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溪石
所以长公主只是微微一怔,露出欲言又止的些许赧然。
“怎么此事都传到陛下这里了?”
皇帝见她表情,自以为了然了,不由笑道:“阿姊若喜欢,朕给你们赐婚如何?”
章玉碗似真似假道:“我不喜欢他,我只是逗逗他,谁知道他不经逗。”
在皇帝看来,这更像是两个冤家打情骂俏,互相嘴硬,而公主显然暂时还没有再嫁的意思。
时隔十年,记忆中许多事情与现实重叠,他对这位堂姐印象极好,也愿意顺着她的心意,换作旁人,就未必有这个体面了。
“那好吧,朕不管你们,阿姊若哪天想成婚,就告诉朕,为你们赐婚。”
章玉碗眨眨眼:“我偏要找个比他还俊俏的驸马,陛下可得记得这句话。”
皇帝哈哈一笑:“一定记得!”
此时内侍去而复返,脸色和脚步都有些慌乱,喊了一声陛下之后,便附耳小声在皇帝旁边说了几句。
章玉碗听不清,但能看见皇帝的表情一下变得难看。
片刻之后,对方平静下来。
“既然如此,你就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拿一些放进去。”
内侍忙忙应是,生怕皇帝怪罪一般,赶紧退下。
日光渐渐西斜,天空将近暮色。
皇帝又留了她用完晚膳,再让内侍领她出宫,还赐了两口箱子。
“这里面装的,都是些首饰和绫罗绸缎,阿姊在柔然十年,想必没什么好东西用,从前带出去的,也都老旧了,这些东西你先拿着赏玩,若是不够,再与朕说。”
这是皇帝的原话,章玉碗也没有再推辞,谢过恩,便出来上了马车。
风至等了一天,早等急了,中间她被告知长公主被陛下留膳,又是一阵担惊受怕,直到看见公主出现,方才长长松了口气。
但等章玉碗上了车,笑容却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若有所思。
风至见状未免又紧张起来。
“殿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今日经历之离奇,说出来你怕是都不信的。”章玉碗摇摇头,“起初我以为他是个傻子,中间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到现在,我终于能确定,谁也不是傻子。”
“啊?”风至都被她绕晕了,“您到底在说什么?谁是傻子,谁又不是傻子?”
马车驶出宫城,在青石板上辘辘而行。
长安城并不是完全的宵禁,有些坊市还会通宵达旦开张,但在这条御街及其附近,一到晚上就会禁止喧哗。
四周俱是官府衙门,高门宅第,除了偶尔有大门关闭的动静,几乎听不见任何杂音,也因此马蹄和车轮踩在地面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陛下暂时不想立太子,今日也未让严妃来见,我猜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这位唯一诞下儿女的妃子。”
风至听见章玉碗如是道。
她有点迷惑:“那与您有何关系?”
“我被拉去作了个证,堵别人的嘴。但是——”
章玉碗顿了顿,轻声道,“不知陛下有没有想过,他喜欢用这个法子来迷惑人心,如果哪天,这个法子为别人所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呢?”
风至更是听不懂了,但她知道有人听得懂。
“也许陆郎君能为您分忧?”
听见这个名字,章玉碗不由挑眉,又微微撇嘴,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正想说点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
马车外面,破空之声传来!
眨眼工夫,剑尖寒光挑破车门,直指长公主眉心!
电光石火,杀气森然!
第83章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粗重的喘息难以控制从嘴巴吐出,零碎沉重的脚步更是暗示此人身负重伤。
他一瘸一拐,闪身进了一条巷子,先是靠在墙壁上倾听等待,好一会儿都没见有人跟踪过来,方才走到巷子里诸多宅子里的其中一扇后门,伸手一推——
门居然上锁了。
男人心下一沉,眯起眼,低声道:“开门!”
门内没有动静,像是沉浸梦乡,又像人去楼空。
他并未离去,只是脸色越发阴沉,甚至还冷笑一声。
“你们不开,我翻墙也能过去,别把我逼急了,到时候我豁出去自己的命不要,去告发你们,要死就一块死!”
声音很低,但他知道门内的人能听见。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里面传来门闩抽开的动静,紧接着后门打开一条缝。
男人飞快侧身进去,后门又很快关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疯了吗!不是说了没事不要轻易过来……你干什么了,怎么有血味?!”为他开门的闻英皱起眉头,面色不善。
男人懒懒道:“杀人了,你不是看见了吗?”
