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槊
不远处一个房间的窗后,元澈的望着眼前的一幕,目光黯了黯。
回到房间,浴桶里的水已经烧好。陆昭除去里衣,让身体慢慢沉浸在水中,上臂伏在木桶的边缘,一只手慵懒地搅弄着桶中的热水。湿气氤氲,连同夕阳下他轻轻说出的情话,随雾气盘桓在她的周身。闭上双眼,仿佛自己早已置身于一个温柔的夏日,与花好,与风轻,远离了那些血腥与罪恶。
炽热的体温贴上了她的上脊,环上了她的颈部。陆昭猛然一睁眼,雾汽早已散去,水中是绛纱倒影的红色,无数乡民的尸骸与死前的面孔,在那片光影之中游荡穿梭,如同置身血海深孽。
她的手禁锢在环绕在脖颈上那双坚实的臂,隔着衣料,深深陷入其中,便感受到了他血液的滚烫。指尖似被灼烧一般,她忽然抽回了手,却在半空中被元澈生生抓了回去。
“还以为你睡着了,正想要叫醒你。”元澈低头,顺势吻了吻陆昭的额发,“你泡得太久了,我让云岫扶你出来。”
“她受了伤,别去打扰她。”似是怕对方有所误会,“我缓一会儿,自己出来就好了。”
元澈轻轻托起陆昭的脸,过烫的水温让她的双颊泛起一丝轻柔的潮红,下颌沿着脖颈勾勒出的那条线,指向对欲念的拥迎,而那一双冷漠的凤目则指向对欲念的破除。她的鼻尖几乎和他相碰,两片薄唇微启,气若游丝。
元澈感受到了陆昭虚弱的气息,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从衣架上取下干净的氅衣,从身后替她披上。没有挽起衣袖,新换上的素白衣衫浸入水中,隔着这一层仅有的克制与分寸,元澈将她托出了水面。
深色的氅衣交领如同两片花托,包裹着洁白微胀的花苞,花瓣莹润,尚存着一丝丝水痕,仿佛在与那双手的间隙中添加一层细腻的触感。黑色长发如曲流,湿湿地蜿蜒在他的臂弯之中,意图要沿此扎根于肌肤之下,侵蚀他每一寸骸骨。
陆昭着实在水里呆得太久了些,连同那两片薄唇都要比往日更红,如沾酒泽。她的双臂有意无意地在身前遮挽着,却终因虚弱而垂落。
已是晚夏,陇山的夜风早已凉透,穿过那些不易察觉的缝隙,蹿进屋室,顿生冷意。陆昭的身体早已全无知觉,被元澈放在榻上,又因尚未擦干而又着风顷刻坠入冰窟。在这个冰窟,有他的凝视与窥探。
元澈俯着身,用手拨开她紧贴脸颊的额发,低声道:“这件乱子料理得差不多了,钟长悦我看……可以让他去一趟扬州。”
“扬州……”陆昭面无表情地低喃了一句,“看来殿下心里有了好主意。”
元澈微微侧着身子:“等长安平定,你我的婚事也当敲定。让钟先生回去一趟,你叔父外任了这么些年,也该进京看一看,贺一贺你的喜事。”
“我的喜事……”陆昭轻轻地眨了眨眼,折了翅膀,锁在金笼子里头,林子里的夜鸮子听了都笑不出来。
话尴尬在这里,元澈也不想再继续: “这几日你太累了,不如明日休息休息。”
休息么,陆昭笑了笑,这是尚无法做到的事情。元澈的所有动作,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对陆氏以及世家的一种打压,这是皇权世界的天理。而她所在的位置,则近于将权力的私有化为了极致。与皇权政治不同,没有大义的光环加持,门阀政治注定是极尽理性的选择,同时还要在表面涂满人情的色彩。
无论彭通等人在这次事件中有着怎样的罪恶,她都没有立场将他们弃如敝履,任其自生自灭。门阀政治的无限轮回里,注定要将人情放入筹码之中。皇权至上自是赢家通吃,而他们必须要让牌桌上永远有足够的人,吃一张吐一张,生存的天理推动着他们,让这场游戏永远玩下去。
这是属于门阀的永恒诅咒。
“是啊,我好累。”陆昭微微一笑,目光极尽冰冷,连带眉梢都透露出一股狠意,“殿下不累吗?”
