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槊
在处理完陆冲的丧事后,陆归情绪也稍稍平稳,开始思考当下的局面。家人接连丧亡,这口气他也实在难以忍耐,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肆意报复。
然而这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的快意恩仇。
如今大战在即,国君亲自南征,这就无异于要彻底消灭楚国,不然朝中必会舆论哗然。这是御驾亲征的双刃剑,赢了是旷世奇功,输了则是整个国家从政治维护成本至国家尊严的全面崩溃。这种情况,荆州本土以及各府将领官员都已蓄力待发。如果他想要分出精力投入到中枢的博弈中,从而消灭苏瀛,那么荆州以下将领与豪族必定群情愤然,对于陆家多有不满。
即便以最自私的立场来作考量,放弃荆州的功业,对于陆家和皇后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因此这一次,中枢方面真的只能靠自家妹妹一力支撑了。对于荆州刺史府和车骑将军府,他也定下大基调,那就是唯南征功业以望,绝不轻起党争,涉入权斗。
至于皇帝方面,他觉得已然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皇帝竟然已经选择在妹妹生产前就御驾亲征,说明目前的局面已经糟糕至极,各方面都难以互相信任,因此必须有一国之君以压倒性的军事实力镇场。没有信任可言的情况下,行动更胜于表态。
最后陆归要思考的便是苏瀛的问题了。
吴玥也给他来过一封信,除了告诉他不要让魏钰庭之子回都之外,还转达了皇后不愿追究苏瀛之意。他在回信中自然也没有反对此事。
妹妹在宫中处境本就堪忧,急需禁军方面给予支持。作为司、豫、兖乃至于北境与雍州的话事人,一旦表露出一丁点处理苏瀛的意思,那么其背后的力量,尤其是行台,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碍南征,从而获得巨大的政治利益。不过陈留王氏则难免失去一个翻身的机会,王谦更可能因此一辈子捂死在楚国。王氏相关联的是吴氏,无疑在禁军中扮演着十分关键的角色。妹妹当着吴玥的面表态,也是极有政治分寸感。
可对于陆家来说,如果就这样放过苏瀛、仅拿虞氏开刀,也无法面对吴乡人情,终究乡伦难存。因此想办法在战后将苏瀛清算出局,就要靠荆州方面来完成,皇帝本人是不会放弃让苏瀛执掌扬州的,在苏瀛涉及陆氏族人死亡后,更加不会放弃。
既要赢得战争,也要在战争之后拿到清算苏瀛的话语权,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陆归道:“荆襄东线军尽量多换上豫、兖出身的将士,尤其是曾在吴国待过的那些宿将。荆南水纹地理毕竟不同于中原,潮湿多蚊虫,用这些老兵上战场,也不容易有水土不服之患。”
“是!”几名将领应下。
待众人离开后不久,门外戍卫便入内告知陆归,魏钰庭之子魏兰时想要辞行离开荆府。
“那魏家郎君也不曾向属长辞行,辞呈、官印都命卑职上交将军,刚刚人已经出发北上了。”
虽然魏兰时无论才能还是职位,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但他能够发挥出的力量却不在地方,而在中枢。魏钰庭多精明的人,如果要让儿子积累事功,为什么不选择寒门苏瀛执掌的扬州,来陆氏王门遍地的荆州有什么好处?说白了还是看出徐宁的气焰日渐嚣张,想要借世族之力保护自己。
魏兰时在荆州,首先就是一个人质,这个人质既可以保证陆家的安全,也能在必要时候给魏钰庭一个不与徐宁合作的借口。所以魏兰时必须扣在荆州!
陆归当即道:“去备快马,我亲自去追。再去查与魏兰时通信之人,查明后立刻收捕。”
毕竟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文人,陆归携一小队精骑,快马加鞭,又沿途封锁各个要道,终于在一家驿站门口堵到了魏兰时。
陆归下马,语气虽然亲和,但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威压:“魏郎急于辞官北归,可是家中有什么急事?”
魏兰时脸色瞬时一白,道:“家父命我归洛任事,乃是在右卫将军府下担任长史。荆州辟任,卑职深感念王刺史,只是陛下南征,洛阳空虚,右卫将军府之任于大义更不容辞。因此,卑职只好解官荆州了。”
陆归从未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也从不相信魏钰庭会让魏兰时回去,因而对此只一笑了之,反倒相劝道:“荆州大战在即,州府和军府也都急需人才。廓清南境万世之功,魏令就不想你留下来?”
