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131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允中轻手轻脚走进来,蓦地笑道:“看什么书呢?这么用功!”

  萝月吓了一跳,抬眼看是他:“今儿?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悄默声儿?的。”

  允中道:“就吃了个饭,没什么事,就回来了。”看桌上是一册《千字文》,知道她在学写字,便道:“怎么不把笔墨拿出来?”

  萝月:“我就看一看,何必那么麻烦的。”一边说着,一边张罗打水洗手,允中道:“不急,你把笔墨拿出来,我教你写字。”萝月笑道:“不用了,我也乏了。你今天?辛苦,还是快换了衣服,歇一歇吧。”允中:“那也好,改天?有空我再教你。”

  萝月服侍他洗漱了,换了衣服。允中倚在床头。萝月问?:“去过上房了么?”

  允中:“晚些再去。”满脸笑容望着她:“你坐,我有个话告诉你。”

  萝月就在床边绣墩上坐下?了:“什么话?”

  允中却不说了,上上下?下?打量她。萝月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起身?道:“你不说,我干活儿?去了。”

  允中:“别走,”一把拉住她,拉着坐在床沿上。萝月悄声道:“别闹,翠墨一会?儿?回来了,叫她看见?。”允中道:“没闹。她回来怕什么!她也精明着呢,不叫她不会?进来的。”

  萝月听这话,脸一下?子红了,羞嗔道:“什么话你快说,再不说,我真的走了!”

  允中道:“你还记得不?去年过年时,倪大尹娘子来家跟母亲提我的亲事,后来城外出事,匆匆就走了。从?此没顾上再提。”

  这是萝月最关心的事,登时把别的都忘了,问?:“怎么,是又提这件事了么?”

  允中道:“没来家提,估摸这个时候不好来家提。今儿?酒桌上武继明说了,是倪大尹娘子托了他母亲,让他问?的,被我婉言拒了。”

  就把桌上和继明的对?话告诉了萝月:“有了这几句,以后应该不会?再提了。”

  萝月想了想:“你这么说就管用么?按理这是大事,应该来家跟老爷太太提才是。我听说,虽是大爷的事过去不到一年,提亲又不是成亲,也不碍的。”

  允中道:“理是这个理,可我本?人明说了不愿意,女孩儿?家还能上赶着?再说今天?我也说了,以后不打算科考,不做官的,她家听说这个也不会?来了。”

  说着微微冷笑了一下?,“我听母亲说,来提亲时话里?意思,是指望将来女婿做官、出人头地的。所以有了我这句,多半就不愿意了。”

  萝月“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没言语。允中带笑问?:“这下?你放心了吧,可高兴不?”萝月脸又红了,嗔道:“我高兴什么?我又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允中拉过她手,轻声道:“你真的不在意么?”

  萝月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你今年都二十?一岁了,也该要成亲,这家不提,也有别家来提。我只盼着来个性情温柔和善的,可你心意的娘子才好。”

  允中握着她手,轻声问?道:“你这是真心话,是盼着我结亲么?”

  萝月低下?头不做声,忽然把手抽了回来,略带不悦道:“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说谎么?”

  允中瞅着她脸,认真追问?:“你不想将来这屋里?只有咱们两个,不要再来别人了么?”

  萝月手里?拿着帕子,绞着手不言语,允中又问?一遍,萝月忽然眼圈儿?红了,别转过身?低声说:“你欺负人!”

  允中醒悟,忙道:“没有欺负你的意思,只是问?你一句真心话,你想想,咱们在一起这些年,我什么时候戏耍过你?”

  萝月无言回答。允中低声道:“我心里?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么,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萝月抬头看了看他,眼里?泛起泪花来,说道:“你既然问?,我就说句大胆的话,要是由着人选,天?下?有几个女子愿与?别人同一个丈夫的?可是将心比心,我既这么想,别人必定也这么想。我的身?份卑微,礼法规矩在那里?,容不得我自己做主,可要我离开你,我又…”

  说着哽咽住了,缓了一缓:“所以,我只盼来一个性情好能容人的,使我能留在你身?边,也罢了。”一面说,一面已经?流下?泪来。

  允中大为感动,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温言道:“你别难过,我和你想的一样?,你这么说,我就知道怎么办了。如今看爹娘,什么事倒是依我的多,到时候我说一句话,也未必不准的。”

