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秦阙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她问:“是他找上你的,还是你主动勾搭他的?”
秦阙:“……”
“让你跟我去看斗鸭子,你不去,非要自个儿待着,回头就被我听见你在和人商量进宫。”羡容越说,脸上怀疑意味就越浓。
秦阙忍无可忍,回道:“我不喜欢看斗鸭子,也不认识那个人。”
京城内,皇上荒废朝政,沉迷求仙问道,权贵们也不事生产,斗鸡走狗。京中人喜好斗兽,万物皆可斗,斗鸡斗蛐蛐他们都看腻了,所以开始斗鹅斗鸭子甚至还斗猫和蛇,号称龙虎斗。
秦阙对这些毫无兴趣,羡容却觉得,这么好看的东西都不看,宁愿发呆,一定内有蹊跷。
但此时死无对证,她眯眼看着他,慢悠悠道:“我大伯有个小妾,当初将我大伯迷得神魂颠倒,要进我们家,好,我大伯替她赎身将她买进来了,没几个月她却勾搭上我们家一个护卫了,还想跑,后来被我大伯抓住打断了腿。你看你这腿这么长,打断了怪可惜的。”
秦阙强忍住飙升的血液,忍住不回话。
羡容见他没有表示,睇他一眼,索性直言道:“我告诉你,那卫国公根本不是靠真本事做上国公的,而是陪皇上睡觉,两个男人睡觉,多恶心,难道你想陪皇上睡?”
“闭嘴。”就算告诫自己要以大局为重,秦阙也无法忍耐下去。
羡容不说话了,静静看着他。
敢对她冷脸的,他是唯一一个,她愿意依着他,也就不和他计较,但他竟蹬鼻子上脸,敢对她凶。
秦阙似乎对她的恼怒毫不在意,并没有补救的想法。
这让羡容的脾气彻底上来了,她拿手上挽着的鞭子抬起他的脸,缓缓道:“行,秋山围猎你就不用去了。”
听见这话,马车外坐着的梁武痛心疾首抚了抚额。
唉,三两句话的事,说说好话,表表忠心就行了,殿下偏偏不说,这下全完了!
回去时,羡容依然带着怒火,冷着脸进了凌风院。
就在院子入口附近,有个小土堆,土堆前竖了块木板,上面用朱砂所书:“爱鸟小欢之墓。”血红的字,触目惊心,一眼便能看出排山倒海般的深仇大恨。
只是那几个字写得歪七扭八,如狗扒屎一般,乍一看是深仇大恨,再一看又有些滑稽。
秦阙跟在羡容身后,嫌弃地瞥一眼那墓碑,脸色比羡容更冷。
羡容进屋去,没管秦阙,梁武瞅准时机悄悄拉了拉秦阙的衣袖,轻声道:“郡马爷。”然后朝秦阙使眼色,示意他出去。
秦阙负手看他一眼,出了院子。
梁武带他到僻静处,小声道:“殿下,这下怎么办?”
秦阙知道他说的是秋山围猎的事,深吸了口气:“你说呢?”
他所习惯的办法,显然无法在这里施用。
梁武建议道:“殿下,属下刚才也听到了,这郡主明显是在气头上才这样说,她知道殿下在意这围猎所以有意用这来威胁殿下,殿下只需向她服个软就行了,属下看这郡主好哄得很。”
秦阙自然能看出这些,耐着性子问他:“比如?”
梁武低声道:“殿下如今和郡主是新婚,要不然,待到晚上,殿下趁她高兴,给说两句好话?这便是别人说的,吹枕边风。”
秦阙一动不动看着他,语气森冷道:“梁武,你想死吗?”
梁武立刻跪了下来:“属下该死!”
这不是……殿下让他出主意的嘛,他觉得这主意挺好的……
梁武心里很委屈。
“今日之内,别让我再看见你!”非常时刻,也没办法重惩,秦阙怒呵一句,转身进了凌风院。
“是……”
梁武一阵心惊肉跳,心知这是在东阳侯府,殿下才轻易放过他。
他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在东阳侯府,因为太投入小厮阿五……不,阿六的身份,以致他忘了,殿下不是玉面公子郡马爷,而是殿下。
他,怎么可能、去用身体哄一个女人、和一个女人吹枕边风!
梁武觉得自己真该死,竟犯下这么大的错。
但问题是……现在怎么办呢?
秦阙才进凌风院没多久,院外便进来个人,朝平平说了两句什么,平平连忙进屋朝羡容道:“郡主,侯爷回来了,让郡主与姑爷现在就去他那里。”
羡容正将那身碍事的大袖衫换下来,听了这话,一并拆了华丽的发饰,换成灵巧的编发和窄袖劲装,从屋内出来。
秦阙坐在外面,羡容看他道:“杵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秦阙锐利的目光看向她,羡容更气了,过来一把捏住他下巴直直盯着他,怒声道:“看什么看,是能瞪死我还是怎样?让你快跟上,和我去见大伯!”
秦阙先将手握紧,再将手松开,半晌才拿开她捏自己下巴的手,站起身来。
他一向喜欢让人死得痛快,断头截腰,干脆果断,但这一刻,他开始想,到时候如果让这个女人轻易死去,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简直难消他心头之恨!