魏兰时道:“前日有旧友前来,说是父亲孤身在洛阳,也有些独力难支,身为人子,理当恪尽孝道,此节相必车骑将军更能体谅……”
陆归摆了摆手,打断了魏兰时不着调的说辞:“这些话到底是出自你父亲一人,还是出自旁人,我是懒得追究。徐宁的右卫将军开府尚未仪同三公,便与刺史加兵州府平级。他征辟未与州府通信,擅自调人,既违政令,又干涉军令。凡在荆州涉事者,一律斩首。至于郎君你所言,与我所知实在大有不同。待我求证洛阳,再放你走,也不耽误你另谋高就。”
两人正说话时,官道上另有一队人马赶来,为首的似是看到了魏兰时,连忙喊:“大郎!大郎怎么在这里!”
陆归命人让开一条路。骑马的人至近畔,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大郎,家主传书,让大郎务必待在荆州,切莫归洛啊。”
魏兰时展开书信,一阅果然,叹道:“不意家父心中,车骑将军乃是山涛公。先前不知,多有失礼,愿随将军归府听事。”
第412章 符号
卢诞入洛阳当日, 魏钰庭正于署衙内办公,只听殿外依稀谈论右卫将军府有一少年入职,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便心下起疑。待他行至殿外细细盘问,方知徐宁竟把卢霑之子卢诞招揽入洛, 脸色蓦然一变, 当即前往中枢署衙。
当魏钰庭见到徐宁时,气的已然连话都讲不出。徐宁却是满面堆笑,一把将魏钰庭扯入一间偏室内, 并让一众戍卫围守在外。
徐宁望着魏钰庭,摆出一副歉然之色:“我知尚书素来厌恶我为人, 同侪之中,清风高节不如卢霑, 才华文思不如张沐。我也不妄求尚书人师之情,友人之谊。不过既然卢家小郎顺利入洛, 想来铲除陆氏当是天意。此番除非大胜,我这卑贱之躯或能侥幸存活, 来日时局想来还要托付后辈们。尚书与我通力合作, 筹谋大事,也是托举晚辈,此节你我都无私念。”
“悖逆, 佞贼!”魏钰庭含恨哽咽,“何至于让一个孩子涉此险境。”
徐宁只是干笑两声:“尚书批语,我无从申辩。但寒门立世不易, 昔年尚书还是詹事、于金城筹谋推翻陆中书时说的话, 臣依然记得。此事,必得是他。张沐何辜, 血溅黄土,这一条命是否与卢诞之命有异,还请尚书赐教。”
见魏钰庭凝噎而坐,徐宁站起身,拍了拍魏钰庭的肩膀,道:“古来多人亡政息,身死功毁,我也知道尚书已将爱子托付于车骑将军。尚书既然左右摇摆,尸位素餐,这个寒门魁首的位置,不妨就交给我吧。大变在即,来日仍需尚书台支持一二,愿尚书能念张沐自刎之节,惜卢诞幼笋之命。”
说罢,徐宁推门而出,吩咐戍卫将魏钰庭送回尚书台。如今算上从各地招募以及从镇东将军府补充的兵源,他掌握的禁军有一万余人。这一万余人分布在洛阳华林园、阊阖门、及南面铜驼街附近,兵力较为分散。
他心目中理想的起事地点是景乐寺。景乐寺在阊阖门南,铜驼御道之东,能俯瞰司徒府,且最好聚集大量重臣时流,因此重阳节这段时间是最佳的选择。
“昙静、昙攸两位师傅恢复的如何了?法事安排是否妥当?”徐宁问跟随自己的一名亲信。
亲信躬了躬身:“两位法师说,可以随时起事。”
法会原本仅限于皇后等小范围参与,旨在祈福。时近九月重阳,皇帝重新下诏,于又增设诵经、超度、持咒、禅修等法会,于洛阳各大寺庙悬缯烧香,散花燃灯,名坊甬道,蔚为壮观。
其日,诸寺院设供众僧,东都素有景乐寺院设狮子会,诸佛菩萨皆驭狮子,则诸僧亦皆坐狮子上作佛事,乃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如今帝王南下出征,这种盛事反倒更要大办,用以安定民心,因此诏令层层下达,金墉城行台的官员们,也同意入洛参加。
法会接连七日,陆昭身为皇后也无需场场都去,重阳节当天先去景乐寺观礼,次日休息,第三日才是持咒法会。