白檀香气入骨,天生带着侵略性的挑衅。
或许是累的,但却比遇见她之间要好很多。不必在烂泥与腐肉里摔打,她为他营造的战场干净得不染纤尘。以往的权力勾缠令他疲累,而如今她携着他,走过高山低谷,一场又一场的酣斗掀起了他愈发高涨的兴致。他直视她,一如直视权欲的本身。
“累。”他的手覆着陆昭身上那抹青色的交领,蔽体之物原来并非宽大便好,而薄如蝉翼的丝绸压根不足以压制那些细微的起伏,也不足以隔绝任何欲念,“可是,我想做。”
陆昭勾着嘴角笑了笑,她前倾起半个身子,那张小巧的脸整个贴在了他的耳畔,冷漠的声音犹如毒蛇的信:“那么……就做你想做的。仔细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时间,只怕我就没有这个心情。”
双手拉扯的衣料忽然被捻至床头,细腻的绸缎随着扭曲的身体勾连辗转。清与白,冰与玉,非宝榻与香车不能承载,非金珠与绿翡不能装点,非撕碎绮丽的蜀锦、割裂丰腴的猞猁皮毛,而不能尽显风流。
元澈扯起那条宽阔的衣带,连同陆昭的腰一同拎起。软云在汗中揉碎了,而他看着眼前的无情神明仰落人间。
潮湿的衣袂渥在雪白的方寸之间,大肆润泽着怜悯。深陷的十指直接撕开礼教的圣衣,展现出绝无仅有的杀机。衣冠下的血孽,群带下的罪恶,这些生而有之的东西于此夜不过一一展现而已。
夜雨一次又一次来袭,汇成浅流与低洼,在青灰的石板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污色。风在黑暗中低啸,掩盖着君与臣的厮杀。
这样一个漫漫长夜,单弓扯尽,双弦张满,唯有目光中的烽火将冰冷的黑夜一次又一次的点亮。
第166章 早膳
陆昭和元澈睡醒比平日要晚足足一个时辰, 小侍见元澈等人昨夜归来晚,因此今天也没有叫门,等到了时辰, 才端了东西站在门口。
元澈先换好衣服,开了门从小内侍手中接过一应洗漱之物, 并不让人进来。帷帐内, 陆昭对着满榻狼藉发愁。
“你先去洗漱,我来想办法。”元澈将纱帐系好,转头看向那片斑斑点点的床褥, 顿时对自己的莽撞有些后悔,旋即表示, “先吃饭吧。”
陆昭梳发颇快,她本不爱繁琐的发式, 鬓髻极简明快,且多用蔽髻。元澈就着陆昭用过的半盆水洗了脸后, 陆昭已经插戴完毕,坐到了小桌前。随餐食一起送进来的还有一张字条, 陆昭打开来看, 隔着屏风,将消息告诉了元澈:“王泽战死。”
对于这个结果,出身世家的陆昭并不感到意外。从某种层面来讲, 她甚至深刻理解着王泽。男
儿从军,征战沙场而效死,女子出嫁, 换取政治联合而生殉。战败者亡命而不辱其家, 失势者离断而不祸其族。换做是自己,想必也会从容赴死, 更何况是刚毅性烈的王泽。
屏风后,元澈的动作顿了顿,随后道:“王子卿只怕今日便到,三辅来报说他已奉皇帝诏,使持节,很麻烦。消息先压一压吧。”
征南将军战死在了西北边,以王叡的头脑,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只怕便能窥得整个事件的全貌。陆昭必须将这个消息尽可能地压住拖延,从而将两方之间拉扯出一个足够的时间差,便可以做出相应的布置。
不过王叡真的是今日才要到么?陆昭将纸条用火折子点了,看着一点点化作灰白的火光,细细思索着。
昨日那群山匪来的实在太快,且目的并非去就被邓钧围困的王泽,而是直接杀到城门口。盗贼自西南来,王泽也在城南,怎得这些人就没有发现。这些山匪一连串的反应只说明了这一点,他们并非是来救王泽的。
既然这些山匪的最终诉求与基本利益点已经改变,那么可以断定这些人在此之前已被王氏的另一个人接手,并尝试在行动中做出破局之举。
如此一来,昨日便该到场的王叡嫌疑最大。
不得不说让这些人冲击城门守备是一招秒棋,既将这些山匪从王泽这层关系上摘除了下来,更让这些日后可能任职行台臣僚的人,甚至太子都难保性命无虞。能如此理智并且冷漠地将家人当做棋子一般使用布置的人,陆昭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王叡了。
有了这样一个论断,陆昭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也有了些许预判。
“王子卿既归,只怕要拿住王泽的死,渲染一番。”陆昭用勺子漫不经心地搅着碗里的粥,“王泽死在西北金城郡境内,可以说是遭遇凉王主力立战而死,那就是殉国,若如此,行台方面只怕要拿出一个超规格的大封。”
元澈此时已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在陆昭对面,脸上原本观之可亲的神色也作不见:“这么一个大封,一场战争打下来,朝廷能够给的,也仅够两三人而已。”
