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她是养在闺阁里的娇弱姑娘,只会吟诗作画,半点不会这些。
“无妨。我为妹妹准备了。”
燕城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副袖箭来,递给沈清棠。
她接过,细细瞧。这袖箭极小巧精致,箭杆短轻,上面还雕刻了繁复好看的玲珑云纹。这不是边塞儿郎们佩戴的,一看便是专为女子所制。
“这个礼物,我想妹妹应当是欢喜的。”
燕城抬眸看着她,眼神诚挚,“只是这袖箭太小,猎不得猛禽。但好在这围场里野兔也多,此物猎它正好。到时妹妹只需轻轻按动机括,箭镞便能发出去。”
他详细教她如何使用,又亲自替她戴上。
多好的情郎啊!处处妥帖,处处细心,叫人看了都心生嫉妒。
昭和远远看着,目光狠毒,哪还有方才半分和煦模样。
她问身边的亲信宫女,“我让你做的事,办好了吗?”
“回公主,已办妥当了。”
沈清棠骑的马早已叫人动了手脚,只需进了林子,闻见里头的梧桐落香,便会狂躁不安拼命狂奔。
这围场四面密林,猛兽多,遮云蔽日,处处陷阱。
一个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姑娘,孤身落得里面,会是什么下场?
昭和只等着瞧。
她要沈清棠此番有命来,无命回。
裴琮之此时正好赶过来。
昭和的恨意,和那两人间的缠绵悱恻,他皆看在眼里。
静静的,眼眸幽深,莫测难参。
有燕城手把手亲自教,又兼这马的确是匹难得的良驹,极通人性,沈清棠很快就能自己骑上了。
只是还不甚熟练,不敢骑快。
不过也无妨,燕城对她道:“妹妹莫担心,一会儿进了林子只跟着我,我陪着妹妹便是。”
“那怎么行,燕城哥哥不去狩猎吗?”
这是秋狩,猎得榜首者有特例,可进殿向天子求。这是莫大的荣耀,多的是人趋之若鹜。
“我没什么求的。”少年眸光熠熠,看着她,“我求的,只有妹妹。”
而这个,他已经去信告知父母双亲。
只等着年节,双亲回京,他便可以如愿以偿。
沈清棠不妨他如此大胆直白,一时羞红了脸,咬着唇垂下眸去,“燕城哥哥胡说什么!这旁边还有人呢,小心叫人家听见了。”
“无妨,他们都知。”
是都知。
他时常去承平侯府,整个上京城里都传遍了,平南王府的小世子惦记上了承平侯府的沈姑娘。
既是都心知肚明,众人便也只远远瞧着,倒是无人上来打搅他们。
裴子萋也忙。
她去岁及笄,到了出嫁的年龄。
父亲是曾经的承平侯,西北大将军。母亲是已故太后的亲侄女。兄长现今又在翰林院供职,天子近臣,前途无量。
这样身份贵重的好姑娘,自是人人都想将其娶回家,想着法儿地来她面前露脸。
她不胜其扰,干脆一头躲进了储君的营帐。
“太子哥哥。”她满脸不高兴,对着储君告状,“外面那群人也太烦了,您快帮我将他们赶走。”
“是谁惹了我们的小裴姑娘啊?”储君从屏风后绕出来,一双眼弯着,笑看着她。
“还不是那群人。”裴子萋自顾自坐下,半点也没有生分的意思,气呼呼道:“都是一群贪名逐利之徒,天天乌泱泱地跟在后面,烦也烦死了。”
“哦?”储君也落座,“依太子哥哥看,他们分明是喜欢我们的子萋妹妹。怎么,子萋妹妹竟一个也没瞧上吗?”
“没有,我才不要嫁他们。”
“那子萋妹妹想嫁谁?”
