可是实?打实?的土财主,上次她尝到甜头,这一次三?万两,怎能不心动。李毅去?哪里她不知道,不过常跟李毅厮混在一起的男人她可是门儿清,一个个打听回来,就真有了眉目。
多亏李毅还在山中藏了一日,笙娘子抢先来了这儿,野店里的夫妇二人与他都是旧日的好友,若非钱帛动人心,还真就放过了李毅。
男人把野店里收拾好,叫人看不出异样,随后就带着人头跟笙娘子一起去?城里邀赏。
此刻近黄昏,天色已晚,大路不好走,野店里的妇人见何平安身子不算太好,就留下照顾她。
楼上女人收拾出一间干净客房,又烧来热水给她沐浴。
“这是我年底新做的衣裳,夫人若不嫌弃,姑且先将就一日。”
她把叠好的衣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何平安谢过她。
她脱了脏衣裳,整个人泡在热水里,冻了许久,这会儿舒服多了。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要是有顾兰因的那样的命该多好。
李毅这个混蛋说没?了就没?了。
她还以为要与他好一番周旋才能脱身,不想竟然这样的简单。
沐浴之后何平安换上新衣裳,她将头发重新梳拢,望着铜镜里半边红肿的脸,伸手?摸了一下,随即疼得周皱起眉头。
何平安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么多人打她的脸,要是娘还活着就好了。
她眯了一会儿,楼下的女人端来热乎乎的饭食,何平安这两日就吃的东西少,如今闻到香气饿的厉害,差点就拿手?抓饭了。
吃过晚饭,女人将店门关上,不再迎客,何平安贴着门扉,仔细听她动静,发现人就睡在自己隔壁。
她这一次被人拐跑,顾兰因再找回她,估计也不会听她解释,要么打断她的腿,要么就关起来锁在房里。
何平安低头思忖半天,终于推门出去?,借着梳妆打扮的由头,将她的金银首饰都骗了过来,插戴在自己头上。
她身无分文,跑出去?也走不了多远,这会儿有金银傍身,要是运气好,说不定?……
何平安饮了口?茶提神,将这屋子处处都检查过,最后推开窗,见这野店位置靠山,屋后一大片的板栗树,要是从窗户爬出去?,从这后头林子里跑,也不是不可能。
是夜,寒风凛凛,野店门窗俱已关闭,将要歇息的女人吹灭灯烛,听着呼啸的风声,睡意上头。
屋檐下偶尔滑落积雪,她当?这是平常事,二更时候又有一声闷响传来,女人翻了个身,不曾见屋后的雪地?上倒了一个人。
她揣着金银首饰,蹑手?蹑脚上山,等走出一里地?,撒腿狂奔。
多亏这是雪天,借着地?上的雪光,何平安没?有撞到树,她喘着粗气,夜里只?知道往前跑,至于将去?何地?,她心里也没?个想法。
……
野店里。
将至三?更的时候,楼下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熟睡中的女人被吵醒,披着衣裳起来,听见是自己男人在外头叫门,还有人跟着回来,忙把衣裳穿好开了门。
是夜彤云翻滚,雪下不止,一个面?貌阴柔的小厮提着一盏灯笼在前,身后则站着一个清俊的年轻人。
下这样大的雪,他周身都是寒意,一双俊眼瞧着她,阴沉沉的,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顾公子,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店主催促道,“快把灯点起来。”
妇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点亮了各处灯烛光,就听人问起何平安的住处。
她指着楼上一间客房。
那小厮匆匆上楼,叩了叩门扉,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回首看了公子一眼。
冒雪而来的年轻人神色淡漠,到了门前便将门一脚踹开,他提着手?中灯笼向里看了一圈,冷笑道:“果然跑了。”
“去?这屋前屋后瞧瞧,如今下这样的大雪,周围都是山,她跑不了多远。”
顾兰因进了这间屋子,伸手?先摸被窝,见冷冰冰的,便知道已经跑了有一会儿了。
片刻钟后,屋外的十?几个护卫顺着屋檐下留有的脚印,朝这后山追过去?。
店主沏了好茶,又重新铺好床被,本以为他要留在店中等消息,今夜留宿此地?,谁知道顾兰因自出了门,就再没?回来过。
店里现如今只?有成碧一个。
“顾公子这也太急了。”店家道。
成碧望着门口?,眼神复杂,却又不好开口?。
山里积了两三?日的雪,越往里越难走,顾兰因原先与几个护卫一起,听到山中有狼啸,他缓缓停了步子,抽出了护卫的一把苗刀。
“少爷,今夜风大雪大,您先回去?罢,切莫冻坏了身子。”
顾兰因望着周围狰狞的枯枝,摆了摆手?,大抵是想起旧事,一时有些?沉默。
几个人继续往前,离狼嚎声越来越近。
顾兰因望着雪地?上的脚印,脸色变了变,等到护卫往前又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滩血,已经结冰了。
这附近脚印杂乱,既有人的,也有狼的。
“这要是少奶奶杀的,想必人就在附近。”
几个人分散开来在附近寻找。
夜色深沉,穿着白?衣的男人几乎与雪景融在一处,难以分辨。
他在这一片找了许久,脚下却突然踢到一只?鞋,他怔住,似是想起什么,慢慢抬起头来。
说时迟那时快,顶头的树杈上猛地?落下一个影子,男人来不及躲闪,被压倒在雪地?里。
摔下来的少女冷得不得了,颤颤爬起来,见有人给自己垫着,定?睛一看,吓得大叫了一声。
而顾兰因才抬起头,又被身上的人按下去?,吃了一嘴的雪。
他猜到是谁了,反手?死死拉住她的腕子,一个翻身,将人狠狠压在雪地?里不能动弹。
他一手?拨开她的乱发,找了将近一夜,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顾兰因恨不得掐死她。
“你可真是让人好找。”
何平安冷得发抖,怕他打自己的脸,先把脸埋到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