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他以为自己当真贴心。
谁料裴琮之听了,眉眼处渐渐冷下来。再看他,满目不悦。
砚书不免心下忐忑,“大……大人?”
裴琮之拿着沈清棠方才所赠的香囊,声音也冷,言简意赅道:“她身上挂了驱逐蛇虫的香囊。”
如此一来,那靛青蛇的出现简直蹊跷。
好在她如今失忆,心性天真单纯,这才并未起疑。
饶是如此,砚书仍是受了一番呵斥,“下次再是如此,你就自己滚回上京去!”
裴琮之面色冷冷,拂袖便走。
砚书哪敢辩驳,老老实实挨下这训斥,紧跟上去。
他如今要做的事和从前在上京无异。
每日跟在沈清棠身边,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都向裴琮之禀告。
“夫人几乎每日只在杏花巷和安济坊两处往来,见的人除了康大夫大抵就是那些病患。”
日子虽是枯燥,她却自得其乐,眼瞧着比从前在上京城不知快活多少,脸上的笑意也多,明媚生光。
当然这样的话,砚书是不敢告诉裴琮之的。
他小心翼翼看着裴琮之的神色,斟酌着语句,“只每日出医馆归家,总有府衙的衙役来接。”
是那个叫程颂的衙役。
裴琮之那日便见过,两人打闹说笑,关系亲近,可见一斑。
砚书说到此处,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果然,他家大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眉眼处似结了一层寒霜。
他不禁在心里替那叫程颂的衙役默默捏了一把汗。
胆敢觊觎自家大人的夫人,他自求多福吧!
第185章 沈姑娘,好久不见
然而这一切,程颂浑然不知。
医馆事忙,沈清棠总要到夜深才归家。程颂每日巡街到此,都过来送她。
沈清棠有时劝他,“也不必每日都来,总是如此,不耽误你巡街吗?”
“不耽误。”
程颂满脸笑嘻嘻,“这才几步路,我送了你就回来。”
两人提着一盏风灯,一边说着话,一边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送他们出门的康大夫自是看着,笑着摇头叹,“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不知何时能挑破这一层窗户纸,修成正果呦!”
程颂对沈清棠的情意,大家皆看在眼里。
康大夫也几次三番旁敲侧击地问过沈清棠意见,“你看这程家小子,怎么样?”
沈清棠没有父母亲人,孤身一个女子在世间,总是格外难些。
眼下尚有康大夫和安济坊给她倚仗。
但康大夫年事已高,她也早已到了许亲的年纪。
沈清棠知道,康大夫是为她好。一个姑娘家,总要有个归宿才算圆满。(这只是站在当时封建角度说的话,宝宝们不要代入现在。女孩子结不结婚,都是圆满完美的人生呀!)
于是也低低敛下眸去,模糊不清应道:“挺好的。”
她并不抵触程颂刻意的讨好。
程颂自幼习武,有着一腔的热血抱负,并不拘泥于在这陵川城里当个小小衙役。
他有时也会和沈清棠说起自己的理想——要做将军,要保家卫国,要站在紫荆关的城墙上,迎着浩瀚天光,执抢直指陈国。
他说这些话时,眼里都是明亮的光。
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看着,心底里总是暖乎乎的熨帖。
似乎很久之前,也曾有个人,在她耳边,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无论如何想,却也想不起来。
那便不想,只活好当下。
她并不是会自寻烦恼的人,也听得进去话。
驻守紫荆关的那个将军曾经对她说,“清棠,往事已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是那个在陵川,活得畅快恣意的姑娘。”
她是那样聪慧的人,怎么能看不懂他眼里不能抑制的伤痛。
她知道他有事瞒着他。
思虑良久,她终于点头。
“好。”
沈清棠也有理想。
她想跟着康大夫,学习他的岐黄之术。
这世上女子多难,她若是学有所成,想开一家女子医馆,给这陵川的女子多一份庇护。
她白日跟着康大夫在这安济坊里行医救人,夜里程颂来接,两人一道归家去。
一切都朝着她期冀的方向而去。
只除了那日榕山上遇见的那个公子。
他通身的矜贵气质,与这座陵川城实在格格不入,也叫人记忆犹新。
沈清棠偶尔闲下来,也会想。
那日他说他来陵川城是为了寻亲,也不知他的亲人,寻到了没有,可曾离开了陵川。
同住杏花巷的姜思近些时日时常来寻她。
两个姑娘在院里说着闺房话,她的心和眼却直往隔壁飘。
是姑娘思春的心啊,蠢蠢欲动。
沈清棠绣着香囊,抿唇笑她,“真是难得,也不知是怎样的公子,直把我们眼高于顶的姜姑娘勾得这样魂不守舍的模样。”
她还没见过隔壁公子。
她早出晚归,那公子深居简出,一来一往,虽住得近,却是从未见过。
“等你什么时候见到了就知道了。”
说起心上人来,姜思不由扭捏起来,一派娇羞模样。
她也来笑沈清棠,“总是说我!说说你吧,你和那程颂是个什么情况?”
程颂这些时日的殷勤,姜思看在眼里,不免笑,“你们可是好事将近,何时能喝你们的喜酒?”
“别胡说。”沈清棠搁了手里的香囊,恼得来捂她的嘴,“没有的事!”
程颂虽有这个心,却从未明言过。
她也疑虑,或许他不过只是承了衙门的嘱托来照看自己。
不免交代姜思,“这样的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说出去。若是人家心里从未这般想过,可怎么好?以后弄得见面都生分了。”
没有父母亲人,她对旁的感情便尤为看重。
沈清棠的顾虑,姜思当真不能理解,“就程颂那个憨样,有什么心思都写脸上了,整个陵川城现在谁不知道他的心思。”
“还从未想过?这个话,怕是街西土地庙里吃供奉的小黄都不能相信。”
小黄是只狗。
话虽如此,但程颂没开过口,沈清棠总是不确信的。
也怕自己当真想错,耽搁了他去。
但此时的姜思,考虑的却是另一方面,她问沈清棠,“要是程颂开了口,你当真嫁他呀?”
还未等她答话,姜思自顾自又道:“我总觉得,程颂他配不上你。”
沈清棠当时来陵川,是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的。
她的母亲,当年的沈家夫人,便是名动陵川的第一美人。
沈清棠虽不及她那般风华,却也是生得皎若秋月,灼若芙蕖,清丽惹眼的好颜色。
陵川的豪绅公子们谁不惦记她。
刚来杏花巷时,沈清棠院里的门槛都险些叫媒人踩破,还是后来,衙门发下话来,说沈清棠乃是当年陵川瘟疫中有功的沈家之后,自有官府庇护。
那些豪绅公子们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却未料,那朵陵川城里人人想采的娇花,兜兜转转,落到了程颂这个不解风情的莽夫手里。
程颂虽好,到底只是个衙役。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瘟疫,沈清棠父母双亲仍在,沈家高门大户,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他的。
她替沈清棠惋惜。
沈清棠却并不如此觉得,她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他是个衙役,我也只是个医女呀!”
她从未轻视过程颂。
这些本该是姑娘之间不能为外人道的闺房话。却未料一墙之隔的院落里,自有人于花前月下,赏月喝茶。
将这些话,都悄然听进耳里。
手里茶盏搁下,深眸沉晦阴郁,一眼望不到底。
翌日沈清棠仍去医馆。
照旧忙活一日,入夜却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程颂。