裴子萋认真想了想,“怎么样也得是我大哥哥那样的。这群乌合之众,我可看不上。”
储君扶额失笑,“那我们的子萋妹妹可就难了。这世上能有几个裴琮之。便是我们这群皇子,从前在老师面前,也是不及他的。”
裴子萋想也未想,脱口而出,“那我便要嫁这世上最最厉害的人。”
她离开后,幕僚从屏风后走出,“裴姑娘之志向,比之她兄长更甚许多。”
“这不是很好吗?”储君意味深长地笑,“若她为太子良娣,孤与琮之,更该亲近几分。”
以裴琮之之才,早晚进内阁,居高位。
一个区区良娣之位,换未来内阁首辅的归附。
这买卖,实是一点也不亏。
这秋狩场上,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最先如愿的自然是昭和公主。
沈清棠的马一进林子,果然失控发狂,扬起蹄子便带着背上的姑娘狂奔进围场深处。
“清棠妹妹!”
跟在她身边的燕城立刻驾马去追,身后的御林军也乌泱泱齐跟了上去。
沈清棠紧紧抓着缰绳,浑身被颠得翻江倒海,好几次差点摔了下去。
她不敢松。
娇嫩的手心渐渐叫粗粝的缰绳磨出血,钻心刺骨的疼,沈清棠咬牙撑着,尽量将身子低下去稳住。
马儿狂躁不堪,仍在嘶吼奔逃,两边的树不断快速后退。
这般颠簸下去,她支撑不了多久。
后面紧跟而来的马蹄声已经没了,想是这密林太大,不慎跟丢了去。
求生的本能使得沈清棠方还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
她必须自救。
她想起燕城替她戴上的袖箭,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她一手紧抓着缰绳,一手把箭簇对准了马的脖颈处,咬牙用力发出。
一击即中。
马儿吃痛,扬蹄想要将她甩下去,好在她紧紧抱住马脖,这才不至于叫自己跌了下去。
这招果然有用。
扬蹄未果后,马渐渐平息了下来,最后实在疼得受不住,前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背上的姑娘也随之缓缓滑落了下来。
她挣扎起身,晨起换的粉白软烟罗裙已经污了,满是泥泞。
沈清棠顾不上,提着裙,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往回走。
她得找到人,她得回去。
这是骊山围场,深山密林里,到处是鸷禽猛兽,危险重重。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茂密树丛间,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盯上了她。
沈清棠步步后退,豺狼步步逼近。
她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脸色发白,握紧了掩在宽大衣袖下的袖箭。
第18章 受伤
她没把握能射中它。
更何况,射中了又如何,这样的伤害,对于它来说并非致命。
沈清棠的心里绝望极了,她几乎可以预想到自己如何一点点被拆吃入腹,连骨头也不剩下。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沈清棠闭上眼,抬起了手里的袖箭,要和豺狼同归于尽。
箭簇射出,预想到的被豺狼扑倒却并未到来。
沈清棠颤抖着睁开眼,入目所视是郎君看过来温润的眉眼。
他手持长剑,身旁地上躺着的是死去的豺狼尸首——裴琮之救了她。
姑娘害怕极了,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委屈,伤心,通通涌到心头,她泪如雨下,“琮之哥哥——”
恍如那年滂沱大雨,她紧紧攥住少年的衣摆,像是攥住了自己唯一生的希望。
裴琮之轻抚她的头,温声哄,“我来了,妹妹别怕……”
她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沈清棠哭了多久,裴琮之便耐心哄了她多久。直到她自己慢慢平静下来,才极是不好意思的从他怀里退出来。
衣襟上一大片泪痕,都是叫她方才沾染上的。
“对不住,琮之哥哥。”她面色郝然,“我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无妨。”他毫不在意,只关心她伤痕累累的手心,“妹妹手怎么了?”
不说倒不觉得,这一说,才后知后觉地疼上了。
她感觉到血汩汩而出的温热,和火辣辣的疼痛。
闺阁里的姑娘何曾遭受过这样的苦楚,一时疼得眼圈又红了,“方才扯缰绳时勒着的……”
她摊出手来给他看。
姑娘的手心娇嫩,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只是现在,那白玉上深深几道血痕,生生割裂开,如白璧染瑕,叫人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