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39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五千对一万五千,如此悬殊的差距足以让人心生绝望。陆振仍安抚着将士们,太子的援军就在未央宫外,但他心里知道,在自己打光最后一个兵卒前,皇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来援助他。死亡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而他仍要努力给他的将士制造幻觉——他们所效忠的君王与国家无愧于他们。

  城门上已经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己在明,敌在暗,黑夜中铁甲的摩擦声同样损耗着每个人的理智和耐心。

  “所有城门皆已关闭,所有防御器械也已就位。”张文烈作为陆振在吴国的御前侍卫,此时仍在贴身保护着旧主。他们一主一仆,同样都是把未来的希望交到了孩子们的手中。“敌人人多势众,行动变幻莫测,是否要先点燃沥青,放下去看看情况?”

  陆振却扬手道:“雕虫小技罢了,拥有三倍兵力却要依赖诡道,必非堂堂正正之师,敌人军心不稳。”对于他来说,这场战役的胜利已经不再重要,沥青这种防御物资他不想用在定策上,但却要为追随自己的士兵在关键的时候多争取一些时间。

  片刻后,城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军鼓声。陆振看了一眼城下的旗号道:“分出一些兵力守住东阙,这是敌人的佯攻之策。方才斥候来报的先行部队不是这个旗号。”

  此时又一名斥候跑了过来,道:“回禀护军,吴太保已率宿卫固守东阙附近,请护军全力驻守西、南二向,待敌军疲敝,太保便会奇袭敌众。”说完又将一封信交给了陆振。

  陆振接过信,看着上面的熟悉的字迹,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微微酸涩的双眼道:“将东阙的守备移至西门。”待传完指令方才对张文烈低声道,“你去殿前,看看昭昭在不在那里。”

第334章 诀别

  暴雨夹杂着冰雹倾盆而下, 遮天蔽月,四周也渐渐变得水汽凝重,目之所及, 不过身前尺余。陆昭、王峤和王赫不得不沿着小路,先至宣室殿主殿群东面的望楼, 再至宣室殿。刀剑的碰撞声、士兵的厮杀声已被冰雨的声音掩盖, 唯一穿过雨幕的是浑厚的鼓角,如同猛虎孤军奋战的怒吼。

  前方已经开战,斥候和殿前的内侍们也相继在宫宇之间狂奔传信, 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这三个人身上。三人畅行无阻地到达了宣誓殿前,陆昭一抬头便望见了满面焦急的刘炳。

  小达子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刘炳也知道出了事,然而怎么也没想到陆昭会跟着混进宫。刘炳先对王峤道:“中书监稍后, 奴婢这就去禀报。”随后对陆昭道,“你随我来。”

  刘炳带着陆昭绕到了后殿。前殿负责侍奉茶水的房间有人, 后殿有个存放杂物的房间,里面存放着皇帝不爱喝的茶叶, 不常用的笔墨, 还有几件供宫人临时替换的旧衣。原先皇帝身旁有宫女侍奉,但是自永宁殿之乱后,皇帝便下令御前不再用宫女了。

  陆昭一路走过来, 身上全湿透了,冷冰冰的。刘炳先寻了一套衣服给她,这才一脸无奈地问:“太子妃, 祖宗, 这个时候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高宇初在不在里面?”陆昭用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额头,问道。

  刘炳撇头叹了一口气:“就在里头呢。”他转过脸, 早就猜透了的样子,“太子妃你想混进去也没用,陛下根本就不让外人进。”

  自太常高宇初入殿后,除了刘炳和皇帝安排的十几名亲卫之外,就不再允许旁人入殿。将要发生的事情并不美好,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

  “那能不能让高宇初一个人出来?”陆昭又问。

  刘炳摇了摇头:“甭想。刀斧手、执礼的侍卫都是陛下的亲信,高宇初他也想逃出来呢,陛下能允许?别说出来,就是出恭,也得让人看着,拿桶蹲在殿里头。”刘炳又找出一副钗环给了陆昭,“等复了命,奴婢再找人送太子妃,这地方可待不得。”说完,刘炳便出了房间,赶忙往正殿去了。

  进殿的时候,刘炳的手里捧着满满的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端着,慢慢走到御床边,道:“陛下,该进药了。”

  以往魏帝都会喝下,然而今日,干柴一般的双手刚伸到一半,复又垂下:“罢了,不喝了。太保他们到了没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内侍们回来了没有?”