陆昭颔首明白,如今战事频繁,立功者甚多,不算她兄长那一份,单是其余中低层将领的封赏,对于权门执政的朝廷来说,无论在财政还是事权上,都是难以负荷的重担。先前尝试在安定试行军功授田制度,能不拖沓地在一年之内完全实施,完完全全仰赖于贺家对于乡土实资保护的需要,以及皇帝为首的中枢不想再做太多的利益割让。
虽然这件事情上陆家所获实资少了一大块,但是有助于羌胡兵以及部分南人将领安心扎根于安定,并且对于安定人口增长,也有着一定的引流作用。只要用心经营,一两年后若有哪一方想打安定的主意,那必将遭受这些人的集体反噬。
譬如眼下,王泽的死一旦涉及到大封,那么爵位、封邑、米禄等,便是一桩大事。但如果哪一方想把王泽的封地弄到安定郡,则会受到强烈的不满与打压。
“这个世道,做成一件事不容易。”陆昭慨叹着,在粥里夹了一箸小酱瓜,“光是米禄,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照着今年大仗小仗接连不断的情形,米粮必定短缺,就算是拖到年末发放,朝廷一时也未必拿得出来。”
陆昭粗算过,陇右以及关中各地都在打仗,郡国兵与部曲总共加起来,单单陇西一郡便有大小军功千余。如果朝廷拿不出封赏的钱物,对于郡国兵来说,最差的结果也是不愿为国而战,而对于部曲来说,可能还会造反。对于这些人的安抚,朝廷如果没有米粮就只能动用一个方法,那就是分割地方的执政权与财政权给予那些出兵的人家。
元澈正替陆昭揭笼屉里的包子,显然是没做过这样的活计,颠弄了半天好不容易夹了上来,却在放入碟子的时候失了准头,掉在桌子上。元澈悻悻地将失败品放到自己的碗中,就着方才的话头继续道:“家兵部曲大盛,正源由于此啊。朝廷一步步退让,地方一点点蚕食,弊政恶果也就一代一代地循环下去。”
虽然此时陆昭与元澈所处地位相异,但陆昭对于元澈也有超乎常人的理解。幸而安定被兄长折腾了一通,如今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清算下来,在籍土地便有不少。但如果换到三辅地区,光是理清土地这一项,就足够引发一场叛乱。
前朝实行土断,引发王敦发兵建康,吴兴沈充举兵响应,最终结果便是元帝幽禁,迫于压力,忧愤而亡。随后颍川庾氏以外戚擢幸,执政中书,打压方镇,随后大司马桓温崛起,其间二十余年进行地方土断之策,聚集国力。
胜利在即,然而最终在谢安执政的时代,为了重新将这些世家捆绑在东晋的破船上,将前人正果一夕而废,时人称其为定民之制,而土断为时之弊政。由此可见土断的阻力有多大,亦可见所谓的时人都是些什么人。
随后,天师道为乱,孙恩裹挟江南血流千里,致使王谢门庭凋零,晋祚将终,可谓悲矣。再加上谢安与胡儿眉来眼去,未拒绝胡儿所给的大铨选一职,也是颇令陆昭有所不齿。这一段读史经历配合着当年陆昭父亲在扬州试行的籍田清查,让陆昭对谢安整个人的评价与观感,往下掉了一大截。
不过如今她虽然能理解元澈的许多做法,但对于自家来说,时势早已易位,她现在需要效仿的则是谢安的那一套打法,这么一想,也是颇为讽刺。
“先想办法在王泽之死上做做文章吧。”陆昭接过元澈夹过来一个皮光馅大的包子,“轻敌侥幸,不听军令而深陷敌营,先抛出来这个说法,试探一下各方的反应。对了,听说凉王就杀了王泽,其余人,这张字条里倒是没怎么提。我先前留了一部分人在那边,如果有他们的人逃回来,暂且圈禁看管。”
这也是陆昭小心翼翼留得一个后手,与元澈让邓钧掌握那些煽动民众闹事的王氏子弟一样,掌握着王泽的这部分人,日后事态如何发展,看王子卿的态度没错,但也要取决于自己的处理方式。
元澈皱了皱眉,其他人不知生死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的不确定。对于王叡来讲,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要往哪个方向去闹。这进而让他联想到邓钧如今的境况,在王叡处理王泽之死这件事之后,也必会找到邓钧。
如果王叡仅仅是只找到自己,那么万事好说。但若王叡大概率是要以此事发轫,直接对上邓钧,抓住邓钧的应对不当,借题发挥。以邓钧的能力似乎也难以招架。
“既如此,王家这两件事,先由你这个中书一并监管着吧。”元澈胡乱吃了几口,放下了筷子,“邓钧还要守着华亭,每日往返行台也是麻烦,若只涉及这件事,他暂在你手下听用。”
陆昭停了筷子:“殿下这么偏心的么?”这个时候把邓钧塞在自己手里头,分明是让她把邓钧需要得罪人的地方一同担待了。
元澈笑了笑,用帕子擦了擦嘴:“你循着略阳城满世界打听去,谁不知道本宫最偏心陆中书。”说罢他起了身,也不给陆昭回绝的机会,斜着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官服,“我吃好了,去前面去了,你今日要不要待在屋子里歇一歇?”