重阳节当日,皇后仪驾先至景乐寺。景乐寺只有一座主殿,形如座辇,雕梁画栋,冠绝一时。主殿之外是一圈堂庑,由曲房相交连接,便与浏览中庭景致。寺院与外街并无隔绝之意,外墙枝叶拂户,红叶披庭,设有六座斋寮,多有女乐及方伎。狮子会时,诸菩萨展现异端奇术,梵呗绕梁,蔚为壮观。
由于景乐寺在宫城外,主要由洛阳令陆遗来负责,陆昭也难得有一次能够和内外沟通的机会。徐宁在佛寺中耳目众多,但九九重阳,陆昭身为皇后还是要见吴淼、王峤二公,并赐“辟邪翁”、“延寿客”,以消阳九之厄。
赏赐完毕后,按故例,皇室与贵臣游园赏菊。陆昭虽已近临产,但身子不算重,走路也不吃力,趁着好节气,便与吴淼、王峤二人走了半日。
“这是万龄菊,远处那一株是喜容。”刘炳被从长安调遣入洛,今日也重操旧业,只是不侍奉御前,唯张罗皇后宫中事,和饮食、起居相关各局他都说得上话。
几人走走停停,随后转入一处殿阁休息。刘炳旋即又命人传上颇似糖面蒸糕的点心,一边道:“这是蜜煎局仿民间重阳糕的制法重新改良的。民间多用糖面蒸,上缀猪羊肉并鸭子丝,插小彩旗。颜色未免俗气,口味也未免油腻。如今宫里用五色米粉蒸糕,用熟栗子碾为细末,入麝香、糖、蜜和之,捏为饼糕小段,如狮子会盛彩,名之狮蛮栗子糕,口味清淡甜香。”
宫中馈赠重阳糕是常例,吴淼和王峤各尝了一口,纷纷称赞。陆昭却不入口,只道:“我这几日饭量也愈发小了,替我多包些,带回宫里吧。”
吴淼和王峤交换了一下神色。
刘炳应是,随后带人出去包糕点去了。李度也退出殿外,巡查了一下殿阁四周和暗哨,确保有事发生时陆昭能够第一时间撤出。
待殿中只剩下陆昭、吴淼与王峤三人时,吴淼才向陆昭道:“此地离左右卫将军府很近,乃徐宁禁卫覆盖之处,实在难得从容相谈,还请皇后恕臣等失礼了。”说完,吴淼从袖中取出一枚金扣,乃是十三环金带的最后一部分。
放在案上后,吴淼继续道:“近一年以来,皇后所作诸事我等尽收眼底,明定户籍,分发籍田,使生民有养,老弱有依。然而洛阳近来不乏僧佞作乱,妖氛渐炽,能匡扶正道者,唯有皇后一人。承蒙皇后信任,以大事相议,臣必然捐身以成,为国无悔。”
吴淼这一番开场白算是给这次参与起事定下了一个大义的基调。而陆昭则拿出了洛阳宫城的图纸,底稿是由曾担任将作大匠的叔父陆扩提供,从长安出发时,陆昭就一直贴身收着,但是这份舆图还增添了诸多细节。
王叡在洛阳城内时,为了备战也做了不少拆除和改造,一些密道、断墙和临时搭建的城垛都被标注出来,十分细致。而且在只道徐宁兵力后,也有不少地方写明了日常驻扎的兵力。吴淼此时也开始执笔,根据自己和儿子在禁军内安排的关键军官岗位进行标注。
虽然兵变当日具体情况还会有所变动,但知晓了这些基础信息也能对徐宁发动的策略有所推断。
“徐宁并非短智之人,虽然掌兵一万有余,但对这一万人也并不会完全信任。”吴淼道,“想来徐宁自知此次有些以小博大,不得不寻找契机。臣以为徐宁会在近日佛会上起事。重阳佳节,洛阳也时流云集,徐宁借此机会可将参加法会诸人控制住,以便获得更多的筹码,逼迫行台与冯谏将军与其对话。”
“而行台无非两个选择,一是以五千兵力出面镇压,但如此便会给长安的卢霑和冯谏以更多口实。魏钰庭本人也不会与行台合作,因为一旦行台占据主动,大获全胜,他也无力制约。行台众情难抑,徐宁身不足论,但殃及池鱼者,却是魏钰庭。冯谏将军所想,大抵也如魏尚书。”
陆昭点头表示肯定。徐宁看似在玩火,其实也是利用各方矛盾和利益盘将大部分人和皇帝有关的人绑在一起,毁其利益,同毁自身,同毁皇权,即便是魏钰庭和冯谏,都要对其加以
回护。行台本身又是极为复杂的执政机构,首先王俭所代表的陈留王氏就不愿意僵持下去,以破坏参与南征将功赎罪的机会。吴淼这句话,是实实在在为陆昭考量,尽量划出一个三家都能满意的方案。
陆昭道:“既然如此,还是要尽快诛杀徐宁等人,至少动手要先与人前。”
王峤一边点头一边聆听,禁军问题上,他的确涉足不深。然而他也明白自身参与的意义。兵变虽然是政变活动最为重要的一环,但兵变的成功却并不意味着政变的成功。