对方大惊失色:“你杀谁了?!”
男人冷笑:“你这么慌张作甚,别忘了你们主人交代过,要你好好跟我们合作,好好安置我们,我若是被人发现,一定也会把你们也招出去。”
对方追问:“你到底去杀谁了?”
“去刺杀皇帝,不行吗?”
“不可能。”闻英听见这话,反倒冷静下来,“宫里守卫毕竟森严,就凭你们几个,不可能杀到皇宫里去。”
男人呵的一声:“你们中原人全是窝囊废,成天只会在背后耍阴谋诡计,要是听我的,事情早就办成了!”
眼看他死赖在这里,不可能出去了,血还顺着胳膊往下淌落,若是放着不管,这血腥气说不定引来别的麻烦,闻英只好推搡他往里走,又找来纱布和药,还有干净衣裳。
“你把衣服除下来给我,我拿去处理了,药你自己上!”
闻英直接将装着药粉的药瓶扔到他怀里。
男人将衣服三下五除二脱下,随意扔在地上。
闻英这才看见,对方竟是肩膀靠近颈部被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皮肉翻出,鲜血淋漓,得亏没伤到要害,否则现在也回不来,腰肋处还有另外一道剑伤,同样深可见骨。
“看什么?”他注意到闻英的视线,抬起头,恶意一笑,“我杀的是一个女人,不是你们皇帝。”
闻英脸色微微一变,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就走。
男人也不以为意,兀自上药包扎。
很久之后,闻英才回来。
“你竟然去杀长公主?!”
他恶狠狠盯着男人,脸色异常难看。
“你知不知道你给我们找了多少麻烦!”
“这不也是你们主人的要求吗,在边城的时候,还因此折了我们两个人,现在倒想撇清了?”男人冷笑,丝毫不惧。
闻英怒道:“此一时彼一时,张掖的事,是为了借长公主之死扳倒李闻鹊,但这里是长安!你们怎么敢的?!你知不知道陛下现在正重视长公主,你的鲁莽会害死我们!”
“想要合作,就别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男人抬起头,布满戾气的眼神让闻英不由得后退半步。“别忘了,我们不是你们的下属,用不着听你们的命令行事!柔然人恨透了章玉碗那女人,若不是她,柔然也不会差点被消灭,变成现在这样,有机会能让她死,我们肯定不会手软!”
闻英白了脸色,声音弱下去:“那现在怎么办?外面已经开始有动静了,陛下必然会下令捉拿刺客了,你不能在这里了,你得走!”
“走?我走去哪?被捉了供出你们吗?你最好想想怎么让我躲过搜查!”
男人哼笑,似吃定他不敢出卖自己。
闻英咬了咬牙,恨得不行,又拿他没办法。
“这几天你最好给我安生一些,绝不能迈出这里半步,否则我直接一走了之,也不会再管你!”
他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软,越发恼怒,又发作不得,只好强忍怒火,顿足离去。
男人轻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孬种,没卵的东西!
……
陆惟是在刺杀发生一个时辰后得知消息的。
彼时他在大理寺连夜翻查卷宗,整合陆无事拿过来的消息,用脑过度,疲惫不堪,以至于在秦州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忽然看见陆无事着急忙慌跑进来,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陆惟下意识按住桌案想要起身,却因一阵晕眩而停住。
“郎君?”陆无事看出他的异常。
陆惟:“现在如何了,公主可有事?”
“听说有人受了伤,马车里外溅了血,那马车就停在长公主府外面,许多人都瞧见了,后来才拉走的,现在公主府已经内外戒严,我也不好打听,消息传到宫里了,太医也已经赶过去,但是伤亡目前还不清楚!太猖狂了,殿下这才回来几天,还是在刚出宫城没多久的御街上,这是公然打朝廷的脸!”
陆无事既惊讶又愤怒,相比起来,陆惟看上去倒是平静许多。
“你给我备马,我现在去——”陆惟的声音忽然顿住,似想到什么,“罢了,陛下恐怕很快就要召见我,你去公主府,设法进去看看殿下。记得低调一些,别让旁人瞧见。”
陆无事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有点疑惑担忧。
“郎君,您没事吧?”
陆惟从乍听见消息的瞬间僵住,到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甚至也没有陆无事脸上那种惊怒,连拿笔的手也稳如泰山。
但陆无事知道,自家郎君与长公主的关系似乎要更密切一些,本不该反应如此平淡的。
“无事,你去吧。”陆惟道。
陆无事只好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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