  将手拥住她,耳畔柔声道:“现在事情没到眼前,我赌咒发誓也是白说,且等?以后看,总归你放心,不管将来如何,我决不让你受委屈。”……

  却说过了数日,蒋铭与?允中带上李劲,三人骑马往庐州而来。此时刚进二月,风气回暖,日光明媚,处处绿意萌发。三人一路上赏玩春景,想起一年前的事,都难免心内怅惘,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这日来到普化寺跟前。允中道:“那天?贼人挟制我来,先落脚旁边一个花园子,在那里?关了两天?,之后才到寺中见?到大哥。那花园子主人是一家老实厚道的老夫妇,对?我甚是和善,现下?时候还早,不如先去那里?看看吧。”

  于是先将马匹寄放在普化寺门房,三人步行往花园来。来在园门口,只见?两扇篱笆大门关的紧紧的。喊了几声没人应,李劲就把门打开了,走进里?来。只见?桃李初开,花苞挂满枝头,地上却遍布着去岁的荒草,夹杂着各色野生的草花,想是园主人多时未曾打理,倒也多了几分野趣。来到池塘旁边,只见?柳枝轻摇,桃蕾娇艳,阳光洒在水面上碎金闪闪,碧波流荡。

  赏玩一会?儿?湖景,允中领着往里?面走,不多时看见?绿树掩映下?一个农家院子,隐约听见?吵嚷声音,再走近些,只见?那农舍院里?大大小小七八个人,正?在吵闹。

  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子,头戴一顶新罗小帽,身?上穿的锦缎袄子,走过两步拉住一个年轻女子手臂,扯脖高声叫道:“我教你跑!今天?不但你得跟我家去,小奴才也给我带走!”

  那边园主老头儿?和老妇人站在檐下?,俩人中间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两个家仆打扮的走去捉那小孩儿?,孩子两手抓着老妇人衣襟,瞪着两只小鱼眼睛不出声,已是吓得呆了。

  年轻女子哭腔叫道:“你放开我,我跟你走也行,不要抓我孩儿?!”那男子冷笑说道:“我是你的夫主,这小奴才就是我的亲儿?一般,跟去随我姓有甚不好?你听话,我也要养活他成人哩!”

  这时老头上前拦住那两个家仆,苦苦陪笑道:“贾少爷有话好商量,这孩子在小老儿?身?边惯了,去了还添一张嘴,给少爷添麻烦,还是留在这儿?,小老儿?照管他吧。”

  姓贾的男子一脸狞笑:“那不行,他不去,他娘就不安心在家待着。并且这个园子现也是我的了,你给我好好看着,好生打理,看在你算我丈人分上,我容你住着也罢了,要说半个不字,即刻就给我搬离,给我腾地方!”

  一边说,一边拉着女子往院子角门处走,女子身?不由己踉跄跟着,一边挣扎一边哭泣。两个家仆已经?过去抱起小孩子来,老妇人阻拦不住,跌坐在地下?,拍着地哭喊起来:“老天?爷啊你不睁睁眼,还让不让人活了……”哭的昏死过去。

  老头高声叫道:“你这不讲理的贼!把老汉心肝儿?都摘了去,我还要这老命什么用,今儿?我与?你拼了!”把头一低,冲着姓贾的腰上顶将过去,姓贾的冷不防,脱手放开了女人,向?后连退了几步,噗通一下?跌倒。

  却说这边靠墙有个小水沟,那贾少爷倒地,正?歪在水沟旁边,把半边肩膀摔在沟里?,脸上手臂上都溅了泥水,帽子也歪了,抬手一抹脸,把泥污画了个大花面。顿时气急败坏,挣得脖筋跳起:“反了反了!真没王法了,你个老不死的竟敢撒泼,我也不跟你讲情面了!”

  冲上前就是一脚,把老头儿?踹倒在地,女子惊叫一声,跑上来扶她父亲,那贾少又过来拉扯:“贱人趁早跟我走!”女子急了,低头就在他腕上咬了一口,把个贾少疼得“嗷”一声大叫,女子气怯松开了。贾少捂着手腕喊家仆:“把小崽子给我拿走,不怕贱人不跟我来!”

  忽听一个声音喝道:“做什么?快把人放下?!”