此时吴淼和陆昭将禁军的掌控程度展现于纸上,随后也让王峤选出自己信任的几支力量。兵变这种权谋活动参与的关键人物越少越好,参与的人越多,环节越多,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就是整个政变的失败。
兵变的核心无非三板斧:静遏内外,控制制诏,斩除敌方政治力量。虽然过程中需要细腻的操作,但对于一个政变老手而言,场面和宫城外百姓能看到的视角一样——阊阖门一出一进,完事。
眼下,王峤、吴淼和陆昭都是执政资望极为深厚之人,人选很快便敲定下来。这些三方都认可的人会组成兵变的核心班底,基本也就确定了一个极为迅速、准确的兵变策略。
这些兵变人员,以吴淼掌握的最多。吴家之所以格外尽力,一是吴家本身已经没有退路,二是吴家人丁不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加自身在政变中的话语权。
而王峤所提供的名单禁军方面主要集中在行台金墉城,之后便是各州府、郡府等门生故吏,确保在兵变之后迅速保证洛阳周边服从中央政令,镇抚各方。
陆昭真正的强势是在诸多强藩以及对河东汾阴的掌控,从根本上压制地方不满势力想要起兵入洛的念头。
三方各自互补,也就打下了政变成功的基础。
一番协商后,从洛阳宫南阊阖门至宫城中心、乃至于北面华林园的关键负责人便定了下来、
负责洛阳宫南正门阊阖门的人是路敏。路敏先前随吴玥在西北任军职,又曾帮助时任中书令的陆昭在崇信县活动,最后又返回长安,在崔谅之乱中和陆昭等人抢夺京畿,大放异彩。随后,路敏便进入禁军,在吴淼的运作下进入领军将军府,一直跟随冯谏。如今,阊阖门作为静遏内外的核心仍在冯谏的掌控中,路敏任右门卫监,判百官兵马进入事宜。
北面华林园上接金墉城,下连宫城,分别对应光极门与承明门。金墉城与光极门一直都由王赫负责,王赫也是上一次宫变的老同伙了,可靠放心。金墉城这股精锐力量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占领承明门,然而此处也是徐宁最为严防的地方。
陆昭和吴玥对此也有准备。先前东巡泰山,吴玥便让一部分人虐了虐那些触犯军律的僧侣,又安排一部分亲信对这些僧侣施加援手。在徐宁接纳这五千东巡兵之后,这些帮助过僧侣的人大多都得以入选,如今已有几人在承明门担任中低层军官。
然后是宫城内的调度,王峤提出一个人选,乃是武功苏氏出身的吏部大尚书苏昀,两家去年联姻。其子苏檀曾任司徒府从事,如今升调司徒府东曹掾,司徒府目前又在洛阳令陆遗的兵力范围内,因此苏昀是三方都能够认可的人选。
吏部大尚书掌握谱牒以及诸多人事档案,并对地方、中央官员任命颇有权威。在中书印为敌方所掌的情形下,吏部大尚书配合一名中书省官员已经足够拿捏权力架构的流动,使得陆昭等人在兵变之后拥有和各方对话的底气。
至于中书省官员,顾承业便成为当然之选。论出身,与苏昀一南一北,足以覆盖各方利益。顾承业曾师承陈郡谢氏,与陈留王氏也算有些利益关联,其人又由吴家的人派兵保护,也是三方都认可的人选。
最后剩下的位置则是此次兵变的协调人与发令者,此人必须有能够调动各方的威望与力量,以此能够推动各方配合行动。此外,其人还要能够让冯谏这股最强大的禁军力量不敢轻举妄动。陆昭身为皇后,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由于临近产期,陆昭本人很难出现在行动一线。如果不能参与到夺取阊阖门到控制禁中的全过程,那么在政变之中所获的话语权也是极为有限的。
对于此事,陆昭选择避而不谈,也是要听一听王峤与吴淼两人的看法。其实次一级的人选不是没有,王峤身为司空,名爵俱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陈留王氏声名实在太大,王峤居中发号施令,又有吴淼配合,很难不引起各方遐想,这政变究竟是要维护皇后的政权,还是他陈留王氏化家为国的一次尝试?
