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这一次,对准的是陈军簇拥下的慕容值。
下一刻,长箭破弦而出,裹挟着凌厉风声呼啸朝慕容值去。
陈军早有防备,立起层层重盾将慕容值团团护在其中。
长箭铮鸣,堪堪擦过重盾,箭尖与重盾激烈摩擦而过,发出尖锐凌厉的刺响。
可想而知,这一箭,裹挟了多少怒气。
长箭深射入地。
雪地里,赫然只见箭羽裸露在外。
一击未重,再射亦是徒然。
裴琮之面色沉寂,收起弓箭。
那重盾也慢慢散开,里头的慕容值缓步走了出来。
两人遥遥对峙。
“裴大人好大的火气。”
慕容值将那深射进雪地的长箭看在眼里,慢条斯理地问,“莫不是还记得孤上次射你一箭之仇?”
他又装模作样摇头叹,“真是可惜啊!那一箭若是再往上半分,裴大人就不能在这里同孤说话了。”
裴琮之没说话,居高临下看着他,沉着眼,深眸莫测难参。
倒是一旁的燕城急了,“琮之你何时中了箭?”
两人到底是有往年的兄弟情谊在,如今又同在紫荆关抗敌,燕城自是关心他。
只是裴琮之中箭一事他遮掩得严实——不能叫梁国天子知道。
燕城自然也是不知情。
如今却是叫慕容值捅了出来。
他知晓裴琮之的忌惮,刻意问,“哦?裴大人中箭将军都不知吗?这样大的事,遮掩得这般严实,是防备着谁?”
“若是瞒着天子,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燕城到底年轻气盛,又护裴琮之心切,瞬间被他激怒,“你胡说什么?有胆子便上前来,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躲在重盾里算什么本事?”
他也想激怒慕容值,和他出城一战。
慕容值哪里会受这浅显的激将法,他轻轻一笑。
再开口,仍是朗声与裴琮之说话,“裴大人的夫人如今在孤手里。若是想见她,今夜子时,还请裴大人只身出城来,孤定让夫人与大人见上一面,以解你们夫妻二人相思之苦。”
意味深长说完这段话,他便转身,在陈军的护送下安然离开。
这是一场挑拨离间之计。
裴琮之若来,能不能回去是一则。
便是回去了,紫荆关的守城将士又会如何作想,远在上京的大梁天子又会如何作想。
——他有了通敌嫌疑。
下了城楼,燕城赶紧来劝慕容值,“琮之你万不能受他蛊惑,这陈国军营去不得。你一旦过去,承平侯府的声名还有你这首辅的名声就尽毁了。”
通敌可不是轻罪,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祸。
任是如他这般莽撞轻率都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裴琮之如何不知。
他敛着深眸,沉默不语。
慕容值回了军营便去营帐看沈清棠。
她方才在高台上一跃而下,想身死赴国。好在被身边的随从给拦了,如今手脚均缚得严严实实,扔倒在榻上。
阿春在旁边看着她。
沈清棠挣扎得厉害,满身狼藉,手腕被麻绳勒住的地方也因折腾,磨出深深血痕。
阿春吓得直哭,一直劝她,“沈姐姐别动了,这麻绳坚韧,是磨不断的。你再这样自己也会受伤。”
正逢慕容值掀帐进来,听见此话,面色倏然冷下来,语气也冷得不像话。
“让她磨,左右是死不了的。等磨断了再绑两根,孤看她能强硬到几时。”
他今日着实叫沈清棠气坏了。
他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她想从那高台上一跃而下,当着梁国众将士的面壮然赴死。
一为振奋士气。
二是告诉裴琮之,陈国手里再没了筹码,梁国可以毫无顾忌地进攻过来。
“好在孤提前察觉,有所提防。”
那随从送她上高台,便是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慕容值曾在昭和身上吃了那样大一个亏,如今怎么会在沈清棠手里再栽跟头,只是到底气愤难平。
——若是随从一个没看住,自己的全盘计划又将付诸一炬。
他咬牙切齿地问沈清棠,“怎么你们梁国的女子都是这样心思狡诈的吗?”