  只见?从?房里?走出两个男子,一个三十?来岁,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都是平常布衣打扮。那年纪轻的走上前,和女子一起把老头儿?扶了起来。中年男子沉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难道大宋没有王法了么?”

  那男子看见?两个人气度行止不像常人,便觉有些胆虚,故意虚张声势叫道:“这是我家务事,他把女儿?嫁给我,聘礼也收了,私自跑回家来,我来找她回去的,你个外人管什么?”

  老头高声叫屈:“俺们何时见?过你一丝聘礼?是你强娶我的女儿?,还要强占我这园子,连我的孙儿?也要强霸了去……青天?在上,求客官老爷给小老儿?做主!”

  原来这两个人是逛园子的客人,来此小坐的。那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向?那姓贾的道:“有什么话且好说,长者为尊,你既娶了他女儿?,就是他的晚辈,岂可如此无礼?就冲你殴打老人这一件,到官府也得先治你的过犯,再论其它。还不快把孩子放下?!”

  贾姓男子上下?打量二人,叫道:“我就不放下?,你能怎么样??就是到了官府大堂,我有凭有据,也是占理!”命家人:“把小奴才给我带走!”

  两个家丁看上去又蠢又恶,其中一个把小孩子夹在胁下?就往外走。

  蒋铭允中早都看得来气了。蒋铭示意李劲:“去教训一下?!”李劲一搭手翻过了篱笆墙,不由分说,三拳两脚把两个家丁打倒在一旁,轻轻接过孩子放在地上。那小儿?脱了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向?女子跑去。老头儿?老妇人和女子,连同孩子,一家四口搂抱作一团。

  那男子和两个家丁凑在一处。李劲作势要打,三人慌忙从?院子角门退了出来。扭头看见?蒋铭和允中站在树下?,男子气怯,口里?嘟囔两句,抻脖向?院里?叫道:“好你个金老儿?,怪不得你女儿?私逃回家,原来是有别的汉子了,看我不去官府告你反贼眷属,管教你一家子灰飞烟灭!”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家丁一抹烟走了。

  院里?客人这时也看见?了蒋铭和允中。中年人望着蒋铭微微点头示意,转向?老头道:“打扰老丈,我们告辞了。”说毕同着年轻的小郎从?院子后门去了,老头立睁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追着相送:“客官慢走!多谢客官接济……”

第194章 (下)

  【一样伤嗟别有怀抱】

  且说蒋铭和允中从前面角门进院里来, 老妇人和女子抱孩子进屋去了。金老头?儿迎上来,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招呼道:“客官从哪里来?”

  看允中似曾相识,片刻认出来, 脸上就变了颜色, 嗫嚅道:“小官人, ”口里说着, 腿已软了,当?地跪下道:“小老儿有罪, 求小官人宽恕则个…”

  允中连忙上前扶起来, 笑?说道:“老爹别怕,我今儿来是向您老道谢来的, 那时老爹给我送菜送饭,好言安抚,别的原不干老爹的事。”

  老头?儿惊魂稍定,苦着脸道:“小老儿无能?,不能?搭救小官人, 请小官人恕罪。”心中惊怕忐忑, 流下泪来, 抹了抹眼?睛,忙又往屋里让。

  蒋铭见那边摆着一张小矮桌并几个小杌子,便道:“不进去了,就在这里坐一会?, 说几句话。”老儿忙招呼老妇人送茶。

  彼此?相见过, 蒋铭问?道:“挟制我兄弟的贼人, 怎么会?住在这里的,老爹可认识他们么?”金老儿不敢说, 身子略微发抖。蒋铭看?过方才一幕,心里已有答案了,便又道:“你照实说,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怪你的。”

  允中问?:“刚才来这个人是谁,看?他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有什么为难处,老爹说了,或许我们能?给老爹想想办法,排忧解困。”

  老头?尚未开言,先落下泪来。说道:“小老儿惭愧,屋里这个孩儿是小老儿的外孙,他的妈妈是小老儿的独生?女儿,他父亲原在城里军中的,虽不是什么官,却有一身的武艺。我这花园子侍弄的好,有不少人眼?红,方才来的那个姓贾的,便是这城西贾员外的公子,家里甚是有钱,他父亲与地方官府也有交情。喜欢我这花园,不是一日两日了,前几年让人捎话要买,这园子是老汉的命,如何舍得卖?因?我有这个女婿,他们也不敢用强。谁知去年春天李孚造反,城破时候,我那女婿战死了,所以这个姓贾的来,要与我女儿结亲,说这孩子爹……是叛贼里头?的,要是不与他,就要告发我们是叛贼家眷。”