  刘炳道:“回陛下,太保人还没到呢,想来是外面开打了,太保不好轻动。打探消息的人也都回来了,长乐宫出了事,皇后薨了,右卫将军部哗变,杨将军被乱军掩杀,人还吊在城楼上呢。”

  “是了,都走了。年轻的时候,曾在朕身边的人,都走了。”魏帝喑咽着,干涸且布满血丝的眼角有了些许湿润,“朕与他们最亲密,但还是利用了他们,负了他们,现在就剩你啦,刘炳。你说句心里话,你恨不恨朕。”

  刘炳红着眼,把药碗放在了一旁,埋下身子道:“奴婢从来都不恨陛下,君有君任,臣有臣节。” 刘炳苦望着魏帝,“陛下这几日太累了,奴婢扶陛下去后殿歇歇吧。”

  “仗没打完,朕不能睡。等外头打完,朕还要见国公他们。”魏帝一直警惕着。

  刘炳道:“那奴婢给陛下灭几盏灯,陛下不睡,好歹眯着,外头的战报,奴婢让他们该报的还接着报,也不耽误陛下决断。”

  魏帝兀自点了点头,这才安心地阖上双眼。

  刘炳长吁一口气,赶忙去宣室殿外,对王峤道:“陛下睡了,中书监先委屈着,在廊下等一等吧。”说完又交给王峤、王赫一人一件氅衣。

  这时,张文烈亲自过来了。刘炳赶忙上去拦了下来:“将军快先随我来吧。”

  刘炳将张文烈引至杂物间内,道:“将军快带太子妃离开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不能走!”陆昭当即跪下,道:“还望张伯伯替我面陈父亲!”

  张文烈面容沧桑,望着自己一路看到大的女郎,将陆昭扶起道:“小主公请讲。”

  陆昭从怀里掏出那支白色木兰珠花:“请转告父亲,此赠不敢忘,必有所报。”

  张文烈将木兰珠花拿到手中,点了点头,然后对刘炳道:“前方还有战事,大门不宜轻开,正监就让太子妃先躲在这里吧。”

  雨水冰雹的天气,对于攻守双方都是考验,只不过守方占据地利,优势更大一些,因此交战时薛琬一方的攻击并不猛烈。但随着褚潭已列阵渭水、王叡已渡潼关的消息而至,城下的叛军也变得士气高昂了起来。

  疾风暴雨之下,防御用的弓矢已经无用,进攻方的云梯虽然搭起来,但爬上城墙的人不多,刚登上城头便被防御的宿卫斩下首级。于是,僵持许久后,双方便围绕着城门展开进攻。破门用的巨锤已然准备就位,黑暗的雨雾中,巨大的野兽冲撞着大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大地都在摇晃。

  张文烈回到陆振身前。

  “如何?昭昭在那里吗?”陆振问。

  张文烈将那枚珠花交给了陆振,道:“小主公让我转达主公,说,此赠不敢忘,必有所报。”

  陆振忽然一脸震惊,他又取出了那封信,再次看了一遍。最终,陆振抬起头,望着天穹雨幕,雨势渐渐小了,黑色的浓云随风变幻着形态,让人咂摸不投。陆振笑了笑,道:“临别之际,能见我儿有此心智,死又有何憾?只是我江左琼枝怎能死于囹圄,麒麟嘉儿怎能与狴犴为伍。皇帝啊皇帝,烈勇薄名不过粪土,待我献首君前,你我再看谁是丈夫!”

  说罢陆振走到城垛前,拾起一支敌军用的投槊,对张文烈道:“告诉各门,自此之后,殿前的军报都只从这里走。”

  魏帝半躺靠在御床上,外面每隔一刻便有人汇报战况。

  “护军部斩敌一千。”

  “护军部已斩敌两千,摧毁云梯一架。”

  “护军部斩敌四千,敌方稍退,摧毁云梯三架。”

  ……

  “护军部联合司徒府合力斩敌六千,敌方云梯尽毁。”

  魏帝猛然睁眼,从御床上惊坐而起,对刘炳道:“快,快,先诏二公入宫。”

  刘炳道:“陛下,司徒在城外,城门一旦打开,敌军就会攻进来啊。”

  魏帝心里一阵发虚,思索片刻后道:“太子那边怎么样?”