沈清棠冷眼看他,丝毫不输,“那也比不上太子殿下。两国交战,本是实力对抗,你却挟持我这一个弱女子,用尽阴谋诡计。你们陈国,难道只会使这等小人行径吗?”
她说慕容值是小人。
慕容值气极反笑,冷嗤一声,“孤说错了,梁国女子不旦狡诈,这说起话来,也是伶牙俐齿得很。就是不知这牙若是没了,还能否这么能说会道。”
他俯下身去看沈清棠,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道:“不如孤叫人来,把夫人的牙一颗颗拔去,可好?”
这话没吓到沈清棠,倒是吓到了一旁的阿春。
她忙跪下,磕头求情,“殿下,沈姐姐不是有意的,求殿下饶了她。”
第178章 龙潭虎穴
当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小侍女。
只是未免忠心错了地方。
慕容值正愁没有发泄之处,他直起身,负手看着磕头的阿春,面色阴寒,“你可知你是陈国人,如今两国交战,你却为着梁国人求情,莫不是要叛国?”
这样大的重责一压下来,阿春胆子都要吓破了,连忙解释,“奴婢一心只有陈国,从未存过叛国的心啊!还请殿下明查。”
她再磕头,又急又快。
不消两下,额上便渗出血来,看着尤为可怖。
沈清棠不忍直视,撑着被禁锢的身子去看慕容值,“你不过是要责罚于我,何必牵连旁人?”
“牵连旁人?”慕容值冷哼一声,“夫人且先顾好自己吧!若是今夜子时裴大人未来,夫人于我陈国可言,可就全然无用了。”
无用之人,还留着作甚。
是生是死,什么下场,全由他慕容值一人说了算。
事到如今,沈清棠焉能不知慕容值是以她来要挟了裴琮之。
只是她如今求死不得,处处受制。
慕容值看她怒视着瞪过来的眼,眼里是沸反盈天的恨意。
不甚在意,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夫人别心急,和孤一同耐心等着。今夜子时,看裴大人可否会为了夫人,独闯孤这为他准备好的龙潭虎穴。”
“来人。”
他又唤人进来,“夫人这手腕上的麻绳被血染脏了,给夫人换一根新的。要更粗更牢固的,随她如何磨。”
“至于换下来的这根嘛!”
慕容值想了想,似笑非笑道:“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梁国营帐。”
那根带了血的麻绳很快送到裴琮之和燕城面前。
得知是缚着沈清棠的绳,燕城气得破口大骂,“那慕容值简直是个混账!两国交战,他不坐阵于军前,反倒使这些阴沟里的下三滥招数!”
以女子家眷为要挟,向来为军中所不耻。
“琮之你可不能中他奸计。”
燕城当即抬手请命,“请裴大人允我三千兵马,我现在就率军杀过去,将清棠救回来。”
他如今即将为人父,喊她“清棠妹妹”再不合时宜,只得舍了妹妹二字。
裴琮之从始至终默然不语。
他垂眸看那根带血的麻绳,麻绳粗粝,血迹斑驳。
这是她第二次出逃。
第一次逃,他天翻地覆地找,寻遍了梁国上下,才将她留在身边。
可她仍是要逃。
不安分的心,永远在蠢蠢欲动。循着空子,就能偷钻出去。
他不能一辈子将她囚禁在身边。
上次中箭,隔着雨幕,他将沈清棠如罹雷殛,和眸中的不可遏制的惊恐慌乱看得分明。
要怎样她才能心甘情愿?
——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裴琮之决定孤身犯险。
这话一出,不止燕城,众多将士皆哗然。
“琮之,我知你与清棠情意深厚。”燕城苦口婆心来劝,“可这万万不可啊!纵使能回得来,往后在朝堂上你要如何自处?”
又道:“你交兵给我,我去将清棠给你抢回来!”
裴琮之目色沉沉,抬眼看他,“如何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