  “开始的时候,他把?些好言来说,说他正?头?娘子殁了,我女儿去了就做正?房,又许重聘,小老儿因?女婿死了,一家失了依靠,又因?最近米粮价飞涨,实在窘迫。不得已应了。不想我女儿嫁过去,才知他家不但有大娘,还另有两房小妾,去了被大娘日夜打骂,我女挨不过,跑了回来。贾少爷今日追来要她回去,女儿不回,他就要抢孩子,还要把?花园子给他还他的聘礼。老天在上,当?初订立嫁娶文书,他许了一百两银子聘礼,何曾见一个钱来?如今,虽是客官把?他赶走了,日后必定又要来逼迫,小老儿一家无人依靠,不知是生?是死……”

  一边说一边掉泪,旁边老妇人端茶点来,也是悲悲戚戚,不停擦眼?泪。

  原来这园公就是那时窦宪见过的,他家的女婿是李孚身边随从常发。如今常发死了,剩下孤儿寡母栖栖遑遑,受人欺负。

  允中听得心中恻然,便道:“老爹不用忧心,且把?那人名姓住址告诉我,这庐州城里的大尹凌公我熟识,明日我与他见面说个情,让贾家还了你婚书,不许他再来生?事,必定不叫你受气。”又给他留下十两银子,相谢当?初关?照之情。

  这金老头?曾见过常发挟制允中,又看?蒋铭气度,知道不是寻常人,说话是准的了。忙起身行礼,称谢不尽,又招呼女儿和外孙出来磕头?……如此?这般,全家眼?巴巴望着送出门来。

  三人原路穿花园出来,允中道:“那时二哥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答应金老爹的事不妥么?”

  蒋铭一边走,一边冷笑?道:“要我说,随他去也罢了,当?初常发在时,他也享受过常发的好处,过的悠闲日子,现在为此?受些磨难,也是他们该当?的果报。按理说,叛贼家眷本是有罪的,不然你看?他那等怕呢!”

  允中不语,过会?儿叹了口气说:“哥说的也是,我是看?他老人家可怜,不是那得势张狂的人。我跟凌大尹说一说,能?管则管,不管随他罢了。”

  蒋铭道:“反正?你心软,不管也放心不下,随你吧。”

  说话间到了普化寺。因?先时寄放马匹通报过名号,一个瘸腿僧人满脸堆笑?来开了门。这僧正?是那日因?为私自留下窦宪,被常兴抓了的,后来窦宪说情,孟起把?他放了,却被军兵狠狠打了一顿,躺了三个多月方才将养好,却把?一条腿打瘸了。

  开门看?见允中,一眼?就认出来,合十打躬,笑?嘻嘻说道:“公子大驾光临,且请稍待,小僧这就去通报住持法师。”一个小沙弥如飞般去了,不多时住持乾澄法师亲自迎了出来,将兄弟二人接到方丈中待茶。

  一边吃茶,一边说话,不免提起去年的事,感喟一番。那乾澄法师虽然年近古稀,须发皓然,见了他二人却极为谦逊。说道:“阿弥陀佛。令兄壮举我们都知道了,真?是人人感佩。”

  说话间,允中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凝神细品了一会?儿,却是那日在钱丰花园吃酒时,炉里点着同样的熏香,便道:“大师这里檀香倒是与别处不同,很是清雅。”

  乾澄笑?道:“这里有的是各方施主拿来敬佛的香,小僧也分辨不出。”允中就再不问?了。

  吃了一盏茶,乾澄亲自陪着兄弟两个,连同李劲,出来游览观看?寺内各处殿阁。不一时,来在当?初蒋钰和孟起在一处吃饭的房间,屋内空无一人,陈设依旧。允中向哥哥讲述当?时情景。又是一阵悲感怅然。

  众人正?走着,蒋铭一抬眼?,看?见那边经过两个熟悉的背影,一径往寺后面去了。便问?:“这寺后面是什么?”彼时瘸腿僧人也在身旁,快嘴答道:“这后面乃是寮房,寮房后面是一处静修禅堂,再往后就是墓地了。”