  刘炳道:“回陛下,太子那里压力不大,但一直在请求入宫,和国公一起协防未央宫。要不陛下就让太子入宫吧……”

  然而刘炳话音刚落,魏帝便起身一脚踢到刘炳身上。魏帝虽然身体虚弱,但刚才那一脚也用了全力。刘炳直接从御阶滚下,摔倒后,也顾不得疼,连忙跪地,磕头如捣蒜一般。

  魏帝冷冷道;“你不必劝朕,朕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说完便走到案前,亲书了一份诏令,交给殿中一名亲卫道,“你去传朕手谕,让陆振现在就来宣室殿。”

  未央宫外,元澈正在宫城西门督战。敌军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宫城,褚潭的部队也已渡过渭水,他现在必须想办法,重新把上林苑夺回来,断绝敌军的联络。

  他派出的的人仍没有发现陆昭的下落。元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陆昭已经混进未央宫里去了。他一直在上书父皇,请求入宫与靖国公协防,希望父亲放下最后的执念,放过陆振,然而那些上书只得到了一个回答——不允。

  元澈道:“既然不允,那孤便亲自去城下请靖国公打开城门。”

  刘炳立于殿外,夜色下,陆振在张文烈和传诏侍卫的陪同下行至阶下。陆振一身戎装,铠甲上不乏杀敌染上的血迹,在宣室殿幽幽灯火的照耀下,显得黑暗而瑰丽。他与副将张文烈跪在殿前,两人皆如雕像一般静止不动,头上的缨绶翩翩逐风,黑夜在此时似乎又重新归于寂静,只听得两人平稳的喘息声。

  传令的侍卫正要带人入殿,刘炳忽然向前一步道:“皇帝陛下尚在病中,先请靖国公前往后殿除去甲胄,洗一洗脸,再去面君吧。”

  侍卫本是杈礼的执行者,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心如明镜。临走之前干净体面似乎也并无不可,不过他也并不放心刘炳,随后道:“既如此,那也随你们去后殿。”

  刘炳知道拗他不过,便连忙答应了,而后扶起陆振道:“请国公随奴婢来。”

  刘炳带二人进了后殿,然后朝旁边的屋内喊了一句:“小达子,出来,替国公除甲洗面。”

  陆昭在屋内听见,只觉心里一沉,眼泪早已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她在屋内寻到了铜盆,又去水房舀了水,最后小心翼翼地躬着身子,走到了自己的父亲面前。

  陆昭开口道:“劳烦国公抬抬手,奴婢帮国公除去甲胄。”

  陆振慢慢抬起了双臂,双眼亦迎上了女儿满是泪水的目光。

第335章 余者

  陆昭将父亲手中的投槊接过, 放置在一旁。随后,甲胄被一片一片除去,没有了瑞兽云纹, 没有了铁甲皮革,人的身躯其实柔软得可怜, 也平凡得可怜。

  将甲胄除了, 陆昭便挽着父亲坐到一旁的蒲团上,接着给他梳头。挽好了发髻后,又绞了帕子替他净了面, 对着镜子将簪冠重新戴好。最后,又用一柄小齿梳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梳好了胡须。

  “我有个女儿, 和你一般大。”陆振的声音有一点沙哑,但镜子里却分明带着笑意。

  陆昭的手抖了一下, 不知不觉地背过身去,假装拿梳子去蘸清水, 却慌忙的揩了一把眼泪。

  陆振仍自顾自地讲着:“她自幼性子冷淡,凡事又偏爱一个人扛, 既不诉苦, 也不求告。我也曾看她溪头调膳,花下秋千,只是身上担子重, 因此也快乐得颇为艰难。其实世上也有朴实的快乐,安宁的人生,对于有些人而言, 只不过需要一些好运气, 但对于另一些人,则需要献祭一生。她小的时候, 我从未给她过这些快乐,现在她长大了,我相信她也不再拥有选择这些快乐的能力了。”

  是。她见过权力场上最丑恶的嘴脸,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投身其中。她允许男人进入她的身体,却并不想做任何人的妻子。她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有欲望的人。小时候,她有郡主的头衔和广袤的封地,长大后她获得了权臣的烙印,并与一名未来的皇帝成为爱侣。但她还想要更多,欲念的狂潮所侵蚀的阴影,无法在小小的宫宇内和一段简单的关系中延展开。带着这些持续内耗,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毁灭。

  陆振慢慢站起身,那一边,侍卫也说该走了。这时陆昭抬起头,看到父亲眼睛仍驻留在自己身上。一刹那,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那颗心变得又皱又小,连身体都有想要变回儿时那般弱小的欲望。她张了张嘴,想要叫一声父亲,却见父亲向自己施了礼道:“多谢中贵人为我梳洗。”

  陆昭将那枚原本已很脆弱的心咽了回去,拱手施了一礼,却惊觉自己竟按照习惯,用右手压了左手,连忙又换了过来,重新施了一次礼。

  陆振笑了:“男子抱拳拱手左压右,因右手主杀、有力,以左压右,是为制约。有制约的力量,才是你能使用的力量。”说完,陆振拍了拍陆昭的肩,对刘炳和那名侍卫道,“劳烦二位带路吧。”