昨儿个俩人都累。
她死死地扣着自己,面对自己的痴缠与索求,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满眼写着施舍,唇角挂着轻慢。他便紧紧地抬着她,后仰的雪颈以及膝骨的抵痛,反倒把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抛向了云端,而后颓废地跌落。
“不需要啊。”陆昭吃的也快,除了酱瓜,素菜基本没动,荤腥全都见底,“也没怎么折腾,睡得也还不错。”
轻描淡写地话落在元澈的耳中,却像对自己能力的抱怨。难道第一次,不都会第二天疼得走不动道。那个……陈都尉成亲回来的时候,偷偷跟冯让说的。
“既然没怎么折腾……”元澈忽然一把将陆昭横抱起来,然而转念一想今日确有公干,便轻轻把她放在床沿边,指了指斑斑被褥,“这一堆东西你想想办法?”
陆昭颇为无奈地翻了元澈一眼,走到桌前取了盛放酱瓜的碟子往被褥上一淋,原本旖旎的情景,一下子变了味,酱油味。
“还有公干,殿下叫他们来收拾吧。”陆昭早已换好了公服,推门而出,“先走了。”
第167章 发力
七月高阳焚瓦, 陆昭行至中书署衙,不大宽敞的院落内已然站满了人。
陆昭先命人开了房门,请众人入内议事。待大家各自落座后, 陆昭又命人奉了一轮茶,彭通等或各呈文移, 或先禀公事, 陆昭也都一一决断。
略阳民乱方定,王泽战死之事众人虽未知晓,但昨日太子与张牧初追击山匪之事大家是有目共睹。此番众人前来, 请罪是自然,除此之外也是要探探太子对于略阳民乱之事的态度。是否论罪, 论罪何人,波及至何种程度, 这些只有中书令这种任秘书之职的实权派才能够第一时间了解的。
陆昭对此并不排斥,对于此类事件, 身为行台之首的元澈不可能亲自在第一时间做出表态,而是要保持一个引而不发的状态。一旦元澈亲自出面定论定性, 必会波及凉州全境, 许多事情也都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因此这种大事发生之后,与各方交涉的任务,必然会落在自己这个行台二把手的位置上。
仗要开打, 三五日之内,行台的人选也要初步定下来,乱事甫定, 此时正是权力的过渡期, 亦是各方最敏感的时候,因此她的每一个表态, 隐隐然就代表着最高层的意思。
此时詹事魏钰庭,南凉州刺史彭通、张瓒以及刘庄等人都已到场,其中还不乏那些王泽幕僚。那些幕僚见陆昭已至,也顾不得权位尊卑,先来后到,急切地问起王泽的境况来。
陆昭眉头微皱:“缴杀山匪,自然是完事既归,怎么,王使君没有回汉中?”