  蒋铭疑道:“墓地?”忽想起云贞说过在这里遇见觉空,后来觉空死后归于普化寺的事。便问?:“东岭山宝华寺的觉空大师父,是否也葬在这里?”瘸脚僧一头?雾水,看?看?乾澄没做声。

  乾澄法师默然片刻,答道:“二公子既知道觉空大师父,贫僧也不瞒您了。这普化寺原是从前守备帅府李孚的家庙,往年多承李家施舍银两维持,不单是觉空师父死后骨灰安放在此?,就是李孚…因?他兵败身死,不能?迁回原籍安葬,就把?他和他原配夫人,并几个有名姓与他一起的罪人,由孙沔孙大人做主,也都葬在这里了”。

  蒋铭心中一动:“那烦请大师领我们去瞧一眼?,如何?”说毕也不管乾澄,抬脚向后面走去,允中和李劲跟着,乾澄不为人知地叹了一声,只得一起走来。

  行至寺后,只见荒野坡地,生?着松柏以及槭树白杨等各种杂树,林间零星散落着一些坟墓。那边一棵古松下有两个高?大的坟头?,旁边树下还有几个小些的,都没立碑,不知坟里是谁。坟茔上已生?出青青野草,点缀着几朵野花,日影透过枝叶斑斑驳驳洒下来,间杂着鸟鸣啁啾,说不出的落寞凄凉。

  那一边,一株枯了的白杨树下立着一座坟茔,方才在花园见过的那两个客人,正?在坟前半跪着燃香烧纸。

  众人遥望着,只见他二人祭奠完了,又跪下磕了几个头?,都站起身来。中年男子回头?看?见蒋铭诸人,转过去与年轻人说了些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先是给乾澄作了揖:“大师父”,又向蒋铭拱手,中年男子道:“请问?两位,可是金陵蒋承影、蒋允中贤昆仲么?”

  蒋铭一怔,抱拳还礼道:“正?是在下。不知兄台哪位,怎么会?认识?”

  那人笑?说道:“我们二人是从濠州来的,在下姓李名瑞霖,忝居濠州守御营都监之职。这是我兄弟李瑞霆,我们和陆朴臣是好友。方才听寺僧说来了金陵蒋府两位公子,所以猜着是您二位。”

  蒋铭听陆青说过李瑞霖,前不久陆玄来家也提到过他,不由露出笑?容,忙又拱手道:“原来是李兄!我听朴臣说过,当?日滁州平叛全赖兄长之力。”

  李瑞霖道:“这是朴臣谬赞了,平定叛乱乃是诸多长官和三军将士合力而为,李某微薄之力,算得什么。”

  当?下都相见了,乾澄法师见如此?也是欢喜,众人一起来至方丈中坐下。

  蒋铭道:“我们俩来,是想看?看?当?日家兄经过的地方,不知李兄来此?有何贵干,是踏春闲游,信步而至么?”说毕笑?了。

  李瑞霖停了一刹,淡淡一笑?说:“方才蒋兄也看?见了。不瞒蒋兄,我们来,是因?有个故人埋骨在此?。此?人原在叛军中做首脑,可是从前曾有恩于我兄弟,所以特来祭奠,表我二人不能?忘恩之意。”

  蒋铭赞道:“大丈夫光辉磊落,恩怨分明。李兄这么做是应当?的,小弟实是佩服!”又问?:“兄长如今官身,怎么出来也没带亲随?”

  瑞霖笑?答道:“是带了几个兵土一同来的,只是我想,我是私人身份来祭拜,祭的又是朝廷反叛罪人,所以让他们都留在客栈里了。”

  ……却说四人相谈甚欢,允中和李瑞霖也甚是说的着。乾澄法师便命人准备素斋,要留大伙吃饭。李瑞霖笑?道:“大师父不必费心准备我俩的份了,我这次因?私出行,不能?久待,就要告辞,多谢大师父盛情,容后报答。”

  又对蒋铭允中说:“今日相会?不胜荣幸,以后见着陆朴臣请代我问?候。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吧。”说毕起身,同着他兄弟告辞去了。

  待二人走了,乾澄不在身边,蒋铭悄悄吩咐李劲:“去问?问?,他们俩祭拜的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