  陆昭抬起头,她不能再清楚地看到父亲的面容,那片背影永远消失在一片模糊的光亮之中。

  陆振重新回到正殿前,大门轧轧打开了,诡异的灯光下是两列执戟戍卫。身后的大门关闭了,陆振一步又一步向前走着,他扛着家族的重担,一生不敢言累,知道此字一出,便是满盘皆输。他艰难地筹谋去向,甚至无法看见来路。他只知道,即便高山再险峻,他也要走出一条路,即便形势已至危亡,他也要想办法突围。

  人心变化万千,危关重重复复,铁戟交叉在颈前了,刀剑挑在腋下了,大殿的巨柱将光影分割,如同无数个黑夜与光明的交替。最终,刽子手遮挡了御座上真正的刽子手,带着那柄长刀,迎面奔袭而来了。那片幻影中,陆振也终于看到自己的儿女们接过了这柄荆棘权杖。

  行刑者的手法干净而利落,陆振的胸口被一刀贯穿。他重重地倒下,血流慢慢涌出,目光也渐渐暗淡。

  魏帝就这么看着陆振,他死命地盯向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好似盯着他。帝王与帝王的厮杀,父亲与父亲的对望,赢的纵然是他们的儿女,但在历史江山中,他们不过是提前堆上去的两具枯骨,仅此而已。

  突然,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魏帝猛然惊觉,忙道:“快出去问问,外面怎么了

  !”

  几名侍卫连忙打开殿门,然而就在这一霎那,张文烈与王赫二人突然扑杀进来。张文烈本是勇将,王赫更是有跳荡之功,场面可以称之为虐杀、执戟者、执刀者、行刑者,还有太常高宇初,俱被屠戮干净。

  王峤也旋即步入殿中,对着外面仍驻守的殿前卫大喊:“执礼宿卫作乱,谋杀国公,我等入殿诛逆,余者弃械,俱不问罪!”

  殿前卫有陈霆部的人,也有护军府的人,此时听到王峤喊话,不由得放下武器,不敢上前。而已经站在殿前的,望见殿内残忍的一幕,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靖国公陆振被长刀贯穿胸口,两手死死地攥着交叉在颈部的两支大戟。众人不禁开始联想,为什么高宇初经有如此大胆,当着皇帝的面犯此恶行。为什么皇帝如此固执,将原本的殿前卫驱散,换成了高宇初的人。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浮出了水面。

  此时,张文烈才慢悠悠地走出大殿,仅留王峤等人在内,关闭了殿门,随后向外面这些宿卫下令道:“众人归岗,继续值守!”

  魏帝冷冷地看向王峤:“中书监既然来了,便为朕拟诏吧。”

  王峤却不看他,转身望向后殿的方向。这时,陆昭手执投槊走出,她将槊立于书案边,然后翻看着堆积在案头的文移,最后取出皇诏所用的锦帛卷轴,开始提笔书写起来。

  模仿皇帝的字迹对她来说并不难,魏帝的字方正阳刚,而所谓阳刚,不过是算计半生无人相爱的寂寞之人,阴冷狡诈的独夫,最终书写成平平无奇的字体。陆昭冷漠地书写着,过程中对于魏帝失控的呼救声视若无睹。

  第一份诏书,乃是传位给皇太子元澈,明定统序。但里面同样提了升中书监王峤为司空,平章尚书事。

  第二份诏书则是追封薛芷为昭仪,并以此礼下葬,嫣婉公主封东垣县主,薛琬废为庶人。

  书写完两份诏书,陆昭加了皇帝玉玺。王峤也加了中书印,并在上面签了名字。

  王峤随后对刘炳道:“烦请刘正监和光奕随我一起从北门出宫,为太子奉诏。”

  刘炳并不十分清楚自己也要跟随的原因,但还是听话地和王峤他们走了。

  殿里只剩下了陆昭和皇帝。

  魏帝目光阴沉,满面死气:“太子妃早早便在殿中了吧,既然筹谋成功,为何不救下你的父亲?况且,你今日虽然救下了太保,来日朕还是有办法的。”

  陆昭望了望门外的方向,冷冷道:“未央宫的南门已经攻破了,叛军很快就会杀进来。若皇帝被叛军杀死,身为防守将领,我父亲即便活下来,也要被军法处死。”

  魏帝忽然怔住了:“你敢弑君……”然而当他看到陆昭身旁立着的那杆投槊时,便了然了。入宫的护军府并非骑兵,没有投槊。投槊只会出现在使用突骑战法的骑兵中,比如舞阳侯统御的中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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