东阳侯王弼在侯夫人院中,羡容带着秦阙往侯夫人院中而去。
到侯夫人住处,王弼坐在堂下,脸色肃然,羡容拉着秦阙进屋内,小声道:“大伯,您回来了。”
说着朝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见秦阙仍没动,又在秦阙腰间重重掐了一下。
秦阙皱了皱眉,终究还是给王弼行了礼。
王弼瞥一眼秦阙,朝羡容怒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大伯!你倒是能耐,自己三下五除二,就把婚事给办了,我还没进城门,就听到了你抢男人的威名!”
羡容低声道:“我知错了……”
“知错?我看你不知错字怎么写!你还没回来,裴家的下人就来了,说是替玉虚道长解释。前儿成亲,今日就带着你这个夫婿招摇过市,我看你不知错,你还很得意!
“……那玉虚道长是什么人,你也敢打,他师父可是紫清散人,圣上宠臣!”
侯夫人曾氏过来,给王弼端了杯茶,劝道:“消消气。”
王弼又朝曾氏怒道:“这整个王家也都由着她胡闹,你们就这么纵着她,迟早把王家的人也丢尽了,家也拆了!”
曾氏低声解释道:“羡容这性子,哪里进得了宫……当时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你们就瞒着我闹这一出,回头我如何向宫中交待!三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王弼说得吹胡子瞪眼,很是吓人。
曾氏被他数落得后退一步,一声不发。
羡容看不下去了,反驳道:“行了大伯,你说我就算了,说大伯母做什么?明明心里偷着乐呢,还在那儿装,别说,演技还怪好的。”
曾氏也道:“就是,还越说越来劲了。”
“你……你……”王弼指指羡容,又看看曾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羡容也不装了,索性道:“我们就是怕你没办法交待,就趁你不在把事办了啊,你比谁都好交待,就说自己不知道,也很生气就行了,谁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我……”王弼实在憋不出话来了,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又马上板起脸道:“没大没小!”
羡容翻翻白眼不说话,王弼为了找回场子,又问:“那你为何在裴府鞭打玉虚道长?还拉都拉不住。”
裴家说得含含糊糊,只说是误会,望侯爷见谅什么的,他也没听明白到底为什么事。
羡容一提这个就又来气,回道:“我下次见了还要打他!他竟然引|诱薛郎去……”她压低声音道:“去陪皇上……和那卫国公一样。”
王弼猛一拍桌子:“这玉虚小杂毛,当我王弼是死的吗?竟把心思动到我王家身上!”
“就是,气死我了,简直欺人太甚!”羡容道。
第10章
王弼这时看一眼秦阙,上下打量,满脸都写着“看不上”三个字。
王家男人个个都在军中效力,也个个都崇拜那种五大三粗、腰肥膀圆,一手能抡百斤巨型武器的壮汉,他们自己也努力往上面靠,至于秦阙这种细腰瘦腿白净脸,在他们看来就是没用的小白脸,审美上就不达标。
羡容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回头却嫁了这么个……雄风不振的人,他觉得很失落。
他看着秦阙道:“以后好好照顾郡主,没有郡主的允许就不要出去了,进了王家大门便是王家的人,若有别的花花心思,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宫里那口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秦阙:“……”
向来,他不说话是他不想说,但现在,他是真的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他、只、想、杀、人!
羡容又掐他腰:“快回大伯的话。”
秦阙:“……是。”
羡容这时问王弼:“大伯这次有给我带礼物吗?”
王弼瞪眼道:“我是去祭拜皇陵,你当是游山玩水呢!”
“哦……”
“不过那边盛产山楂,据说那儿做糖葫芦的手艺一绝,我给你带了几支糖葫芦。”王弼说着和曾氏道:“我放行李里那个蓝布袋里了,去找找,给她拿过来。”
曾氏去房里拿糖葫芦了,羡容问王弼:“大伯,你说皇后回来了,她会生气吗?”
王弼笑了笑:“生气是会生气,但也不用怕。”
“为什么?”羡容问。
王弼脸上凝重起来:“北狄与回鹘休战了,我担心他们要把目光放到我大齐来了。”
换言之,北狄极有可能再来进犯大齐,若大战在即,任是谁也不敢轻易动王家人。
“哦,早知道我今日高低该折了那玉虚小道一只胳膊。”羡容说。
王弼笑了起来:“那倒也不用,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羡容见王弼提起北狄形势来并没有多欢喜,不禁问他:“大伯不是一直盼着再与北狄一战吗,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不会女工,不会厨艺,不会琴棋书画,连字也写得像舞大刀一样,但和王家男人一样,也对这战场上的事感兴趣。
大齐自立国便与北狄交战多年,却总是挨打的那一个,十几年前,王弼领兵竟与大齐打成了平手,王弼兴奋不已,就想奋起直追,将北狄彻底打败,成就大齐与王家的赫赫威名,让大齐从此扬眉吐气。
结果朝中一干臣子以及当今皇上,一见打成平手,喜极而泣,立刻就与北狄和谈,还甘愿送质子过去作保证,气得王弼差点当场晕过去,却也只能停战,屈辱地送上质子。
这么多年,王弼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就盼着有生之年再打一次,一偿夙愿。
羡容对这一切也是如数家珍,很清楚王弼的心思。
听她问,王弼回道:“我是盼着一战,但如今的北狄却与以前的北狄不同,出了个那个面具巴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