如此一来,这次政变的最终目标,各方就不得不考虑清楚,哪一方最好都不要越界。
吴家本身不会有太大问题。
对于陆昭而言,她当然希望重新回到执政中心,把持中枢。但是此次行事,她必须依靠吴家在禁军中的力量,还要依靠陈留王氏收拢人事权力,那么话语权就注定被分走。她需要辨别清楚,王峤是否是想要一个从龙之功。
虽然王襄给了她十三环金带,但毕竟只是王襄给的,转到王峤身上就差了一层。此外,王襄给的十三环金带标明的意思也没有十分明确。承认由陆昭拿回执政权从而力挺陆家,这的确不假。但这象征天子之物究竟是给谁的?是给陆归的还是给陆昭的?亦或是给未出生的皇嗣的?如果想让她来上位,又何妨明确言之?
信与不信吾自明也,言与不言己颇有疑。
这个沉重的话题最终由吴淼开口了:“此次行事,在于诛僧佞,斩徐宁,控扼禁中,让皇后监国复事,出诏制书。”
果然,王峤的神色有异,言辞也有些闪烁不定:“陛下虽然南征,但也是掌国之君。我等兵变,也是为陛下护皇后周全,是实打实的忠臣行径。若贸然请皇后称制,来日陛下凯旋而归,只怕也难以坦然面君。我等既取之大义,又怎能践踏大义,还望太保三思。”
王峤既然已经表态,陆昭也就笑了笑,道:“我与陛下既为夫妻,又为君臣,情分名分,俱难行制诏之事。以皇后令谕明晓各方即可,我等既不逆行犯上,众人也难悖义相难。”
陆昭对此次政变也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决不能再推出一个大权臣上位,而唯一的方法就是暂时承认元澈的权力统序。自己即便有什么谋求,也是要从元澈手中接过统序,如若不然,权斗的程度与维.稳的成本都会极高。她都已经走到现在了,还等不了这一时么?
况且她和陈留王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方的底色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即便是陈留王氏真心想要推她上位,她也必须要考虑日后制衡陈留王氏的策略,而真实情况就是没有任何可行的策略。
因此,陆昭也柔和地收敛姿态,表明不会借此机会称制而彻底掌权。她很明白,他们这三个人虽然共同谋事,但对于此次政变本身跨度却有着不同的定义。
对于吴家来说,政变以攻阊阖门为起始,以司徒府收拢相权为结束。
对于陈留王氏来说,政变以王谦被俘为起始,以家族彻底用功劳洗刷劣迹为结束。
对于陆昭来说,政变以她到达洛阳为起始,以皇帝南征归来为结束。
在此过程中,她必须极力避免外戚、遗族、权藩这三种色彩的渲染。
皇权大义有多重要无需赘述,这个符号她只要想用,就永远不能任人践踏,包括她自己。
第413章 贾后
在与吴玥、王峤二公会面后, 政变事宜便彻底推向正轨。然而外界的无数双眼睛并不会因此停歇,此时也都紧盯着皇后与二公的一举一动,并随时随地做出策略调整。
政治斗争永远是动态的, 等着对方一步一步掉进自己所设的圈套,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于重阳节皇后与二公会面, 徐宁虽然没有真凭实据, 但三人密室谈论的总归不是什么敬老爱老的事。因此中书省当即出诏,三名宗王俱有荣封。原淄川王元湛升为濮阳王,领濮阳国。北海公元丕之子元钦袭爵郡公, 领北海郡。而汝南王元漳虽然爵位没有任何变化,但封邑改为裂土实封。
诏书所出如此之快, 且章印俱全,显然也有皇帝本人的提前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