那几名幕僚面面相觑,但祝悦旋即隐而不言,唯有薛芹与王谌还是想知道一个具体的结果。王谌拱手道:“世道大崩,战乱连连,天水虽是王化大治之地,但金城凉逆虎视,征南将军若在外流连太久,也颇令我等担忧,回到汉中,阴平侯那里我们也是无法交代。”
陆昭莞尔一笑。说天水是王化大治之地,无非是表态天水民变他家会支持彭通、刘庄等人无罪。而后面的话,是对王泽的去向表达一种猜想,或陷入凉王之手,或是被自己这一方扣押囚禁,仅如蜻蜓点水一般。若闻者知晓王泽的去向,必然能领会其中的意思。最后则表达出自己这方必须要拿到一个可以给阴平侯一个交待的结果,并且隐隐透露出自己已经做好对王泽已死这一结果的对应准备。
王家辞令果然还是名不虚传,不过短短几句,向各方表达的意思该给到的都给到了。包容,猜疑,警惕,甚至威慑,都能有所表达,并且还不着痕迹。若是王谌直接说怀疑王泽被凉王杀了,或是被自己和元澈囚禁了,那她可是要好好借题发挥一番,把汉中郡的陇右世家都给撬回来。
陆昭闻言点头了然,旋即叫来一名亲信道:“想必邓将军和张将军还没有走远,去问问看王将军是什么时候和他们分道而行的,在哪里分道的。”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殿下那里也有劳你禀明情况。”
随后陆昭转脸对王谌歉意微笑:“子信君莫怪,我实不知兵事。”说完又关切问道,“怎么今日不见子静兄?”
众人对王谧与陆归二人的金兰之交多少知道一些,也知道王谧此时已经不在略阳,因此屏气凝神不敢多说一句。简单来说,根据陆昭对这两个陈留王氏子弟所表达出的态度,至少可以窥度出中枢要对略阳民变事件的追责程度。
王谌神态则有些落寞,对答道:“家兄今早已启程回车骑将军府。”
陆昭闻言不由得慨叹:“萧墙之外,兵戈似荆棘纷扰,门庭之内,是非如尘沙漫天。飞鸟尚且不过,只怕你我一时难以再闻子静之清言雅音。”
众人还在咂摸,只见王谌忽然躬身,神色凄怆道:“城外兵戈,不敢有预,门庭是非,自当决断。泾渭之流,又怎能混淆。至使高贤不能共同坐而论道,乃吾之过也,请中书稍待,我自快马出城,挽留子静。”
此言既出,坐在一旁的彭通便是为之一震。陆昭和王谌这一番对话,哪里是什么挽留旧友的意思啊,分明是让王谌赶紧站队,跟着王谧留在车骑将军府。对于陈留王氏和汉中王氏之间的关系,陆昭一言便定在门庭之内的是非,只要王谌识相,自己把自己摘出来,她便会不予追究。
对于陈留王氏来讲,虽然王谧在安定与陆归仍是互惠合作的关系,但由于行台设立在略阳,离安定很近,陆昭又任中书,目前对于王谧这个北门执政外壳,并没有十分迫切的需要。反而,由于崔谅还在长安,来日各方勤王,陈留王氏想要将这部分事功拿到手,最好还是从离长安最近的安定出兵。
如果王谌还执意任职王泽幕僚,亦或是陈留王氏想与汉中王氏捆绑施压,那作为车骑将军持节督护,把王谧从安定送走都不需要陆归亲自动手。真走到这一变化,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借由自身的优势,陆昭选择这种打法,把陈留王氏与汉中王氏先剥离开,除了照顾到函谷关以东的情绪之外,剩下的意思就是要彻底论罪汉中王氏了。
彭通了解到这一层后,旋即向旁边的刘庄使了个眼色。
刘庄旋即跪于陆昭座前,悲愤道:“吾弟死于王贼之手,昨日城中,护卫王泽的死士与数名宿卫、暗线闹事,若非中书派云岫娘子等人回护,几乎要丧命于此。肯请中书下令,将我家弟之死与此事一并彻查。”
见刘庄求助于陆昭,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王泽幕僚薛芹忽然转向魏钰庭道:“昨日王使君被刘太守污蔑杀刘豫一事,旋即遭到追杀,城中护卫惶恐,这才发生了一些冲突。若有妨碍詹事治安略阳者,愿伏法受罚,若只是护卫王使君,还请詹事宽恕,把人先放出来吧。王使君至今未归,这些人护卫主君多年,也能为此出一份力。”
“污蔑?”原本坐在一旁的魏钰庭听闻薛芹所说,脸色忽然沉了沉,旋即道,“妨碍略阳治安人等,俱是现行,人也是本詹事命人抓的。至于那些护卫,乃是刘明府部曲拿的人,因涉及太守本人家事,所以才检举移交到本詹事这里的。既然你觉得这些人有冤……”魏钰庭忽然转向陆昭,“中书,詹府本是太子内臣,实不该过问讼狱之事,还请中书令人查明,也好还些人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